为何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思及此,一股不安的感觉随之盘旋在她的心头,她眉心频跳,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重大事情一样。
    她嘴唇翕动了下,想要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可一抬眸,对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此刻,若是问了,他是否会多想,以为她不信任他?
    可不问,她又从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纠结了。
    段天谌暗自好笑,尽管没有猜出,能让他这小妻子如此为难的事儿到底是什么,可看着她如此生动的神情,一时竟也颇为享受。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乌云密布,估计一会儿又会有大雪落下。他眉心微微蹙起,欲要扶着某个神思不属的女人躺下,却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自己,竟也鬼使神差的对她解释,“若若,你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躺着。外面估计要下雪了,我出去看看。”
    看她这副迷蒙的模样,估计早已忘记了,外面还站着被她捉弄的骆宇。
    她是孕妇,用完膳休息下了,暂时没法接见骆宇,似乎也是情有可原。可他又没怀孕,却躲在房里,把旧属丢到冰天雪地里挨冻挨冷,这又算什么?
    他这小妻子,还真是懂得给他表现的机会。
    不过,索性这样的烂摊子,他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收拾了,也不在乎多收拾这一次。
    看着他掖好被角,欲要起身离开,顾惜若下意识就拉住他的手,待他转过头来,忽觉口舌干燥,原先想好的措辞,突然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段天谌不觉好笑,也不急着走了,反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了床边,笑吟吟道:“若若,可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有。”顾惜若毫不犹豫的回答,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急切,慌忙吐了吐舌头,颇为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你既然这么问起了,我也就多说几句吧。段某人,你是我的夫君,也是将来陪伴我走完一生的人。我相信,你有绝对的能力,去光明正大的打败漠北王庭,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全天下最值得尊崇敬佩的人……”
    听她用世上最华丽的辞藻堆砌出具备高尚形象的他,段天谌脑中只有一个感知,那就是憋笑憋得太难受了。
    想要他不要打朵娜公主的主意,直说即可,居然还如此拐弯抹角,似她如此懒惰的一个人,怎么会舍得浪费精力搜肠刮肚去搜罗这么多的词汇?
    他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身子前倾着,在她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吻了下,笑得格外温柔体贴,“若若,你放心。从明天起,我定会好好听你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努力成为全天下最值得尊崇敬佩的人。你对我有这个信心,我就更对自己有信心了。”
    我勒个去!
    看着那张脸上呈现出来的“感动”,顾惜若暗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勉强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咬牙切齿,“段某人,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少跟我装糊涂!”
    “啊?若若,那你是什么意思?”段天谌假装不懂,眨了眨眼,暗自忍下爆笑的冲动,一本正经的分析,“难得你对我提出如此高尚伟大的要求,我作为你的夫君,自然不能让你失望。你不用刻意以此种方式去提醒我,好让我加深印象!但凡是有关你的一切,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顾惜若顿时懵了。
    在她的认知里,段天谌从来都是个翩翩有礼的“君子”。纵然在面对其他人时,身上披着一张笑眯眯的羊皮,可他的属性,却是没有多大变化的。
    不管是温柔、优雅,还是奸诈、狡猾,她时不时会见到,似乎也已经有些习惯了。可哪里想到,此生还会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亲耳听到他如此“肉麻”的话!
    尼玛,她这是在婚后被自己的夫君给甜蜜表白了么?
    她脑袋里有些晕眩晕眩的,不经意间抬眸,却从对面那双黑亮的眸子里窥出了些许戏谑的笑意,飘忽不定的意识终于全部回来,脸上一时火辣辣的,颇是无光,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恼意也多了几层。
    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就不信,他听不懂刚才那番话里隐藏的深意。
    可想通了这一点,她忽然就那么冷静了下来。若段天谌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绝她,是否意味着,他不会放弃对朵娜公主的算计?
    这又怎么可以?
    就在此时,段天谌又凑了过去,微凉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点过她的双唇,眼含促狭的笑意,嘴里却是轻叹一声,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似乎颇是无奈,“若若,你放心。既然是你希望的,我便不会让你失望。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这么说,你可听懂了?”
    “真的?”顾惜若下意识就问道,待看到他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时,忽觉自己又过于小人之心,拍了拍他的肩头,打着呵欠道,“行!你答应了我,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对此,段天谌十分满意,扶着她的肩膀,使其轻轻躺在床上,柔声安慰她,“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去想,知道么?横竖有我在,不会让你过得不开心顺意的!”
    这一点,顾惜若是相信他的。
    神经松懈下来后,她顿觉睡意齐涌上心头,眯着眼,困倦的看了他一眼,头一歪,很快就睡了过去。
    段天谌见状,连忙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抱来一床被子,轻轻的盖在她身上,掖了掖被角,站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确保她睡梦中不会乱踢被子后,才转身离开了内室。
    门外,却是已经下起了小雪。
    乌云压在天边,本该是晨光熹微的时刻,一眼望去,却是阴沉沉的一片。
    雪屑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段天谌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院前雕塑般静立不动的骆宇,忽然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曾想过,骆宇在得偿所愿后,突然说要回到他身边,为他效力,不是一时兴起,便是想要借他的势,达到蛊惑众人视觉的目的。
    毕竟,以骆宇目前的处境,苍京城中随便一个人,也都可以将其踩在脚下。可若是其身上被贴上了“谌王府”的标签,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看到雪中坚持静立的身影,他心头莫名划过一丝复杂。
    “王爷。”不知何时,青擎走到他身旁,与他一同看着雪中的身影,晦涩开口。
    段天谌没察觉到他声音中的异样,也没回头,径自问道:“如何?”
    青擎颇为犹豫的瞅了眼骆宇,思索再三后,才缓缓道:“属下去查过,不久前骆御医前来王府求见季先生未果,便走了回去。却在路上为人所拦截。”
    段天谌微微眯起双眼,恍若暗黑苍穹里偶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束束精光从中迸射而出,锋锐而犀利,几可灼伤人的双目。
    “可有查出,拦截之人是谁?”
    青擎摇头,“回王爷,属下无能,查不出那人是谁。只知道,那人与骆御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彼此再没联系过。”
    段天谌闻言,狭长的眼缝里光芒大盛,似是想到了什么,倏地举起双手,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去查查,后来那个拦截之人去了哪里?就算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也要把大概的方向给本王查出来。”
    青擎心下狐疑,却也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他能问的,索性闭上嘴巴,呐呐应声。过了片刻,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心头有些焦虑,试探着开口,“王爷,眼看这雪越下越大了,您看,是否需要让骆御医走进来?”
    段天谌扭头看他。
    “王爷,属下并无其他的意思。”青擎低下头,声音低沉,“属下只是觉得,您纵然想要给骆御医一点颜色看,如今也该差不多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要问什么,还是赶紧问吧!否则,骆御医病下了,季先生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医治啊!”
    段天谌却是笑了,恍若漫天黑夜里乍然绽放的昙花,刹那间惊艳了这一个烟火人间。
    他往骆宇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越下越大的雪花中,那挺拔修长的身姿依旧岿然不动,冷风吹起那火亮鲜艳的红衣,仿佛这个雪夜也多了几分难言的暖意。
    他转过身,拂袖而入。
    “便依你所言,让他进来吧!本王有话要问他!”
    ☆、023 两人交锋
    一眨眼,年关将至。
    谌王府众人得了段天谌的命令,若无重大事项,府内要努力营造平静想和的氛围,有利于王妃的安心养胎。
    是以,谌王府内随处可见脚步轻盈腰背微弓之辈,尤其是在靠近两位主子的寝居时,那场面便甚为明显壮观,生怕自己脚步落得重了,影响了那位尊贵女主子的休息。
    季晓澜走入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滑稽的画面,除了好笑无奈之外,却是说不得什么。
    以王爷对顾惜若那个女人的重视,就算她没怀孕,生个小病小痛什么的,估计也会严令禁止,一切活动皆以王妃为重。更遑论,如今顾惜若已经怀有他的宝贝孩儿?
    横竖,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摇摇头走过,刻意放缓了脚步,却是早已习以为常。
    记得当初,他找寻出最根本的解毒法子,有些得意忘形,刚踏入这座院子,却因脚下步子过于急切错乱,嚷嚷的声音太过响亮,便被藏匿在院子周围的暗卫拦截下来。
    不管他如何解释,如何闹腾嚷嚷,那些木头做的黑衣暗卫都不放他进去。
    最后,还是青擎走过来,说明了情况,他才得以解脱。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所谓的“宠爱呵护”,并不是假的。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恨,他老娘为何不把他生成女人!
    唉,算了。就算他是个女人,遇到王爷时,都已经老了。“老牛啃嫩草”这种缺德的事儿,他还是不做了吧。
    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朝掌心呵了一口气,朦胧水汽升腾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短暂留下的掌心余温,也以能够感知的速度迅速降到冰冷。
    低头一看,粗糙的掌心里竟已蒙上了一层细碎的冰粒。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斗拱飞檐银装素裹,无声叹息了一下,便握紧了手掌心,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甫一踏入,暖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短暂时间里,冷热的快速交替,让他整个人顿觉被烘在烤箱里,浑身上下俱是暖洋洋的,似乎毛孔也随之舒展而开,贪婪的享受着此刻的平静与温暖。
    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那样子,看去似是极为舒服极为享受。
    “季先生,王妃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青竹生怕他只顾着自己的享受,而忘记了内室还有一位极其难伺候的主子,忙不迭出声提醒。
    季晓澜状若恼怒的瞪了瞪青竹,透过重重舞动的帷幔,隐约能够看到其上慵懒而卧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便也掀起帷幔,走了进去。
    按说,以季晓澜的男子身份,是不能随意出入顾惜若的寝居的。
    可偏生顾惜若和季晓澜皆非拘泥于形式之人,那隔开两人的象征性的薄纱也没挂起来,举止交往之间俱是一派自然坦荡。起初,段天谌还有点不是滋味,可时日久了,看的次数多了,也只是随意提醒几句,让他二人在下人面前注意一些,便再没说什么。
    于是,顾惜若看着掀帘而入的季晓澜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厌烦之色,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笑意盈盈的打趣他,“哟,季先生,今儿个是谁惹到你了?瞧这脸色铁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走红地毯走得踉跄了呢!”
    床边伺候的青云和青竹等人,连忙低下头,暗暗在心里长叹一声——
    季先生和王妃之间的争辩交锋正式开始。
    可是,季先生,您好歹也是半百的人了,还跟这犯了小孩儿心性的王妃犟上,不觉得脸红羞愧么?每日过来把平安脉时,总要和王妃吵上那么几句,不觉得无聊么?
    季晓澜可没觉得羞愧无聊,相反的,他心中一直怀着一个崇高的梦想——立志要把这个不靠谱、不遵礼仪、不守规矩的王妃培养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好苗子。
    许是有了如此深刻的认知,每次见到顾惜若时,他总是满眼嫌弃,觉得顾惜若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同时胸腔中却激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怀,甚至是摩拳擦掌,欲要对其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大手术,以期能够看到改造过后的极大改变。
    此刻,听到顾惜若的打趣,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恶狠狠的瞪着她,“王妃,请你慎言。老夫行得端坐得正,你若是想要寻个趣味,可找错人了。”
    顾惜若却不气恼,眸子贼亮贼亮的,恍若偷了腥的猫儿,“季先生,你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呢?我可是好心好意关心你,看你脸色不好,才多问几句。你可是要怪我了?”
    说着,她的双手交叠着,捂在心口,似乎为他的不领情而倍感哀伤。
    她的身侧,青竹和青云等人头垂得更低了,甚至那几人还颇为默契的后退几步,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不用说,接下来,肯定会引发季先生轮番的言语轰炸。她们还是识趣点,闭上眼睛和耳朵,努力充当隐形人吧。
    而季晓澜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做出如此模样,可每次看到,他都有种想要把砖头狠狠往她头上拍下去的冲动。
    简直是荒唐。
    堂堂谌王妃,却做出这般大胆露骨的动作,丢不丢人?
    他虽行为荒诞,偶有不靠谱之举,可好歹也是跟在云同奉身边的军医,一言一行皆透露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尊卑教养,并恪守着君子之礼,哪里见过这般不知羞耻的行径!
    对。
    在他的眼中,顾惜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人。
    他觉得,王爷公事那么多,作为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老人,资历丰富深厚,很有必要对这行事荒诞不羁的王妃进行一番教导,当即撸起袖子,一本正经道,“王妃,王爷人多事忙,对疏于指导,老夫可以理解。不过不要紧,老夫可以具体跟你说说,咱们苍朝王室闺中女子贵妇的基本礼仪教养。你刚才那种大胆露骨的行为,绝对是不可以……”
    顾惜若唇角衔着一抹笑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暗自思忖着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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