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潜道了谢,把盒子接过来。
    终于煮好面条,他用盘子把两碗面和一盘寿司,还有两杯乌龙茶用大托盘托起,越过走廊,朝和屋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的情形和他出去时没什么不同,除了多了个不速之客。
    两个孩子已经醒了,谢明珂拿着一个滚面鼓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脸上有平时鲜少见到的笑容。
    两个孩子笑得非常灿烂,和面对他时一个睡一个一脸苦逼不屑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白潜快疯了,仿佛脸上被重重打了耳光。他感到自己的领地正被人入侵!
    这么想着,几步跑上去,抢走了谢明珂手里的鼓,“你来干什么?”
    谢明珂愣了一下,一压和服下摆、起身,像平常一样,对他鞠躬致意,“白潜君。”
    “少来。”白潜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觉得眼前这人说不出的可恶。外表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实则用心险恶。他当初怎么会认为他呆来着的?分明是头大尾巴狼,想尽办法博得两个小家伙的欢心,顺便和禾蓝套近乎。
    他们还在僵持,一彦和一涵已经“哇”地一声哭出来。
    禾蓝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连忙叫白潜过去。白潜回过神来,连忙接过一彦,但是,不管他怎么哄,怎么抱,孩子就是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禾蓝气死了,“把他放开,算了,我自己来,真是越帮越忙。”
    白潜有苦说不出。
    他哪会带孩子呀?
    “我来吧。”谢明珂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一彦。神奇的是,一彦一到他怀里,哭声就立刻止住了。他抱着孩子,微微笑了笑,轻轻地摇晃。一彦动了动,换了个睡姿,把指头吮进嘴里“吧唧吧唧”吃了几口,就慢慢睡着了。
    白潜心里那个郁闷。
    他抱得有那么差吗?两个小家伙一模一样,只要被他一抱,就死个劲儿地哭,这是哪门子歪理?简直是撞了邪了!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呕什么气啊?过来。”禾蓝无奈地招招手,把他拉到身边,端起面条,挑起一条送到他嘴里。
    白潜的心情这才好一点,张开嘴,把她亲手喂的面条一根一根吸进去。末了,还用油腻腻的嘴唇“吧唧”一口印在她的脸上。禾蓝气死了,拿了帕子就用力擦,“脏死了!混蛋!”
    “我喜欢。”他蛮横地抱了她,把她压到榻榻米上。
    禾蓝忙推他,用眼神示意他看旁边。
    谢明珂转过身,垂下幽黑的睫毛,“……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告辞。”
    他把一彦小心地放到旁边的摇篮里,到门口穿上脱下的木屐,对他们鞠了一躬,转身就消失在长廊上。
    “算你识相。”白潜撇撇嘴,总算有了一点胜利的感觉。
    禾蓝打了他一拳,“别献宝了,有空就去学学,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奶爸。”
    “奶……奶爸?”白潜在风中石化。
    ☆、56、
    白潜对于这两个孩子,还真的没什么办法,偷偷稍嬷嬷出去买了很多的书,例如《奶爸攻略》、《与孩子和睦相处78式》等。奈何,经过了好多天的努力,也就一涵对他稍微改观点,愿意给他抱了,换了一彦,照样嚎啕大哭。
    日子像暴雨前的宁静。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这天早上,谢明珂却单独来找他。
    当时,白潜正抱着一涵逗弄,看见他未免有些不快。
    谢明珂没有带刀,今天的他没有一身白色,而是穿了黑色的和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白潜收了点敌意。
    谢明珂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白潜在廊上看他看了很久,盯着他眉宇间比平日更加平淡迷茫的表情,心里的疑惑更甚。等他去了那座雪山,在庭院里看见伊藤青叶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
    那个女人,是禾蓝母亲曾经的好朋友,好妹妹。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头更加沉重。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在他心里渐渐积淀,化成了一个个点。
    三天后,谢明珂依约来见禾蓝,带她去见那个“仇人”。一路上,气氛不像前段日子那么轻松,反而透着种说不出的凝滞。
    山上积雪皑皑,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银白。禾蓝抱着一彦,白潜抱着一涵,慢慢跟着谢明珂踏过漫山的雪。
    白潜落后禾蓝几步,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的情绪非常复杂。他还记得伊藤青叶那天对他说的话,如果可以,他不愿意禾蓝去见她。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山上的院落里,那棵寒绯樱还是开得火红,仿佛火炬正在燃烧。
    禾蓝见到伊藤青叶时,她穿了件雪白的和服,执着折扇在走廊上漫步,鬓边的簪花随着她细碎的步子轻轻摇动,像随风而舞的叶、漂流而过的残花,让人不禁感慨着世间的凋零。她已经三十多岁的了,当年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禾蓝还记得,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
    那时,她会亲切地叫她凌姨。
    凌姨会给她带很多糖果,凌姨会带她出去玩,会和她一起玩捉迷藏。
    凌姨还会给她讲故事。
    ……
    她一直以为她早就死了,她怎么会好好站在这里,还成了害死她父母的仇人之一?
    禾蓝喘不过气来,捂住胸口,骤然倒退了几步。命运似乎一直扼住她的咽喉,不让她有片刻的喘息。当她以为自己可以逃离它的桎梏时,它依然牢牢掌控着她的一切。
    “为什么……”她问伊藤青叶。
    女人抬起和服的下摆,小步下了台阶,走到了她面前,“小蓝,你还小,不了解人。有时候,人会被利益蒙住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虚实。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尽情地向我报复,我不会还手。”
    “我要知道为什么?”禾蓝已经没有力气了。
    怀里的一涵怔了一下,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谢明珂忙接过孩子,退到了一边,默默侧过头去。
    “既然躲不过,我就不躲了。”她对禾蓝笑了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递到她手里,抓住她的双手。禾蓝的手在抖,一直都下不去手,眼前人的眉眼是熟悉的,是她曾经深刻铭记的,现在却又模糊又清晰。
    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匕首就顺势插入了对方的小腹里。
    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和服。
    禾蓝松开了手,不可置信地不断后退,回头去看,白潜抱住了她,“让一切都过去吧。”
    禾蓝呆呆地被他拥在怀里,身上却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白潜的目光望着她背后的伊藤青叶,和她对视了一眼,看着她慢慢倒下去,把禾蓝抱得更紧了。
    那天,伊藤青叶告诉了他真相,他就这么决定了。
    一个团伙,本来已经分开很长时间。他们为了脱离组织,又重新组合,接了最后的一桩任务,却被上面一起算计了进去。有人活,就有人死。禾蓝的父母死了,伊藤青叶、杜洋和谢岭就活了下来。不过,谢岭当时没和他们在一起,所以不清楚罢了。
    虽然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他也在想。
    当年常曦为了那个比自己小了很多岁的女孩去死的时候,她就不想活了。一直苟延残喘到现在,也只是给禾蓝一个交代而已。以禾蓝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找那个组织报仇。
    人生就是一个可笑的梦。
    所有的恩怨都是虚妄。
    禾蓝一直都恨错了人。
    但是,如果当年没有白东楼的消息,她依然会恐惧彷徨下去,心里没有复仇的信念,就不会宁静,就不会安息。伊藤青叶,一直以为都在等她来了结这一切。
    其实除了恨以外,爱也可以让人心里平静。
    白潜揽着她的肩膀,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出这个院落。
    地上是两排漫长的脚印。
    谢明珂望着他们远去,目光落在地上伊藤青叶的尸体上,静静站了会儿。过了很久,天上好像下了雨,他用手一摸,发现眼角有泪。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收藏~~求支持!讲的是白潜和禾蓝的儿子白一彦的故事,一如既往的变态重口风~~
    女教师vs涉黑学生
    o(*////▽////*)q
    《股掌之上》
    本来想完结了,想想还是把回国后的事情再写一下吧,╭(╯3╰)╮后面大概还有几章~~
    ☆、57
    从那以后,禾蓝和白潜都没有再见过谢明珂。
    箱根的冬天似乎很短暂。冬去春来,山上的寒绯樱谢了,开出了淡粉色的青扶樱,花色清雅,如云似霞。在青石板铺就的林间漫步,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禾蓝觉得这就是一个梦。
    这几天,她的精神都不是很好,白潜就拉着她出来散步,揽着她的肩。
    “阿潜,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禾蓝对他说。
    “已经买好机票了,我们下午就走,我已经让穆棱和周七收拾东西了。”白潜在她耳边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去想了,已经过去了。”
    “是吗?”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像堵着点什么。
    “你只是一时没法适应而已。伊藤青叶等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了结这一切,她希望你幸福,别再执着于往事。你的父母也是,他们希望你好好地过,为什么你还是看不清呢?”白潜在微风里轻轻叹息。
    ——所以他不告诉她真相。不只是因为她没有能力找真正的仇人报仇,他希望她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回国以后,我就带你回岭北,然后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整个北方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白潜的妻子。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入白家的祠堂,享受最好的教育和资源。”他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用唇上的余热安慰着她。
    禾蓝埋首到他怀里,鼻子有些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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