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任由她抱着,温言道:“不管怎么说女儿把人揍了,人家找上门,朕这个做父亲的总得先搞清楚原因吧?”
    “那个什么野驴王爷的难道没说明白?”
    “不要随便给人家王爷起外号。”虽然这样说着,不过赵祯脸上的表情明显没有生气,反而摸了摸叶姝岚的头,笑:“找上门的苦主说的话朕能信吗?”
    “这倒是。”叶姝岚点头,笑眯眯夸奖:“皇上爹还是个好爹么。”
    “好了,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姝岚这才放开赵祯,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那野驴……好吧,耶律王爷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说他手下的人出门吃饭,酒楼不但不好好招待,吴国公主还带人把他的手下揍了一顿什么的呗。”赵祯忍不住笑,“朕当时其实挺想问问他吴国公主带了多少人能把他的手下揍一顿。不过为了两国邦交,到底没问出来。”
    “皇上爹其实你真该问问。堂堂当时可帅可帅啦,一招就把八个壮汉放倒了,一脸血哦。”
    锦毛鼠果然凶残。赵祯瞄了一眼靠在窗前,映着日光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白衣少侠,心里默默想着,然后又拍了拍叶姝岚的头:“一会儿朕带你去跟野驴,咳,耶律王爷对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叶姝岚听着对方的口误心下闷下,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晓得。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赵祯听了这话不由大笑。
    正说着,突然听到窗边一阵细碎响动,一回头,正好就看到白玉堂翻窗而出带起的白色衣摆翻飞,叶姝岚立刻蹬蹬蹬跑过去,扒着窗台一看,就见白玉堂转瞬掠至殿外长长的甬道上,一手搀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一手持刀,冷眼瞧着对面的一群异族人——看服饰的话,跟上午见到的辽人不太一样。
    很快,周围的大内侍卫也都聚拢过来,纷纷拔出武器,与那群侍卫对峙。
    这时赵祯也走到了窗前,见到窗外那一幕,不由皱紧了眉头:“希文?怎么会跟西夏人遇上?”
    叶姝岚疑惑扭头——这又是谁?
    赵祯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拍了拍窗框,冲白玉堂喊道:“白少侠,帮忙把范大人请过来。陈统领,这些人暂且收押,给驿馆的西夏使团送信,朕想知道,李国主这是什么意思。”
    大内侍卫带头的陈统领躬身应了是,随后就令身后的侍卫将一群异族人抓了起来,而白玉堂则放开手里的老人,恭敬地拜了拜,老人也连忙回礼,两人一起往走过来。
    等那个范大人进来后,叶姝岚才注意到对方虽然头发花白,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了,但精神状态极佳,意气风发的模样丝毫不输年轻人。那人进来后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后便跪下给赵祯还有她行礼问安:“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叩见吴国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祯对他的态度很是温和,立即便叫了起,还让人给赐了座。
    待范大人坐下后,赵祯也坐到正座前,瞧了瞧叶姝岚和白玉堂:“岚儿和白少侠便先去前面紫宸殿吧,朕同范大人说会儿事便过去。”
    叶姝岚对这个范大人挺有兴趣的,听到这话立刻同白玉堂一起告退,一出门,便好奇地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你应该不晓得。这位老大人姓范,名仲淹,是个跟包大人一样为国为民的好官。”
    范仲淹?叶姝岚一怔。
    “怎么了?”注意到叶姝岚的神色有异,白玉堂关心地问道。
    “就是那个先……”叶姝岚说到这里突然噤声——她想说的是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话到嘴边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这个时候范仲淹有写出那篇需要全文背诵的《岳阳楼记》么?想到这里,叶姝岚立刻转了话题:“……那刚才那群人又是什么人啊?欺负范大人年纪大了么?”
    白玉堂不疑有他,继续解释道:“前两年范大人带兵大败西夏军队,西夏人一直对范大人有所忌惮。如今西夏派来使前来大宋和谈,一见到范大人便来挑衅——范大人也是大意了,这个关头,其实还是多带点人比较好。”
    叶姝岚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抱怨道:“不过这些使者也太不像话了——我听说大唐的长安也有不少外国人,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大宋就不能好好约束这些所谓的使者么。”
    “我大辽的子民,哪个宋人敢约束?!”叶姝岚正抱怨着,冷不丁被人打断,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脸彪悍凶猛的异族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小姑娘,就是你带着人把本王的手下打伤了?”
    叶姝岚看着他一脸茫然——这货,谁啊?
    第47章 对峙
    看出叶姝岚眼里的疑惑,从出了文德殿就跟在两人后头的小太监忙上前行了一礼,小声介绍道:“公主殿下,这位就是辽国的耶律王爷。”
    “哦?还当是谁呢。”叶姝岚瞟了对方一眼,解下轻剑在手里随意地拍着,“原来就是那几只扰了本公主吃饭的猪头的主子?本公主还正想找你呢,若是不能好好约束手下,本公主不怕脏了手,帮忙调教一番。”
    “难道公主殿下所谓的调教就是把本王的手下们全都打伤了么?”耶律重元冷哼了一声,“大宋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咦?这蛮子说话还挺讲究么?叶姝岚眨眨眼,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
    倒是一旁的白玉堂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王爷大宋官话说的不错。不过王爷知道大宋是礼仪之邦,又是否知道大宋还有几句老话,先礼后兵、宾至如归以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姝岚听了立刻大笑:“哈哈,堂堂说的没错。王爷还有何话说?”
    耶律重元对汉话本就了解的不深,这一连串的成语砸下来不禁有些头晕,恼羞成怒地看着白玉堂:“你算什么东西?!本王跟公主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此话一落,紫宸殿门口顿时一片死寂。
    ——因为白玉堂经常跟着吴国公主进出宫门,皇宫里的人自然早就清楚他的身份,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故事。虽然因为白玉堂对公主态度相当之温和,对于锦毛鼠白玉堂心狠手辣的江湖传言并没有全信,但也没人敢上去触霉头。
    此时听到耶律重元的话,众人纷纷压低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想法难得一致:这野驴作大死哦,敢骂白五爷!
    叶姝岚眯眼磨牙,犹豫着是换重剑拍死对方,还是直接轻剑戳死——敢这么说堂堂,简直找死!
    最淡定的反而是白玉堂,没等叶姝岚动作,就先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紧接着就听有太监远远地喊道:“皇上驾到——”
    叶姝岚一愣,就被白玉堂按着跪下,余光一瞟,一旁的耶律重元也紧跟着跪下。
    “都起来吧。”赵祯笑眯眯地走过来,“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啊?不冷么,快进去。”
    进了紫宸殿后,赵祯分别都给赐了座,然后故作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耶律重元的脸色,在对方即将向自己告状的时候果断转头看向叶姝岚:“岚儿啊,你刚才提前过来,没把事情跟耶律王爷说明白么?看王爷脸色这差的,要不是朕知晓内情,都想传太医了。”
    叶姝岚狠狠地瞪了耶律重元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回道:“回父皇,堂堂刚才已经替女儿说明白了。至于野驴王爷的脸色……大约是王爷确实身体有恙的缘故吧?唔,听说辽国的医术略有欠缺,王爷莫不是身有痼疾一直没治好?父皇您还是大方一点,传一下太医给王爷看看的好。省得某些蛮人又要怀疑咱们这礼仪之邦是否符实了。”
    耶律重元的脸色更难看了,连看也不看叶姝岚,转而对着赵祯拱了拱手:“皇帝陛下,本王其实也没旁的要求,就是希望公主殿下能把伤人者交出来,也好给本王的手下一个交代。”
    “这恐怕有点困难。”赵祯皱起眉头,苦恼地说道:“岚儿素来任性惯了,朕也拿她没办法,更别提逼她交出伤人者。”
    “公主殿下?”耶律重元看向叶姝岚,“只要您交出伤人者,这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不说本公主交不交人,就算交了,凭你怕是也抓不住……”叶姝岚说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才那群蠢材一定没脸告诉王爷,打伤他们的是一个人,而且还是在一瞬间全部打伤的吧?”
    “什么?!”耶律重元一脸震惊,看来是确实不知晓。他看了看叶姝岚确定对方并不像撒谎后,目光移向坐在叶姝岚身旁正在喝茶的白玉堂身上,又看了看对方搁在桌上的钢刀,沉声道:“……是你?!”
    白玉堂抿了口茶水,无所谓的点点头:“自然是白五爷我。”
    “又是你!”耶律重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这边的赵祯吓了一跳,赶紧坐正了,就见耶律重元扭头看过来,指了指白玉堂,拱手道:“皇帝陛下,请您允许我将这人带回驿馆处置。”
    一听这话,叶姝岚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根本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扭头跟白玉堂说着什么。
    赵祯和耶律重元听到笑声都看了叶姝岚叶姝岚,过了一会儿,赵祯突然笑了起来:“这个么……朕可做不了主。”
    “您贵为大宋国主,有什么做不了主的,莫不是在搪塞本王吧?”
    赵祯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并非朕搪塞王爷,实在是……朕实话跟王爷说了吧,这白少侠是吴国公主的人……朕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随便动女儿跟前的人呢?”
    本来耶律重元听到赵祯这话还有点疑惑,不过等留意到叶姝岚跟白玉堂之间的亲密举止后,恍然悟了——大宋民风远不如辽人开放,这公主殿下跟这人如此亲密,莫不是……莫不是公主殿下养的面首?唔,从宋人的审美来看,这少年容貌昳丽,确实当得起公主殿下的入幕之宾。
    想到这里,耶律重元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怕是要不来说法了,只好自己捡了个台阶,冷脸道:“既是公主殿下的人,那本王也不便再追究下去了。只望公主殿下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切勿再令人出手如此之重,省的让本王不好做。”
    耶律重元说着,眼光暧昧地扫过一旁的白玉堂。
    白玉堂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眉头微皱。
    叶姝岚眼睛一眯,摸了摸下巴,冷笑道:“你不追究了?那本公主可要来算账了——第一呢,就是你的手下们扰了本公主吃饭的兴致。吃饭的心情是很重要的,心情好的时候能吃两碗饭,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两口饭都不想吃,吃不好饭,长不高,重剑都抡不起来你知道吗!”
    叶姝岚说着拍了拍桌子,看起来像是轻轻一拍,整张桌子却狠狠地颤了颤,就连上面的茶杯都丁丁乱响,原本靠着桌子放的重剑啪嗒一声摔倒地上,哗啦一声砸碎了两块地板。
    安静看戏的赵祯顿时心疼地一抽气,叶姝岚心虚地瞄了抠门爹一眼,弯腰把剑规矩地在地上摆好。
    耶律重元这才注意到对方的重剑形状略微眼熟——跟自家手下脸上的印子实在像的很,心里顿时一咯噔,下意识道:“不知公主打算如何?”
    “公主我脾气好,让他们来我面前磕两个头便算了。”叶姝岚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左脚搭到在右腿上,精致的小靴子有节奏地一抖一抖的,“只是这第二件事嘛——本公主怎么听闻他们还砸了好几家店铺,害得京城的百姓连年货都置办不齐……百姓们过不好年,本公主也过得不高兴,你说这个该怎么办?”
    耶律重元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手下这几天干了这么多糟心事——难怪最近总有人去驿馆找他的麻烦,他一直以为是宋人找茬,每每仗着自己辽国王爷的身份把人撵走,却从来没有详细了解过手下们做了什么,这次被公主打了也是一样,他也没有详细问,一听被打,就直接跑来找赵祯……说起来也是宋朝皇帝太好说话,他们已经欺负惯了。耶律重元想到这里就开始有点埋怨自己的那群手下——用宋人的话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意打砸店铺、打扰皇室用餐,便是在他大辽也不是能随便抹去的罪责。
    又瞧了瞧那摆在地上金光灿灿的重剑,耶律重元终于露了几分怯意:“本王也并不知晓他们闯下这么多乱子,回去之后必定会严惩并严加管束。”
    “恕我冒昧,凭王爷和贵国使团之前所为,您所谓的严,本公主如今委实信不过——”笑着摇了摇头,叶姝岚说到这里转向赵祯道:“父皇,女儿也是今天才乍然听闻各国来使在京城所犯之事。我想纵然之前本着以和为贵,看在各国邦交的份上对他们宽容几分也是应当,可现在看来,这些人完全不晓得我们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在此,女儿请父皇下旨,令开封府临时成立涉外治安司,专管各国来使诸事。同时女儿斗胆请旨全责此事,必将教会各国来使如何遵守大宋律法。恳请父皇恩准。”
    叶姝岚说着,便面向赵祯跪下。
    涉外治安司啊……赵祯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倒是蛮有意思的,遂大手一挥:“嗯,岚儿你先起来吧。临近年关京城确实很容易闹出乱子。那朕便准了。陈林,去开封府传包卿和展护卫来——”
    陈林领命而去。
    赵祯又转向耶律重元:“王爷是不是该回去好好管教一番贵国使团了?”
    耶律重元这才回过神,连声告退。
    叶姝岚在后头叮嘱:“别忘了让他们趁早来给本公主磕头认错啊!”
    看到耶律王爷听到这话一个趔趄,叶姝岚的心情总算舒爽了,一回头,就迎上白玉堂略带无奈的眼神——玩痛快了?
    叶姝岚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从封了公主,这还是头一次摆公主谱呢,有权,果然更任性!
    看着叶姝岚得意的笑容,白玉堂不由地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却追出殿外——虽然姝岚玩痛快了,不过这个野驴王爷……果然还是不能这么便宜地放过对方!
    第48章 告白
    大宋虽然官制冗余的厉害,平日里办个事情效率十分低下,不过赵祯真要做什么的时候效率还是蛮高的,说要筹建涉外治安司,把包拯叫来后当天下午就开始执行了。
    不过赵祯当然不会让叶姝岚真的负责此事,不过瞧着对方对着决定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还是特别恩准了她作为治安司的特别顾问——也就是说当遇到以展昭的权限处理不了的人时,叶姝岚就可以出场靠身份压制。
    展昭办事素来雷厉风行,当天下午,趁着使馆尚未收到旨意时到京城的大街上大肆抓捕捣乱的来使,送到开封府就是几棍子揍下去。一群人挨了揍不但立刻都老实了,还起了一番杀鸡儆猴的作用,京城很快就安宁下来,百姓们也算能过个好年了。
    叶姝岚坐在酒楼大厅,一边陪着白玉堂喝着酒,一边听着厅内其他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不由冲白玉堂挑挑眉:“喵喵看着一脸正气的,其实也是蔫坏蔫坏的——我说那天他怎么那么着急出宫,原来是趁机抓人呢。”
    白玉堂端着酒杯点点头:“展昭若真像他看起来那么老实,怕是早在京城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叶姝岚脑海里莫名出现自己便宜爹贼兮兮的笑容,使劲点头:“这倒是。”
    正说着,又听旁边一个大叔小声跟同桌的人道:“你们听说辽国来的的那头野驴的事了么?”
    “野驴怎么了?”立刻有人应和。
    “嗨,听说他昨晚去勾栏院玩,回去的时候被人套了麻袋好一顿揍,揍得那个惨啊,啧啧。”
    “这我也挺说了,这不今儿一天没出来么?估计得养一阵子呢。”
    “要我说啊,这野驴也是该揍!要不是他前阵子纵容,那些辽使哪里就至于那么乱来——我家婆娘差点连年节祭祀的猪头都买不到了!”
    “是啊是啊。这几日也多亏了展护卫——老张家的点心铺子也终于能开了。我家那小侄子可是念叨好几天了。”
    几人说话的重点很快又转到年货吃食上头,叶姝岚也就收回了注意力,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啧,我还想着怎么收拾他一顿呢,居然这就被揍得不出门了!堂堂你就不生气么?他那天那么说你!”
    “恶人自有恶报。”白玉堂微微一笑:“由你动手不怕脏了手么?”
    叶姝岚摸摸下巴,点头:“这倒也是。”
    既然对方受了重伤,叶姝岚也就不跟一个伤患计较了,虽然没能帮堂堂出口恶气还是有点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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