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喉间莫名的干涩,呼吸愈发不顺畅。
    他抬起头,对着她的视线不回不避,又是微微一笑,“还是这么不小心。”
    声音极温柔低婉带着溺爱,如同雪藏了千年的女儿红,叫人一闻即醉。
    然这好听的声音落在如故耳中,却像一把锤子敲进她心里,心脏猛的一跳。
    这声音正是刚才处置端妈妈的车里人。
    重新仰头看向他的脸,依然温文从容,这般静静的将她看着,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眼睛和他的微微扬起的唇,这眼神,这笑,如故都觉得再熟悉不过。
    这样的绝世风华,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那就是她光想想就恨得咬牙的魔鬼教官。
    如故伸手,一手遮住他的额头,一手遮住他的鼻子,他只剩下眼睛和下巴的模样和魔鬼教官简直一模一样。
    他不会也跟着穿过来了吧?
    如故突然有些郁闷,还指望找到三生石,预知他的未来,然后360度sm虐他,如果他也跟着穿来了,万一三生石落在他的手中,到时就不知道是谁sm谁了。
    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淡定,试着开口,“king?”
    king是魔鬼教官的代号,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如故一无所知。
    “king?”少年反问。
    如故一个头变得三个大,他这是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是魔鬼教官,又或者是他的前世?
    如故瞪着少年看了一阵,把蒙着他的脸的手拿下来,给他理了理本来就整整齐齐的衣领,突然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你是在等我?”管他是前世后世,只要抢先弄到三生石,就可以虐他。
    他握了如故缩回去的手,神色越加的温柔,漫声道:“郡主从小就不大记路,不时走错方向。这院子最近又大修了一次,我怕郡主迷路,所以过来看看,果然……”他牵了她的手朝着前方走去。
    “来等我,只是怕我迷路?”
    如故亲眼看过他一句话就差不多把人打杀了,即便他长得温文无害,也不会觉得他是一只温和的小白兔。
    “端妈妈的事,也要郡主做个见证。”他也不绕圈子。
    如故轻睨着他,得,他已经把端妈妈打得只剩一口气,还要她见证什么?
    她心里这么想,却没说出来,任他牵着手往前走,有人带路,总好过她一个人在这里瞎转。
    只是……他是什么身份,她该怎么称呼他?
    他领着她出了花园,穿过垂花厅,才放开她的手,走在她右手边落后半步,到了有岔路之处,便会略先行半步,让如故就算不认得路,也不会乱走让人觉得奇怪。
    魔鬼教官不变态的时候,也是这么贴心的。
    如故不是见识过魔鬼教官的双重性格,真会被他这份体贴和温柔骗住。
    正屋大屋。
    守在门口的丫头向他们行礼,“郡主,云公子。”
    云公子,云末?
    那个可以约束恶女临安的云末?
    如故诧异,怎么也没想到能管住临安的人,竟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少年。
    屋里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妇人,云髻华服,美艳不可方物,是西越女皇同母异父的姐姐,靖王的妻子靖王妃,临安的继母。
    她手里端了个白玉茶盅,纤纤玉指拈了茶盅盖慢慢拨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见如故一身土得掉渣的布衣,眉头皱了皱,就看去正迈过门槛的云末,至于如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子,她懒得去理会,对云末道:“这次出去巡游很辛苦吧?”
    云末道:“不辛苦。”
    如故无语,这个临安混的还真是差劲,在继母眼里,还不如一个府里的管事。
    刚坐下,就听门外一阵吵闹,丫头进来回话,“端妈妈说,自从皇上把她给了郡主,她尽心尽力地服侍郡主,这些年又得王妃厚爱,王妃和郡主的恩情,她一刻不敢忘。她刚挨了四十板子,不知还能不能撑得过明天,乘着现在还有口气,说什么也要来向王妃和郡主道个别。”
    这府里能打端妈妈的,只有云末。
    靖王妃吃了一惊,“云末,你把端妈妈打了?”
    如故挑眉,云末张狂,而这个恶奴也不是个吃素的主,明明是来求靖王妃给她讨公道,却不像普通人那样,装出可怜样子,大叫冤枉,而是很委婉地搬出皇上,再拿忠心和苦劳说事。
    云末就算再嚣张,也不能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吧?
    如故睨眼看向一侧的云末,有些好奇云末要怎么对付。
    后者只是稳端着茶盅,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细啜了一口,神色从容淡然,对如故不怀好意的审视,也是直接过滤无视了,“王妃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是我皇妹给临安的,又是临安用习惯的内侍嬷嬷,你说打就打了,临安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服侍不说,我皇姐的脸面也不好看。”
    云末早料到她有此一说,微微一笑,“端妈妈这些年来,在府中横行,暗中害死多少奴婢下人,云末就不一一举例。就说在府外,借皇上和郡主之名欺压百姓,助人欺男霸女,收录钱财,逼得人家倾家荡产,跳河悬梁的自不在少数。云末多次训示无果,本以为郡主离府,她能有所收敛。哪知,这两年,我不在府上,她就认为府中无人,连本加利,甚至与官家勾结,截取宫中分派给郡主的奉用和赏赐,占为私有。郡主不在府中,云末也不好私下处置她。刚才在郡主跟前,端妈妈还敢公然行凶,完全不把郡主在眼里,云末才不得不对她稍作惩罚。郡主,云末说的对吗?”
    如故刚喝进嘴的一口茶直接喷了,看向云末似笑非笑。
    ☆、016 拉一个垫被的
    如果这时候,如故反驳他的话,那么就要为帮端妈妈那恶妈开脱,不想为端妈妈开脱的话,就得承认,是她认可打端妈妈的。
    那么要打端妈妈的黑锅就由她来帮他背了。
    难道说,以前临安就不待见端妈妈,所以云末吃定了她会见死不救,甚至给他擦屁股?
    虽然打压端妈妈很得如故的心,但刚到地头上,就被算计一道的感觉实在不好。
    如故心里哼哼,你长得像魔鬼教官,已经很欠虐,现在送上门给她虐,就别怪她欺负他。
    不过她和他的账可以以后慢慢算,现在得先打发临安的这个继母。
    靖王妃和云末说话的时候还客客气气,听说是打杀端妈妈是如故的意思,立刻垮下了脸,“临安,平时你怎么胡闹,我都念在你没有母亲的份上,对你百般包容,可是这次做的实在过分了。容妈妈是皇上给你的,你都要打杀,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王法?”
    “人已经打了,王妃想怎么样?”如故自从进门看见的都是靖王妃对她的蔑视,再加上现在的刻薄,实在看不出靖王妃对她哪里有包容。
    靖王妃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如故居然叫她王妃,以前临安不是求着叫她母亲吗?
    不过每次看见临安,就想起靖王为了她的母亲一直冷落她,满肚子都是气,听她叫母亲,更是恶心,如果不是她还有用处,能容忍她叫她母亲?
    不叫母亲也好,到时靖王问起,还可以给她一个目无尊长罪名。
    “赶紧请最好的大夫给端妈妈治伤,好好安抚,加外得让云末去给端妈妈好好道歉,以后这种事,再不许发生。”
    意思是以后都不能再去端妈妈那个恶奴,并且让端妈妈凌驾在她头上?
    如故笑了,靖王妃不拿她这个郡主当回事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奴才踩到她头上就太离谱了。
    临安是怎么样一个人,她不关心,但她绝不会允许别人在她头上拉屎。
    “恐怕不能按照王妃说的办。”
    “你说什么?”靖王妃怔了一下,怒了,以前临安为了讨好她,可是什么都听她的,今天小贱人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你今天一切,都是我皇妹给你的,你不知道感恩,反而恩将仇报。我们真是瞎了眼,才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我告诉你,端妈妈是皇上送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你敢动她一根毫毛,你这个郡主也就做到头了。”
    如故嘴角抽出一丝冷笑。
    来临安的路上,她向三顺打听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临安身为郡主为什么在外面,这么被欺负。
    三顺说,当年越国女皇病重,要和一个她与八字相生的幼—女结下母女之缘,才能康复,结果查看了无数幼—女的八字,独临安和她的八字相合,于是凤真收了临安为女。说来奇怪,凤真的病真的不治而愈,临安因此被封为郡主。
    凤真和当年联姻嫁到北朝靖王府的姐姐凤瑶关系不好,而临安偏偏是凤瑶的继女,一天到晚,想方设法地巴结继母凤瑶,所以凤真虽然收了临安做干女儿,对临安却很讨厌。
    如果不是临安关系到凤真的健康,凤真根本不会搭理临安。
    连她干妈都不待见她,别人怎么可能不欺负她?
    临安是因为凤瑶才不被凤真待见,落到这悲催的处境,凤瑶居然还拿凤真说事,简直可笑。
    不过凤真本来就不待见她,现在把凤真给她的人打了,恐怕真的更要激怒凤真。
    云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云末,给王妃看看,非打端妈妈不可的理由。”
    不管云末是什么目的,她都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背这个黑锅,死也要拉上他做垫背。
    云末从袖子里取出两本事先备好的册子,一本递给如故,一本给靖王妃。
    靖王妃那本写着府里各下人这些年仗势欺人的种种恶行,端妈妈排在第一。
    而给如故的那一本,不光有那些下人的恶行,还清楚地批注,那些人平时的行踪,那些人全有一个特点,就是和靖王妃的人来往密切。
    另外府中这些年死去或者被弄走的人,也一一做了记录,都是不肯顺服其他恶奴的人。
    如故明白了,这些人全是靖王妃的人,至于临安府里尸骨如山,不过是靖王妃的人清除异己的结果,不过这些骂名全由临安背上了。
    云末道:“这个名册,三个月前已经交去了县衙门,衙门已经进行了调查核实。如果王妃不相信上面的事,可以去县衙门查。”
    一笔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靖王妃想驳也驳不了,气得浑身乱颤,“云末,我以前真小看了你。”
    云末笑笑。
    靖王妃哼了一声,对如故道:“以前的事过了就算了,以后好好管教约束就是了。”
    “确实是要好好地管教。”如故把手中册子递给云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丝浅笑在云末眼底一闪而过,起身离开。
    “马上有好戏看,王妃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蹴鞠球,被点到名的恶奴已经被吊了起来,一百七十三人,一个不漏。
    靖王妃脸色微变,“你这是要做什么?”
    “教训奴才。”如故嘴角噙着浅笑,她不是恶郡主吗?这府里不是尸骨如山吗?这个恶名,她喜欢,不过,她得把恶名坐实了,而不是别人做的恶,让她来担骂名。
    “云末,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一人二十鞭如何?”
    靖王妃轻了口气,二十鞭不过是让这些人受点皮肉之苦,等这事过了,给些钱安抚安抚,临安府照样掌控在她的手中。
    如故微皱了眉,云末真是雷声大十点小,区区二十鞭,不过是给靖王妃搔下痒痒,以后这临安府还是被靖王妃控制着。
    正想加刑,听云末淡道:“请铁将军。”
    铁将军如风进了蹴鞠场,如故在看见铁将军的瞬间,眉毛跳了一下。
    铁将军脸上有无数刀疤,一张脸凌厉恐惧,毁得看不出本来样子,但如故动容的不是他吓人的样子,而是他手里拿着的乌金长鞭,鞭子足有十二尺长,上面满是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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