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正想上前帮忙,突然一辆堆满麻草的马车匆匆而来,在老翁面前停下。
    老翁看见来人,老眼里的泪滚了出来,快步上前,“云公子……”
    如故怔了,是一个月不见人影的云末。
    “陆爷爷,没时间了,赶紧着,能救多少是多少。”一身白衣的云末从车上跳下,抱了綑麻草跑向园子,把麻草抖开,盖在葡萄架上。
    如故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嘴角浮上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
    也去牛车上抱了麻草,跑到葡萄架的另一方,学他铺在葡萄架上。
    如故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话,手脚很慢。
    麻草刚刚铺上,还没来得及用绳子捆绑,麻草被风一吹,四处散落。
    云末眼角余光看见被风吹散的麻草,抬眼起来。
    葡萄架比人高,云末看不见葡萄架另一头的如故,只能看见捣鼓着麻草的一双女子小手,没有时间理会对面是谁,道:“姑娘,你来铺草,我来绑绳子。”
    如故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们一人铺草,一人绑绳子,没一会儿功夫,就配合得天衣无缝。
    又是几个雷声滚过,大雨倾盆。
    眨眼间,如故一身衣裳打得透湿。
    如故这具娇贵的身体,没一会儿功夫就累得腰酸背痛,咬牙硬撑。
    这活对于一个不曾做过农活的女人来说,太过勉强。
    手里的麻草变得像有千斤重,几乎要举不过头顶。
    雨越来越大,雨水糊了眼睛,剩下的葡萄架再不盖起来,葡萄就会被雨水打落。
    如故觉得身上力气,被一点点抽空,但看着云末绑着绳子的灵活手指,将唇一咬,不肯让动作有丝毫减慢。
    终于把最后一个葡萄架盖上,突然脚踩在一块小石头上,脚底痛得钻心,没能站稳,跌跪下去。
    如故深吸了口气,这才发现鞋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袜子已经磨破,露出沾着泥的脚趾,模样当真狼狈。
    有人伸手过来扶住她的手肘。
    “姑娘……”头顶传来云末的声音,话音没完突然打住,顿了一顿,才又迟疑响起,“郡主?”
    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略为停留,就往她脚上看去。
    如故把脚缩回裙下,不转头看他,推开扶着她手肘的手。
    腰上一紧,被打横抱起。
    如故心脏陡然一紧,挣扎着下地。
    他收紧手臂,把她抱紧,令她不能动弹,大步走向马车。
    “放我下来。”
    “别动。”云末低头看向怀中板着脸的小女人,“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如故想着他这些日子的不理不问,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有好口气。
    云末微微一笑,不再问。
    如故发现,她这个回答很容易让他误会,忙道:“我不是跟着你来的。”
    “嗯。”云末嘴角的笑慢慢变浓。
    “我是说真的,你别自作多情,以为我是为了你来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
    “云末本来没有这样想过,不过郡主提醒,倒是得想一想。”
    “你别乱想。”真是越描越黑。
    云末又是一笑,连话都不回了。
    如故被他抱在怀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陆老爹绑完最后的一个葡萄架走来,看见云末怀里竟抱着个姑娘,怔了,“这是……”
    “她叫如故,来帮忙的。”
    如故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她对父亲说过,她从此就叫如故,但那些人仍习惯叫她临安,他叫她如故,却叫得很顺口。  所有人都知道临安郡主,却没有人知道她另外有一个名字叫如故。
    陆老爹做梦也没把面前的如故想到郡主身上,见她长得细皮嫩肉,从头到脚被雨水淋得透湿,有些担心她身子娇贵,受不住寒,慌忙道:“赶紧到家里换件衣服,喝点热茶,这么淋着,病了可就不好。”
    如故正想拒绝。
    云末已经抢先一步,道:“那就劳烦老人家先回去烧些热水,我们随后就到。”
    陆爷爷忙答应着跑走。
    如故被雨水淋湿,觉得很冷,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隔着湿衣传来,一点一点地驱去体内的寒意,他结实的手臂紧揽在她腰间,让她这些日子没有着落的心,仿佛有了依靠。
    但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不理不问,突然觉得委屈,鼻子一酸,忍不住想哭。
    以前离开训练营以后,时常都是一个人,再苦再累,再孤单,都不会哭,被小郎虐心虐肺,也不曾哭。
    这时并没受过什么苦,竟脆弱到了这地步。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愿云末看见她软弱的一面,淡定道:“我的鞋掉了。”
    云末把如故放上马车,脱下身上同样湿透的外衣,盖在如故头上,冰冷的手指拭去她脸上的雨水,“等我。”
    温柔的动作让如故胸口陡然一紧,强忍着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在这时天已经很黑,加上雨又大,泪水刚刚涌出,就被雨水冲去,不会被他看见。
    看着云末走开,跳下马车,把云末的白衣丢在车上,跑向绑在不远处的马,再不走,真要被他看见她的柔弱。
    翻身上马,轻拍马脖子,“走。”转眼,就远离了陆爷爷的葡萄地。
    身后传来一声口哨声。
    马突然调转了方向,向来路跑去,如故用力拉马缰,试图重新调转方向,但这马却丝毫不听她指控,任她怎么折腾,仍是原路跑了回去,远远见站在雨中的云末,一身雪白中衣紧贴在身上,他身形笔直,丝毫不见狼狈。如故心头鬼火乱窜,人不拿她当回事也就算了,马也欺负她。
    咬紧牙,用力拉紧马缰,可任她怎么踢打,却丝毫不能让马重新调转方向,一直到云末面前才停下,云末轻抚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僵坐在马上的如故。
    如故睨着马下的白色身影,如故生出一股无力感。
    郡主府由他打理着,所有事情都由他一手按排,就连一匹马都要听他的,她空有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郡主身份。
    深吸了口气,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磨破的脚底踩在地上,痛得倒抽了口冷气。
    如故强迫自己不去看云末那张清俊可亲的面庞,倔强地转身就走,就算没有马,她一样可以回去。
    他笑了一下,翻身上马,路过她身边时,弯腰下来,把她抱上马背。
    如故用力挣扎,但很快发现,任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环在她腰间的手,把她稳稳地揽在他身前,她根本挣脱不出去。
    她停了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胸脯紧贴着她的后背,在冷雨中热得炙人,如故身体僵住。
    他脸颊轻贴上她的耳,低声问,“恼我?”
    “我干嘛要恼你?”如故心里堵得难受。
    “恼我这些日子对你不理不问。”
    “你每天都在给我出题,算不上不理不问。”如故违心地辩白。
    “那些题,你都能做出来了,神算会未必难得到你。”
    如故愕住。
    是啊,经过近一个月的答题训练,书本上的那些题,基本上已经难不到她。
    他对她确实算不上不理不问。
    但她心里就是憋屈。
    她刚回到这世上,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是他。
    她潜意识中就默认了他的细致照顾。
    默认很快成为习惯,习惯也就成了依赖。
    只是之前,她没有察觉。
    习惯养成容易,改掉难。
    这些日子,他除了给她出题外,她的所有事,他都撒手不管。
    这样大的落差让她感觉无措。
    如故讨厌开始依赖别人的自己。
    “你下马,我要回去了。”
    “这雨今晚会越来越大,你这么淋着回去,明天非病倒不可。”
    “跟你没关系。”
    “你忘了,我是你的教导官,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如故赌气。
    “明天一起回去。”云末好脾气地哄道。
    “我不和与你一起回去。”
    “那也得等明日雨停。”
    “你怕我病了,你脱不了责任?”
    “是。”
    “你只当今天没见过我。”
    “如果真没见到,也就罢了,可惜我见到了。”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别人知道不知道,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让你的分内事见鬼去,我用不着。”如故怒了,他凭什么对她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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