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沉默,就算如故杀了怜心,也算不上恩将仇报,虽然怜心分两脉魂出去,不过那是云末和怜心之间的交易。
    他虽然可以撕下怜心的魂魄,但前提是要怜心自愿,如果她不愿意,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撕下的也只能是两缕死魂,没有任何用处。
    当年,云末去找怜心。
    只要怜心肯舍两缕魂魄给如故,他承诺让她醒来,不用再沉睡。
    于是就有了云末以生血喂死魂的七年光阴。
    与其说他用生血喂怜心,不如说是自己的元阳养着怜心体内如故的那半缕残魂。
    这些年,怜心吸食着云末含着元阳的生血,日渐强壮,对元阳和生血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导致云末元阳急剧消耗。
    加上云夕的步步紧逼,云末又不能隐退休养,大量消耗的元阳得不到恢复,这两年已经隐隐出现亏空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四儿已经不敢想象。
    这件事,他答应过云末,不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如故。
    以前他觉得如果如故知道了这件事,即便是再怎么恨云末,也会不再恨了。
    就算造就不了一对鸳鸯,这两人也不用处处拧着,所以对云末的做法很不理解。
    但刚才看见如故非致怜心于死地的举动,突然间了然了。
    如果如故知道这些,绝不会以靠吸食他人生血的方式活下去,更不会用云末的命来换她的命。
    她就算自己会死,也会要了怜心的命。
    不管云末再怎么恨如故,如故都是他的软肋。
    云末是那种一但有了软肋,不会等别人动手,就会自己把软肋斩去的人,但唯独如故这一根软肋,他要死死的护着。
    四儿叹气,云末这一点很像他爹云溟。
    如故把钗子插回发间,慢腾腾地起身,走向暗道。
    没说到底还要不要杀怜心。
    如故走到暗道口,才转身过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走吗?”
    四儿突然觉得他刚才那些话白说了,“你都说了,你杀了她是恩将仇报。”
    如故天真无邪地歪头看他,“可我觉得偶尔做做恩将仇报的事,也挺不错。”
    “什么?”四儿看着面前这张纯真无害的脸庞,完全不能相信这张可爱小嘴里说出来的,竟是这样狠毒的一句话。
    揉了揉开始涨痛的头,这两个小祖宗真要折磨死他了,“你要怎么样,才不杀她?”
    “不再喂她生血,会怎么样?”如故不答反问。
    “或许再变成死活人。”
    “那就别再喂她生血。”
    “这个……”
    “对了,你做不了主,是吗?”
    四儿望着她憨笑,如果云末能听他的,也不会弄成这样。
    “那我问他去。”如故转身进了暗道。
    “嗳,他现在半死不活,脑子也不清醒,你问了也白问,还是别问了。”四儿急忙追在她后面,云末一诺千金,哪能出尔反尔,让怜心再做回死活人。
    “不问也行。”
    四儿刚松了口气,又听如故道:“你告诉我怜心在哪儿。”
    “哎哟,我的娘诶,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她。”四儿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两个小祖宗,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
    四儿口中的那个要死不活的人,出现在门口。
    明明身上伤重再加上被人吸了半管子的血,虚弱得连抽气都难,却偏要做出没事一样,与如故四目相对,淡淡的眸子里隐着怒意,“你是想要闹哪样?”
    “做我想做的事。”如故直望着他布着血丝的眼。
    “妒忌?”他嘴角忽地慢慢扬起,化出一抹讥诮。
    “妒忌?”如故看着他嘴角的嘲讽浅笑,心里堵得厉害,“我做什么要妒忌?”
    “妒忌我疼怜心,爱怜心。”
    “我没这么幼稚。”
    虽然这不是杀怜心的理由,但如故在看见他温柔地对着怜心的时候,确实妒忌了,但这种丢脸的事,只能自己窝在心里。
    “承认吧,你爱上我了,所以妒忌,所以才一心要杀我死也要护着的人。”他忽地低头下来,在她耳边轻道:“那个赌约,你输了。”
    他的话像有一把刀猛地刺进如故的心脏。
    那个怜心,他死也要护着?
    即便是饮他的血而生,他也要护着?
    也正因为死也要护着,所以受那么重的伤,仍然要把她喂饱了?
    如故心里痛极,眼里却漾开一抹好笑,“爱你?我爱谁,也不会爱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暴君。倒是你,为什么弄个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养着,该不会是爱我爱到胜过你的性命?”
    “我还就爱你小时候的模样,可惜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样子了,要不然的话,或许我还真会爱你怜惜你。”
    如故脸色微微一变。
    云末笑了一笑,退了开去,“如故,你可以杀怜心,但如果她死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如故不屑,“不是说,她死,我也活不成,让我生不如死,是四儿在说谎呢,还是你在说大话?”
    “我有上百种办法,让你死不了,信吗?”他笑得云淡风轻,明明是最恶毒的话,却说的温柔无比。
    如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开,快步离去,这样的他,她一眼都不想再看。
    在如故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云末的身体蓦地向一边栽倒,四儿忙上前扶住,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
    云末笑笑,只要如故恨他,恼他,她就不会再理会怜心死活,就不会在怜心的事上纠缠。
    任由四儿扶着,“长清,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两父子的吗?”四儿无奈叹息,“放弃那半缕魂吧。”
    “如果没了那半缕魂,她会一直这么冷下去……他们也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等我离开的时候,她要怎么办?”
    四儿无奈摇头。
    “怜心……”
    “我暂时把她送去了一个安全地方,只要我在布下的结界消失前赶去就可以安全带她回来,可是如故……”
    “带她回来吧,等我好些,自会送她离开。”
    “我去叫容瑾过来。”四儿送云末上床,他帮云末归顺了散乱的真元,剩下的伤,只要容瑾在,他就死不了。
    云末轻点了点头,等四儿离开,望向窗外一片缓缓飘落的落叶,低声呢喃,“今晚朔月。”
    虽然玉玄他们都在府中,如故不会有事,但他想到她将忍受的冰寒之冷,仍隐隐心痛。
    **
    城郊废弃的天王庙。
    一个深紫身影在庙前停下,墨色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紫金发带松松束着,雍容华贵中又带了些随意。
    他抬头起来,望着这间不知多久没有人光顾过的破庙,面庞姣好的得荡人心魂,只是眼底的的那抹阴郁即便是阳春的暖阳也无法化去。
    他嘴角微扬,“一些日子没来,竟荒成这般模样了。”
    笑叹了一声,转身往前慢慢走开,没走出两步,骤然停下,快步走进破庙,不顾弄脏那身华丽的衣裳,挥袖拂去拦住去路的蜘蛛网。
    他凝视往神坛后看去,‘咦’了一声,咬破手指,突然把凝上指间的血珠弹向神坛后的一处黑暗角落,低叫了声,“破。”
    角落里慢慢现出一个白色的小巧人影,小人儿玲珑精致得如同冷玉雕出来的娃娃。
    小女孩感觉到有人,慢慢睁开眼,揉了揉才睡醒的眼,看向站在前面的高大人影,明明是极好看的眼眸,却透着股森然的死气。
    他蹲下身审视着小女孩略显灰白的眼,忽地一笑。
    就说那人的元阳怎么会虚空成这样,原来是这样。
    小女孩蹙起秀气的眉,“哥哥,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道:“我不是哥哥,你可以叫我叔叔,或者云夕。”
    小女孩懵懵的点了点头,“叔叔真好看。”
    云夕笑了,“喜欢吗?”
    小女孩点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哥哥。”
    云夕眉梢轻扬,“你哥哥在哪里?”
    小女孩看向四周,迷惑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头。
    “你告诉叔叔,叔叔才能帮你找哥哥。”
    小女孩仍是摇头,“哥哥有名字吗?”
    云夕不动声色,藏得可真好,就连用命来护着的人,都不告诉。
    “叔叔带怜心去找哥哥,好吗?怜心好饿。”
    “叫怜心吗?”云夕笑了,“真是个让人怜惜心疼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知他这是愿意带她找哥哥,还是不愿意,眼巴巴地瞅着。
    “叔叔先带你去饱饱地吃一顿。”
    “真的吗?”怜心死气的眼睛即时放了光,“哥哥好久没能让怜心吃饱了。”
    “当然是真的。”云夕嘴角扯开一抹笑,把怜心抱了起来,走出破庙。
    他那个侄儿真把这小姑娘喂饱了,也就没几日可活了。
    云夕抱着怜心走进离破庙不远处的一间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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