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忙道:“郡主回府了。”
    云末轻道:“你下去吧。”
    亲卫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如故翻墙进了临安府,仍从潜回她爬出去的那扇窗,窗页仍然虚掩,和她离开时没有两样。
    轻轻推开窗页,寝室中一片漆黑,看来三顺没有进来过。
    她这趟出府,算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故暗暗得意,搭了一腿上窗户,刚上骑上窗台,屋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打火声。
    见对面书桌前亮起一团火光。
    隐约看见桌后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慢条斯理地点燃烛火,挑亮了灯芯,照亮他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身影。
    如故看着他清秀绝俗的眉眼,身体蓦地僵住,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
    云末抬眼向她看来,神色淡得看不出丝毫喜怒。
    “郡主这是做什么?”
    “赏月。”如故说谎不脸红。
    “既然是赏月,为什么有门不走,却要爬窗?”
    “如果走门,三顺他们职务所在,一定会跟着,我是好主人,不愿为自己的一时兴趣,害人家不能休息。”
    “是吗?”他声音极淡。
    “嗯。”如故随口应了,从窗户上翻了进来,他做什么从来不会告诉她,凭什么她去哪里非要告诉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身为你的教导官,你昼夜不回,你觉得我该在哪里?”
    如故愕住,第一次见他端出教导官的架子,“你以前不管我的。”
    “现在管管,也不算迟。”
    如故揉了揉开始发痛的额头,“我两世加起来,都能做你这一世的娘了,这些就不用你教了。”
    云末似笑非笑,“头一回听说,人算年纪要把上一世也加起来。如果非要加上一世,我仍是你的教官。”
    “上世折磨了我那么多年,还不够吗?”如故郁闷。
    “上世归上世,这一世归这一世。”
    “你说这么多,是想做哪样?好像老师打学生都是打手掌心的,要不我叫三顺拿块戒尺来,你要打就快些打,打完了,我好睡觉。”
    如故坐到桌对面,不怕死地把一双白生生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这么说,郡主是承认自己错了?”
    “我有什么错?我这么大的人了,出去喝个小酒有什么错?”如故趴在桌上,手托了腮,向他凑近,“我是独身,别说喝个小酒,就算去一夜风流,也无可厚非,是不?”
    云末皱眉。
    “别跟我说女人要守妇道之类的,我没学过,也不屑学。这院里的男人们,个个顶着我的夫侍的名头,可是你们,谁在外面不是一箩筐的烂桃花?认真清算下来,还不知是谁对谁错。”如故睨着他笑,“云末……我们已经两清,你不再是我的夫。你怎么爱惜怜心,我管不着,我想怎么,也轮不到你管。”
    如故嘴里轻松,心里却如秋风扫过,只剩下一片孤寂的凄凉。
    她两个月就与他拜过天地,如今却什么也不是。
    即便是炮友都算不上,呵——
    云末紧紧地抿住唇,一双眸子黑得如同浓墨,丝毫不能被烛光照亮,眼底深处涌着难辩之意。
    他静看了她一阵,缓缓起身,淡然地走向门口,到了门边才停下,回转身重看向她看似无所谓的笑脸,“一身酒味,要睡也洗洗再睡。”
    如故‘噗’地一声吹熄了灯,直接上了床。
    云末默然,在门口站了一阵,退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如故望着漆黑的帐顶,长叹了口气。
    苦笑了笑,天意弄人,是不?
    如故以为气走了云末,这件也就算至此为止了。
    结果天刚亮,三顺‘怯生生’地把如故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如故喝了不少酒,又一夜没睡,睡下去哪里肯起来,直听见三顺说,“云公子让郡主进山清修。”如故才一个咛叮醒了。
    “什么清修?”
    “说是修习行为道德。”
    如故差点喷三顺一脸的血,气得差点爆粗口。
    之前见云末一声不出的走了,以为他还有点良心,结果他根本就是一个渣,整天变着法子折腾她的渣货。
    除了云末,读书最多,最懂规矩的是四儿。
    如故进山清修,由四儿做她的太傅。
    四儿平时为人随和,如故也挺喜欢他,但如故在二十一世纪长大,思想行为和这一世的女子相差太大,在他人看来,坐没坐像,站没站像。
    而且是如故在学习上又是懒到一种程度上的奇葩。
    一拿起书本,她是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绝对不站着的混球。
    四儿偏偏是个极负责的人,担了她行为准则的太傅,整天围着她苦口婆心地劝,简直比唐僧还唐僧。
    “郡主,你才吃了三个肉松饼,两个菊花饼,四个小桃酥,一大碗绿豆羹,这么躺着,很容易胖的,就算长不胖,光长个小腹子也是不好看的,是不?”
    如故叹气,坐了起来。
    她不会胖,不会长小肚子,但如果躺着不动,四儿能在耳边唠叨一整天,她只想耳根清静。
    “哎哟,郡主你不能就这么睡呀,你答应过我今天要把这书背上十页的。”
    如故眼睛睁开条缝,瞄了眼身边的道德经,真想把四儿直接踹出去。
    叹了口气,勉强拿起那本书翻翻。
    四儿是打不死的小强,踹出去,能立马爬回来,给她再加一条行为粗暴,起码又要多念叨两小时。
    她答应进山,是希望能有时间多炼炼丹药,结果整天听四儿婆婆妈妈的唠叨,一粒丹药也没能炼成。
    如故望了回天,在肚子里把云末狠狠地骂了个遍。
    这样的苦逼日子,直到背完那十页书,才算暂时结束。
    如故离开茅屋,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四周到处幽水翠林,实在是少有的好风景。
    不过山里虽然山清水秀,但住多两天就闷得起灰。
    再加上四儿总在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她就是想静下心来炼炼丹都不行。
    如故烦不胜烦。
    这天,如故被四儿念得实在心烦,拿了女儿经装模作样的看。
    四儿昨晚被寺里的方长请去给和尚们讲了半晚上的课,没睡上两个时辰,他又是早起的人,这时有些犯困,盯了如故一会儿,就手撑了头打磕睡。
    这一来,可乐坏了如故,天赐良机。
    从怀中取出迷香,对着四儿的鼻子一吹。不一会儿,原本睡着的他,软绵绵地趴在了行礼之上,任怎么推掐叫唤都没反应。
    拍拍手,正想开溜,突然见他的睫毛动了动。
    心里一下揪紧,这迷香来得虽快,但不知药性如何,万一醒了,发现她不在,只要叫一声,潜俯在附近的隐卫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给揪回来。
    大眼一转,有了。
    脱下四儿的一支袜子,将他的眼睛蒙上,又脱下他另一只袜子,将他的嘴塞住。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根绳子把他绑了,就万无一失了。
    可是找来找去,除了绑着书箱的那条粗绳,再也没别的绳子,偏偏那绑书箱的绳子被压得死死的。
    如故使出了吃奶的力也没办法将绳子从行礼上抽出来,有些郁闷,不就清修几天吗?还扛这么一大箱子的书,也不嫌累赘。
    四下望去,见不远处崖边搁着条枯藤,眼睛一亮。
    怕迷香过了药性,不敢多加耽搁,三两步走到枯藤前,去捡那条枯藤。
    那枯藤还有些细根埋在土里,如故随手一扯,将那些细根连根拨起。
    哪知,这一拨却将原本硬朗的土质地面拉松,从被拨起的细根处,裂开数道缝隙,暗道不妙,然还没来得急反应,身子一歪,就随着大大小小的土块往崖下坠去。
    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惊慌失措,悲呼,哀呼。
    耳边风声呼啸,身体以极快的速度下落,手脚乱舞,唯一能做的就是尖叫。
    终于看见谷底,竟是嶙峋山石,原指望谷底能有个内海什么的,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现在看来,没能逃走,自己先要被摔成肉饼了,说不定还会被挂在哪块山石之上,风干成人形标本,再不然就沦落为鸟食。
    就在绝望之际,深深叹了口气。
    小郎,你赢了,这世再不能和你一争高下。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身体被什么东西接住。
    眼前景色晃动,转眼已到谷底。
    她却没直接在地上摔成烂泥,也没挂在哪块尖石之上,身上也没有任何痛楚。
    如故虚软地呼出口气,抚住胸口,自己还活着。
    阿弥陀佛,谢谢佛主,谢谢上帝,反正能谢的,全谢过一遍。
    “姑娘,你没事吧?”耳边响起一个性感磁性的男声。
    如故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倒抽了口冷气,心跳也像是停止了一般。
    近在咫前的这张脸好看得过份。
    如墨瀑般的长发随意地披在宽阔的肩膀上,其中一束用一个精致的紫金环束在头顶,发稍随风飘飞。
    如墨的浓眉斜飞,深沉眸子里笼着一抹散不去的阴霾——云夕!
    “姑娘,有没有伤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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