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衍又跑出去吐了……
    阮棠绫捂着嘴“咯咯”地笑,手肘子抵了抵季微明的胳膊,糯糯道:“你好坏!”
    “一般一般。”季微明故作矜持,“娘子过奖。”
    要知道,他季微明混了京城那么多年,成天得应付这些个高官子弟,别的学不好,整人的招数还会少?
    王如衍最后是扶墙进来的,吃了半口丸子吐了一地的胃积食,也算是帮他做了一回全方位无死角的肠胃清洁。
    他靠在门外有气无力:“抱歉抱歉,天晚了我该回去了,昨日之事我今个给你道歉了,我爹说京城人多眼杂,有马匪专门抢劫官僚子弟进行敲诈勒索,我先回去了,对不住对不住……”王如衍就差哭出来了。
    阮棠绫靠着季微明啧啧地叹了几声:“京城有马匪?”
    季微明稍一低头便能碰到她的额头,自上看来肌肤白嫩细腻,一双眸子里尽是笑容,顿了顿,一手微微环上她的腰,抵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有啊,我就是。”
    阮棠绫揉了揉肚子:“那我们吃什么?”
    季微明从左手边拿出一包面饼,拆开来闻了闻:“香!我老丈人刚刚拿来的!”
    阮棠绫:“……”
    ……
    门外,王如衍刚刚被扶出季府,一干下人看着王如衍从生龙活虎变得气息奄奄,还以为季微明是怎么虐待他了。
    纷纷上前查看王如衍的伤势,被他一声喝退。
    好不容易回到相府,王如衍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想让人从伙房里弄点吃的来,服侍的丫鬟已经端了上来,道:“少爷,今个伙房里蹲了萝卜排骨……”
    饿得眼冒金星正要吃饭的王如衍一听见萝卜二字顿时晕在了床上……
    片刻之后睁开眼,虚弱道:“谁这辈子再让我看到萝卜,我就把他揍得跟萝卜一样!”
    ……
    季府内,啃完面饼的两个人砸吧砸吧嘴,各自看了看。
    “吃饱了?”
    阮棠绫点了点头。
    “吃饱了就该干活了!”季微明拉着阮棠绫出去,天虽冷,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
    以前要捉弄别人,那必定是和其中一人串通好的,相互要对词对戏,否则一眼就被看穿。
    可现在不一样,哪怕阮棠绫什么都不知道,她总能恰到好处的配合他,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亦或是言辞,无须彩排,一气呵成。
    这种感觉很好,像是孤单许久的小狗突然找到了一个合拍的玩伴,于是两个人就够了,再也不用担心日子繁琐无聊,还有那群愚蠢的人类,连演练过都会出错。
    “现在呢,我们得先把陆寻风给撵出去。”季微明大步向前,阮棠绫跟在后头。一个拉长的身影盖住了另一个身影,她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影子上,双手在背后捏成了拳头,低着头亦步亦趋。
    季微明稍稍侧头,看见夕阳西下,那个姑娘宁静而美好,一排深浅不一的脚步留在薄薄的雪上,不一会儿又被雪絮覆盖。
    最后一抹光亮,她裹在毛茸茸的裘衣里,搓着手呵出暖气,映照着脸也红扑扑的,顿时回过头。
    他今年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一麻袋把这个姑娘从鹿鸣巷套了过来,从此以后,不再孤单。
    两个人走到陆寻风的房前时,里头是黑的。
    季微明心生疑惑,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空空如也,没有陆寻风,没有杂物,空荡荡地好似没有人住在这里。
    陆寻风竟是先走了一步!好快的速度,季微明冷笑。
    今天的季府里人来人往,陆寻风一个书生要离开,季东南西北顶会知道,所以,他是昨晚便打包离开的,怕的就是,季微明兴许不会做些杀人放火的事,可是阮棠绫万一又借醉打人了呢?他那身伤还没好,明知季府他待不下去了,还不得趁早拍拍屁股滚蛋?
    “这样也好,省得赶人。”阮棠绫摊了摊手,“我还以为又有好戏看呢。”嘟着嘴,好似这是今晚的娱乐活动。
    陆寻风暗中想从她那里刺探消息未果,阮棠绫总觉得,在酒肆揍他一顿不够,还想再来几巴掌。
    陆寻风不似王如衍有王宣撑腰,他明面上是被辞退的国文馆院士,暗中是季啸放在民间的探子。钱不会少,可有时候低声下气却是不得已的事。
    阮棠绫抱臂叹道:“算了,揍他一顿还不如揍王如衍一顿呢,我还得留着力气对付什么新的杀人,你猜接下来会怎么着?”
    “接下来?”季微明笑道:“好不容易过了一关,先玩舒服了再说!”
    玩?玩什么?
    阮棠绫不解地看着季微明,季微明却重新挂起了笑容:“走,出府去!”
    “今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雪絮,长乐街上的灯笼亮了,外面似乎传来阵阵喧天锣鼓。阮棠绫侧耳听了听,长乐街不允许摆摊卖唱,想必是附近的几条街。
    “出去就知道了。”季微明拉着阮棠绫一路跑去,原本手是冰冷的,追逐了片刻便热乎了起来。
    阮棠绫插着腰气喘吁吁喊前头的季微明:“你站住!我跑不动了!”
    半夜的时候还说季微明耐力不好,一下子便是她自己跑不动了。季微明知道阮棠绫是故意的,却依旧走了回来,张开手,道:“跑不动啦?”言语中多有宠溺,阮棠绫点了点头。
    “行吧,我背你!”季微明爽快地俯下|身,一摊手:“上来。”
    阮棠绫这才心满意足地趴在他背上,抱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季微明,#¥%……*”
    “你说什么?”季微明听不懂。
    阮棠绫鼓了鼓脸,装作不在意:“这是黑沙漠的黑话,你听不懂。”
    “黑话?”
    阮棠绫严肃且认真地回答:“是的。”
    他确实听不懂,黑沙漠以前部落繁多,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
    其实她不过就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季微明,我爱你。
    ☆、第37章 京城新妆
    离长乐街隔了两条街再转个弯有个地方叫芝麻大戏台,他们听到的喧闹的锣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季微明带着阮棠绫到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天空中还飘着雪,戏台子上但凡有人蹦跶几下,棚顶的积雪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到孩子们的脚上,觉着好玩,便踩几下,那一片白雪上就多了几个脚丫子印。
    芝麻台上的唱戏的刚刚开始,底下一排坐着的,还有一排站着的,远处是嬉闹的孩子,阮棠绫站在人群中垫起脚,扯了扯季微明的袖子道:“我老爹最喜欢看戏了,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要找找吗?”季微明个子高,站在人群中不会被挡住视线,四下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他找不到阮肃的影子。
    台上的板子敲了起来,芝麻大戏台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簿仙苑承包的场地,既是本地场,来声援的人自然不少。人多了,也少不了其他一些小戏班子的,或是学习,或是找茬。
    簿仙苑和东隅的桃花班不同,桃花班爱唱实时现况,信手拈来;簿仙苑爱唱才子佳人,爱恨情仇。是以簿仙苑有个当家花旦艺名六月雪,人美身段美声音也美,算是曲艺界的一线红人。今个,六月雪就在台上,甩着长袖握着钿头,正和一个书生做生死诀别。
    阮棠绫看了一会儿,觉得唱来索然无味,那剧情,看了头就能猜到尾,那人设,就是渣男配痴女,那狗血,撒得跟仙女散花似的,还没有桃花班唱的带劲。
    睡觉桃花班的词都是阮肃写的,一听就知道,格调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看了几眼,遂道:“季微明,这个不好看,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仰头楚楚可怜,却看见季微明的眼神一直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阮棠绫就不说话,头一次觉得季微明的品位竟还不如自己。
    原来男人也是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分了又和和了又分的剧情的,阮棠绫如是想,那是季微明的心里住着一个姑娘。
    谁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季微明突然拽了拽阮棠绫,不但自己看得起劲,还要阮棠绫一起看:“棠棠,快点看上头!”
    阮棠绫看他嘴角上扬眉头舒展发自心底的幸福感,便抬头看去,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看见男主别了女主进京赶考去了,金榜题名之后娶了臣相的女人衣锦还乡。
    “季微明,你是脑子被萝卜敲坏了吧?”阮棠绫撑着下巴说得并不那么开心。
    季微明听到她言语里的闷气,霎时低下头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让你看戏,是让你看人,看台上那个小生。”
    他眼里有什么奇异的光芒,一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时候。
    阮棠绫这才仔细看那小生,恍然间觉得背影那么熟悉……
    于是看观察他的脸,突然一拍掌,张大了嘴看向季微明:“这这这……”他居然来了这里,不会是看上了簿仙苑的花旦六月雪了吧?
    “走!”季微明拉着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们去后台!”
    “会不会被人丢出来?”阮棠绫嘴上似乎很害怕,可心里却比谁都乐意,跑得跟小兔子似的,刚才那点疲惫劲顿时消散。
    “谁要是敢把我们丢出来,”季微明指着芝麻大戏台上那根不怎么牢固的木架子道,“我就去把它拆下来,给你当枪使!”
    阮棠绫回头揉着脸笑道:“就怕上头知道了,还不得已一个损坏公物的罪名给你留在京城了?”
    季微明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没关系,我有钱。”
    是谁下午还跟王如衍哭穷,硬是用一根大萝卜招呼了人家?
    季微明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又补充道:“没关系,我还有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个又看钱又看脸的世界,让正好经过的路人无比绝望……
    戏台的后边是一个类似于小屋子的换装地,旁边有个小窗子,阮棠绫蹦了几下看不见,忙不迭招呼来季微明:“抱我上去,我看看。”
    “看什么?”季微明饶是这么说着,却真的抱住了她,“门不是开着么?”
    “你傻呀。”阮棠绫道,“万一里面有姑娘在换衣服呢?你一进去,人家不得在里边大喊:流氓啊!色狼啊!明天茶楼里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我都给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西怀郡王世子季微明携妻闯戏台,簿仙苑众花旦次日登门齐讨情债!》。明个的广告词应该是这样的:西怀郡王世子为何夜闯簿仙苑戏台?半夜戏台后红衣女子为何惊叫连连?男人偷情为何带着正房妻子?虚情还是假意?仇恨还是真爱?请和我一起走进西怀郡王世子府,采访昨日芝麻大戏台的窃香案!季微明,你看怎么样?”
    季微明听得他家棠棠张口即来早已目瞪口呆:“有新意!有悬念!有笑点!”
    可不是?阮棠绫那是从小跟着阮肃混迹过各大戏院的,吟诗作对不行,说点这个,易如反掌!
    阮棠绫得意地笑了笑,从窗口张望了几下,然后拍了拍墙:“放我下来!”
    季微明乖乖地把她放了下来。
    “刚才有个姑娘,正要出去,等她出去了咱就偷偷进去。”阮棠绫掖在墙角,颇有兴致地等待着里头的姑娘出来,然后拉着季微明立刻溜了进去。
    房间里杂乱地放着戏服和化妆的道具,阮棠绫随便拾了一件套到了身上,拿起刷子也不管颜色,愣是把自己抹得连亲爹娘都不认识。
    抹完自己不尽兴,想着给季微明也抹一点,这正要趁其不备,季微明已经把脑袋伸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想给我化?”
    被戳穿的阮棠绫诚恳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这不叫化妆,叫乔装!”
    季微明一抬,大无畏闭眼:“来吧!”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视死如归的还不够彻底,他家棠棠画起妆来跟擀面条似的,要是把这换成面粉,就能去演白无常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芝麻台上的花旦已经下场了,六月雪在台下等了很久,直到方才演书生的人也下来,这才笑意盈盈地上去,款款道:“多谢陆公子了,要不是你救场,我都不知道今晚怎么唱戏了。”
    “无妨无妨,能为雪姑娘效劳是陆某的荣幸。”隔着浓浓的装看不清他的表情,阮棠绫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眼神里不经意闪过的猥琐。
    陆寻风,实在辣手摧花也,什么歌坊名伶戏院花旦青楼头牌,但凡能沾得上的漂亮姑娘,从不轻易放过。
    是以他自称:风流!
    “今夜雪姑娘可有空?”陆寻风问道,“听说这附近有家铺子的云吞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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