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涧先回道:“放心,我知道轻重的。”然后想了想,“虽然孝和郡主要嫁给我,可她毕竟不是公主,没有公主府,将来还是要住在陆家的。想来我去庆王府,也是就是逢年过节、生辰寿诞等时候,况且便是去了,男宾在外面,女客在内院,也不会有机会和四郡王妃碰面的。”
    宋文庭松了一口气,“也是。”
    明蕙琢磨了下,“你们还是有可能碰面的。”她细细叮咛,“像孝和郡主三日回门的时候,四郡王妃是嫂嫂,到时候肯定在场。还有……,以后每年初二回娘家,也有亲戚们碰面的时候,到时候你都记得留心一点儿。”
    陆涧一一应了,“我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明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世事难料,几天后,庆王府派了一个管事去往陆家,找到陆父陆母,“听说陆家是借住亲戚家的宅院?我们郡主在家中是小女儿,养得娇气,是吃不了苦的。万次妃心疼她,已经在王爷跟前求了一个恩典,让郡主成亲以后和郡马爷一起,住在王府的云蔚别院。”
    这话完全是通知的口气,而非商议。
    陆父闻言大惊,“这不妥当吧?哪有男方住在女方家的?岂不是成了招赘。”
    “怎么是招赘呢?”那管事笑了笑,带着几分轻慢解释道:“往后郡主生了孩子还是姓陆,又不姓高,你们只管放心好了。”
    陆母也是不愿意,“我们已经在凑钱准备买新宅子了。”
    那管事的脸沉了下来,“我说,你们怎么就这么别扭呢?难道王府的宅子还委屈了你们?王爷也是一番好意,想让郡马爷不为住所生计奔波,静下心来好好念书,你们有啥不满意的?若事非得拒绝王爷的盛情,行啊,那你们自己去跟王爷说罢。”
    陆父陆母哪敢得罪王府的人?他们人又老实嘴笨,不会辩解,很快就在威逼利诱之下妥协了。
    等陆涧回来,事情已经无可转圜。
    他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愠色,静了静,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自己本来就不想高攀这门亲事,所娶非人,往后还有说不尽的麻烦,偏偏孝和郡主仗势欺人,居然让自己住到王府去!若是当时看清楚,没有跳河下去救她就好了。
    而仙蕙,则是郁闷了整整一下午。
    万次妃母女到底在搞什么啊?居然让陆涧住到庆王府来!虽说云蔚别院不是孝和郡主现在的闺阁,在王府的东面边上,但毕竟是在王府里面啊。往后要整天看到孝和郡主不说,陆涧……,亦有可能会碰面的。
    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头疼脑胀得慌。
    可是人家母亲怜惜女儿,也没错,谁让万次妃在庆王面前受宠呢?搬出舞阳郡主住在家的旧例,又说起孝和郡主低嫁可怜,更怕外头会有风言风语让女儿受委屈,杂七杂八就把王爷给说动了。
    舞阳郡主为此还抱怨道:“她和我这个寡妇能一样吗?当年我嫁也是住在周家人,不是住在王府!她倒好,等于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可是事情成了定局,就算是舞阳郡主和庆王妃,也不能去驳了庆王的面子。
    仙蕙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
    唯一让她高兴点儿的,是邵彤云总算安生下来了。人被关在梨香院,没有高敦的宠爱,没有胎儿,再也不能跳出来陷害自己。至于陆涧,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往后就算彼此遇到,也肯定会避忌的。
    没办法,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这天夜里,仙蕙又是半宿都没有睡安生。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面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轻轻的一记“吱呀……”,唔,好像太清晰了些。揉着睡眼睁开醒来,看见一个又高又长的男人身影,站在床前,――男人?男人!!
    自己屋里怎么会有男人?!仙蕙一声惊呼,“啊……”
    她还没喊出口,就被那人猛地捂住了嘴。
    这、这这……,哪里来的采花大盗?莫不是邵彤云和大郡王妃要陷害自己,专门找了一个外男,要毁了自己的名声?!仙蕙吓得浑身直哆嗦,又惊骇,又愤怒,前世里被大郡王欺负的噩梦,再度重现。
    她不管不顾,对着那人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你属狗的?”那人嗓音低醇如玉,带着天生让人镇定冷静的清凉,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还不松口?都已经给你咬破流血了。”
    啊?高宸?仙蕙怔住,嘴上的劲儿不知不觉放轻松开。
    “你还真下死劲儿。”高宸掏出帕子来,将手上被她咬破的伤口给摁住,并不是怕疼,而是不想弄得到处都是血迹。因见她怯生生的,又道:“不怪你,是我突然冒出来吓着你了。”
    “四……、四郡王?是你?”仙蕙根本还没想到责备上头,她探了个脑袋,借着月光细细的看,眉如剑、目若星,线条干净的脸庞俊美英挺,在月光下透出璞玉一般的隐隐光华,清冷沁人心脾。
    她低声轻呼,“真的是你!”又迷惑,“这……,这怎么可能啊?”
    “四郡王妃?”玉籽在外面打着哈欠,脚步声渐渐靠近,嘟哝问道:“你是不是起来了?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高宸凌厉的扫了一眼。
    “不用,不用!”仙蕙忙道:“我不喝水,你回去睡罢。”
    “哦。”玉籽停下脚步,道了一声,“那你有事叫我。”脚步声渐渐远去。
    仙蕙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把高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不是去福建了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低头看见他手上的伤,借着月光,瞅见洁白手帕伤染了鲜血点点,“很疼吧?对不住了。”
    “话篓子。”高宸说了她一句,然后道:“你过来扶我一下,到床上去。”
    仙蕙先是猛地红了脸,继而见他不动,想起说让自己“扶”,忽然发觉有点不太对劲儿,赶紧下了床他,“四郡王,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高宸淡声道:“我的腿受伤了。”
    仙蕙不由瞪大了眼睛,猫下腰去,担心的四下察看,“哪儿?哪儿受伤?”伸手掀开他的袍子,――原本做妻子应该很自然的,可是两人根本就没有洞房,新婚后也没有单独相处,那雪白的绫裤,亮得刺眼,不自禁的手一抖又松开了。
    “在大腿上。”高宸语调平静,声音又低又轻,“先扶我到床上躺着,然后把靴子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给看见。”
    啊?藏起来?仙蕙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第60章 夫妻
    仙蕙搭了一把手,要去搀扶。
    高宸却道:“你搬不动我,把我受伤的那条腿抬上去就行了。”
    “噢。”仙蕙是在小地方长大的姑娘,有二两蛮力,小心翼翼把他的右腿给挪了上去,然后帮着扯开被子,“来,你躺里面。”又把靴子给塞在了床脚下。一切做完,爬上床,看着他小声问道:“伤得重吗?是不是疼得厉害啊?”
    高宸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腿上有伤,也是一路千里奔袭回来。只不过大腿上的伤口太长,又结疤不久,怕抬腿上床的时候撕裂,才让她顺手帮了一下。
    可是月光下,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旁边,柔软无害。
    特别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犹如夜空中的璀璨星子一般,让人不自禁的心生愉悦。原本只想平静道一声,“不要紧”,却临时改了主意。
    他眉色凝重道:“我们刚刚走出江都不远,到了昌平,夜里在城外扎营,结果遇到一股流匪偷袭。混乱中,我和人交手便受了伤。”
    “流匪?”仙蕙轻声惊呼。
    她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当时情景,天哪!高宸可是领着三万兵马去福建的,不是为了给福建增加兵力,而是专门为了护送他。流匪想要在军营里偷袭,功夫再厉害,少说也得几千人以上,才有可能得手吧。
    哪有这样的流匪?简直荒唐。
    她小声的问:“四郡王,你们查清楚了没有?这不像是流匪啊。”
    “嗯?”
    仙蕙说了自己的一番猜疑。
    高宸微微惊讶。
    面前小小的妻子,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聪明,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蹊跷,眼里虽然有着惊慌,但也没有寻常妇人的那种无知慌乱。本来只是想看她紧张的样子,提一句而已,现在反倒真的神色凝重起来。
    “不是流匪。”他说了实话,免得妻子猜来猜去心生不安,“那批所谓的流匪行动有素,一看就是经过多年训练指挥的兵卒,而且在他们中间,还夹杂了几个身负绝世武功的高手,趁着夜色和军营里交战的混乱,直奔中军大帐而来,意图取我性命!”
    仙蕙张大了嘴,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什么人?!”
    高宸目光清澈凌冽的看向她,没有说话。
    仙蕙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想看自己能够猜出多少。
    对于高宸这样强大而自负的男人来说,不会喜欢妻子太笨,他有自信驾驭一个聪明的女人,自然希望自己能跟上他的步伐。是要在他心里只做一个传宗接代的女人,还是可以并肩同行的伴侣,这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
    她静下心来,把前世接触到了一些宫闱之事想了想,再加上之前进京入宫,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但却不敢确定。
    “是不是……,燕王?”
    高宸摇头,“不是。”
    仙蕙眼里闪过吃惊和失望,还有懊恼。
    高宸忽地笑了,“是燕王世子。”然后做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摸完却是怔住,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
    仙蕙也是怔住了。
    高宸有点尴尬,“对了。”从怀里摸出一盒子药膏,转移话题道:“伤口在大腿的侧后方,我不方便,你替我擦一擦防发炎的药。”
    心下懊恼不已。
    当时看见她以为猜错的失望,可怜巴巴的样子,便自然而然的想要去安抚她,然后就摸了她的头。可她既不是自己小时候养的宠物,也不是侄儿侄女,是妻子啊,怎么能这样去安抚呢?实在是有点不过头了。
    仙蕙却根本没有多想,她不是那种特别在乎所谓面子的人,什么郡王妃,就该端坐在某个位置上,永远都是一本正经。正在因为没有猜错而感到高兴,特别是高宸摸她的那一下子,和眼里的微笑,大大的鼓舞了她。
    就好像得到糖果一样满足的小孩儿,眉眼弯弯,“哎,我给你抹药。”
    高宸见她真的没有多心,才松了口气。
    仙蕙兴冲冲的打开要盒子,然后要进行下一步,却僵住了。呃……,大腿,这个要怎么抹呢?看着已经翻身侧躺的高宸,有点无处下手。
    要说最方便,当然是脱了裤子最好上手抹了。
    可是仙蕙哪敢给高宸脱裤子啊?她急了一会儿,急中生智,打算从裤腿下面一点点往上卷,这样就不会太尴尬了。
    可是刚一靠近他,便觉得有强烈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陌生、突兀,让她心情紧张无比。用力咬了唇,让自己双手尽量别抖,然后给他褪了袜子,――哎?他好像特别喜欢白色,白绫袜,白绫裤,被大红色的喜被衬得格外耀眼。
    仙蕙一点点,往上,再往上,小心翼翼的卷着裤腿。
    高宸觉得好似有羽毛在腿上抚过,又轻又柔,还有一点痒痒的,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可是又不好打断她,况且不这样,就得脱裤子,――别说她不好意思,自己也会觉得尴尬不已。
    仙蕙的手忽然停了一下,她轻呼,“天哪!”
    借着月光和外屋微弱的烛光,瞪大眼睛看着,有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像是一条猩红色的巨大蜈蚣,趴在他修长的大腿上,显得格外狰狞!这……、这得多疼啊。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轻轻的抹。”
    因为屋里光线很暗,她靠得近,说话的温暖气息扑打过去。
    高宸的身体忽地颤了一下。
    “哎呀,我弄疼你了。”仙蕙赶忙道歉,“对不起。”
    她用手指重新挑了药膏,用碰豆腐脑儿的力度给他涂抹上去,然后轻轻揉匀,一面还细细声问道:“还疼不疼?疼了你告诉我啊。”
    高宸觉得全身好似被电流过了一遍,实在忍无可忍,“行了,不用抹了。”
    “可是还没抹完……”仙蕙根本就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抹得不好让他不高兴了,连忙赔罪,“你忍一忍啊,我会更小心更轻的……”
    她伸手,再次抹了一点药膏上去。
    “我说不用!”高宸反手抓住她,的语气里透出一抹不耐和生气,“行了!你给我盖上被子,别抹了。”
    “你捏疼我了。”仙蕙声音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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