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蒡一过去那看门的就道:“怎么又来了,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着?”
    牛蒡忙道:“这位爷,这位爷,我们家公子说了,叫把这个给陈总管,陈总管一看就知道了,我们公子住在悦来客栈。”把手链递在看门的手里就跑了。
    看门的低头一瞅,心说可坏了,莫不真是陈总管的侄儿,这么大颗的猫眼儿,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物件儿,得罪了这位,赶明儿有自己的好儿吗,想着忙抬头要叫住牛蒡,哪还有人,正琢磨这事儿要坏,就见王爷的轿子从那边儿过来,急忙把手链袖起来。
    谁知匆忙之间却没袖住,正赶上慕容曦下了轿从跟前过的时候,掉了出来,慕容曦脚都迈上台阶了,却一眼看见地上手链,没等看门的反应过来,已先一步捡了起来,脸色一沉:“这是哪儿来的?”
    看门的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刚刚来了主仆二人,说,说是陈总管的侄儿,却姓张,奴才一想,陈总管的那来这门亲戚,更何况,既然是侄儿怎会姓张,加上又是南阳来的,奴,奴才……”没等他说完,给慕容曦一脚踹到一边儿:“人呢?”
    看门的忙爬过来:“说是在悦来客栈住着呢。”
    慕容曦指着他咬牙切齿的道:“爷回来再跟你算账。”转头上了轿子,直奔悦来客栈,不想到了一问,人还没回来呢,慕容曦等不及,又顺着路寻了回去。
    怀清之所以没回来,是摊上事儿了,也不知是什么孽缘,隔了一年却又碰上了尹进宝。
    回来的路上忽瞧见街边儿上有个面馆,字号寻常,倒是立着老大一个牌子,上头写着炸酱面,勾起了怀清的兴趣,琢磨这炸酱面馆怎都开到京城来了,叫老孙头停了车,三人进去叫了三碗面。
    等面一端上来,牛蒡道:“这算什么炸酱面啊,面条水了吧唧,肉酱的浇头灰突突的,也不知是什么酱做的,菜码倒是白菜,却是白菜帮子,连点儿滋味儿都没有。”
    不想牛蒡一句话让伙计听了去,伙计哼一声道:“乡巴佬,吃过炸酱面吗,没吃过别瞎说,抬头看看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带着龙气儿呢。”
    牛蒡一听更气不忿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炸酱面,这炸酱面还是我没家公子第一个做出来的呢,我我们家里三天就吃一回。”
    那伙计脸色刚不好看了:“你们家公子第一个做出来,口气够大啊,知道这面馆是谁开的吗?”伙计说到这儿,忽看向门口眼睛一亮颠颠的跑了过去:“二爷您来了。”
    怀清看过去,不禁愕然,进来的正是尹进宝,怀清心说,这货儿怎么还在京城,他爹应该走了吧。
    尹进宝一见怀清也愣了下,随即回过味儿来指着她道:“爷就说在百花洲有个娘们唧唧的小子是六皇子的相好吧,老爷子非说爷胡说八道,今儿可让爷碰上了,小子今儿来了爷的馆子还想走,没门,给爷关门,爷今儿也沾沾六皇子的光,见识见识这小子伺候人的手段。”
    话音刚落,本来就没几个客人的馆子,哗啦一下走的干干净净,怀清见他一脸淫,邪,不禁皱了皱眉,站起来就往外走。
    刚到了门边儿上,就给这小子截住了,尹进宝双手一拦 :“别走啊,跟谁不是跟啊,爷可比六皇子的活儿……”话没说完呢,肥胖的身子横着飞起来,落到两米开外,紧接着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爷的人你也敢碰,爷攥出你小子的蛋黄儿子来。,=”慕容曦看都没看他,转向怀清笑了:“小丫头叫爷好找啊。”
    有那么一瞬,怀清竟觉仿佛外头的日头都暗了些……
    ☆、第65章
    怀清跟着慕容曦从面馆出来,刚到轿子旁边,慕容曦却又折返了回去,尹进宝本松了口气,却见这阎王又回来了,惊恐的捂着嘴叫都不敢叫一声。
    慕容曦微弯腰凑近他道:“尹进宝,不成想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看来爷上回手下留情了啊,你说爷这回怎么收拾你,是捏断你的胳膊,还是截了你的腿。”
    尹进宝眼睛睁的老大:“六,六皇子饶命,饶命……”
    慕容曦道:“饶了你,回头你再让你爹到皇上哪儿告爷的刁状怎么办,要不这样得了,爷今儿索性灭了你的口,也省的往后麻烦。”慕容曦话音刚落,就见这小子哆嗦了一下,尿了裤子。
    见他这怂样儿慕容曦倒乐了,也没心情再吓他,站起来道:“赶紧给爷滚的远远的,要不然爷见一次打你一次。”撂下话转身走了。
    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上头的招牌道:“爷的炸酱面活生生让这小子糟蹋了,给爷砸了。”跟着慕容曦的侍卫别的会不会两说,干这个绝对内行。慕容曦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就冲了进去,噼里啪啦砸了稀巴烂。
    怀清愕然:“你不怕得罪尹继泰啊,上回皇上可是禁了你一个月不许出门。”
    慕容曦笑了:“尹继泰也是爷的奴才,不给这小子一个狠的,这小子记不住,走了,去我府里,我叫厨子给你做面,你尝尝地不地道。”
    怀清想起刚才自己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不免有些不爽,瞥了他一眼道:“还是算了吧,六王府的门槛儿太高,民女高攀不起。”
    慕容曦却更乐不可支:“这话听着酸,门槛再高爷说你能攀上就能攀上。”说着牵着她的手上了轿子。
    轿子停在王府门口,看门的还跪在哪儿呢,眼见着刚被自己赶走的小子跟王爷拉着手下来,看门的心里拔凉拔凉的,琢磨自己这条小命今儿算是交代了,真想抠下自己两只眼珠子来当泡踩,怎么就这么有眼无珠呢。
    慕容曦瞥见他,脸色一阴,怀清怕他为难看门的,忙低声道:“他认真当差本没错,若放我进去才是失职。”
    慕容曦侧头看了她半晌儿,跟看门的道:“抬起头来。”
    看门的哪敢抬头啊,反而更低下头去,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上,直到慕容曦又道:“爷让你抬头。”
    那人方怯怯的抬起头来,慕容曦往旁边一指:“她是爷的人,可记下了?”
    看门的忙道:“记,记下了……”
    慕容曦点点头:“今儿丫头帮你求情,爷就饶你一命,回头自己去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看门的忙磕头:“奴才谢爷恩典,谢公,不,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恩典……”忽听陈总管的声儿:“起来吧,爷都进去了。”
    看门的这才缓缓抬头,果见爷牵着那位进去了,不禁长松了口气,小声扫听:“陈总管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奴才从没见过啊。”
    陈丰拍了他一下:“你别管什么来头,只记着,以后若这位来了,远接高迎着就是了。”
    看门的忙点头,心说下回这位来了,自己还拦着,岂不嫌命太长吗。
    进了书房,怀清方想起竟然被他这么牵着进来,手一拧要挣开,慕容曦却不放,反而把她的手拽了过去,怀清愕然的当口,只觉手腕子上一凉,是那串猫眼手链。
    提起这串猫眼手链,怀清忍不住有些脸红,放起来又戴上,戴上又放起来,不知折腾了多少过子,就像她的心,纠结非常。
    而此时此刻,如果自己再不承认,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为什么喜欢,怀清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怀清很清楚,即便自己喜欢慕容曦,两人也不会有结果,她想逃,想避,想挣脱,却发现很难,动心不过一瞬,再想收回来却如登天。
    慕容曦拉着她的手道:“这链子你戴着才好看,以后别摘了。”说着端详她半晌儿忽的笑道:“爷的小丫头到底开窍了,叫爷好等。”
    怀清脸一红,忽想起什么,挣开手道:“我来找你有事的。”
    慕容曦斜靠在炕上道:“那爷来猜猜小丫头的事儿如何,莫不是为了叶若瑶?”
    怀清一愣:“你怎么猜到的。”
    慕容曦笑了一声:“是爷娶王妃,爷如何不知。”
    怀清道:“这么说你想娶若瑶?”
    慕容曦瞧了她一会儿:“叶若瑶虽说是叶府庶出之女,却有倾国之姿,比你可好看多了,若是以前她还跛足的时候,爷或许要考虑考虑,如今脚被你治好了,这样的大美人爷做什么拒绝,这等艳福可不是谁都有造化的。”
    怀清脸色一变:“既如此,怀清告辞。”转身就走,却给慕容曦眼疾手快的拽住:“怎么,恼了啊,还是吃味了,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怀清看着他忽的笑了,只不过笑的异常讽刺:“慕容曦你倒是打算的好,你当若瑶是什么人?你当我张怀清是什么人?”
    慕容曦叹了口气道:“小丫头不这么着,如何逼出你的心里话,爷可等了你两年,放心吧,爷早知道你是个醋坛子,哪敢惦记叶若瑶啊,之所以没推拒,是想着你听见信儿指定要来京的,你也不算算,这一晃爷多少日子不见你了,不用这个法子,你哪肯主动来找爷。”
    怀清脸有些红,却仍看着他道:“你当真不娶若瑶?”
    慕容曦嗤一声:“爷还不至于娶一个心里惦记别人的女子。”
    怀清一愣:“你怎知若瑶心里有别人?”
    慕容曦:“爷不是瞎子。”说着望着怀清话音一转:“不过呢,放弃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爷还真有些肉痛,小丫头你可得好好补偿爷才是。”
    “怎么补偿?”
    慕容曦笑了一声:“简单,好好陪爷几日,去年你来去匆忙,爷还给父皇禁了足,都没好好逛逛京城,今年正好补回来。”
    怀清想起去年在百花洲那档子事,忍不住好笑,怀清也算想开了,既然已经到这份了,自己再纠结也没用,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吧,方正又不是结婚,谈场小恋爱也不错,想到此点点头。
    慕容曦大喜,忽想起什么:“你这次来京怎未住叶府?”
    怀清道:“老太君虽怜惜,到底我跟叶府无亲无故的,皇上又常去,我住在叶府不妥。”
    慕容曦目光闪了闪:“你这丫头的骨头倒硬,这样更好,就住在我这儿,也省的我还要去叶府找你。”说着吩咐人把怀清的行李搬回来。
    怀清也没再矫情,既来之则安之,慕容曦把她安置在兰苑,兰苑的院子不大,格局却格外阔朗,通了地龙,不点炭盆子也暖和非常,兰苑旁边就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慕容曦的屋子,串门子倒方便。
    六王府大的离谱,昨儿怀清跟慕容曦逛了半天儿,硬是没逛完,府里有个颇大的人工湖,湖水结成了冰,湖边遍植堤柳,可惜如今是正月,想来若到开春,柳叶新裁,碧色丝绦,映着这一汪湖水该是何等春光。
    可这么大的园子却只有慕容曦一个主子,剩下的都是伺候他的下人,真正的资本家,不过,怀清还是有些担心,担心慕容曦如何推拒叶府的亲事,即便他推拒了,皇上能不能答应?叶之春会如何反应?这些会不会牵连到怀济?
    想起这些,怀清便再没有逛园子的兴致,寻了一处亭子坐下,扫了眼旁边的秦嬷嬷,秦嬷嬷是慕容曦派过来伺候自己的,除了她还有两个小丫头,看得出秦嬷嬷在王府颇有些体面,估计是从慕容曦小时候就开始伺候的,或者是他娘淑妃跟前的人。
    提起淑妃,怀清忽想起余隽跟她说过的事,十几年前,慕容曦还不到十岁吧,娘跟妹子就死了,在皇宫中没有母亲护着,一个十岁的孩子想来并不好过,这或许也是他成了这个性子的原因。
    怀清并不觉得慕容曦如何荒唐,反倒觉得他活的比任何一位皇子都真实,例如慕容昰,慕容昰这个人简直就是活在框架里的人,太端正,太古板,像个老头子,每次见他,或者跟他说话,怀清都一种说不出的拘束感。
    正想着,忽听秦嬷嬷道:“爷回来了。”怀清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如何?”
    慕容曦笑道:“爷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吗,再说,是爷娶王妃,不听爷的还听谁的。”
    怀清这才放了心,这也是怀清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不能阻止叶之春,就只能从慕容曦这儿下手,其实,她也知道这不是解决之道,可没法儿。
    慕容曦低头看她:“想什么呢?一个小丫头成天这么心事重重的做什么,今儿可是十五,京里有大热闹,这会儿还早,等落了晚,爷带你去逛灯市,让你这南阳来的小丫头,好好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怀清点点头,却不禁抬头又问了一句:“皇上果真答应了?”慕容曦意味深长的道:“皇上终究是皇上。”
    这一句话,怀清仿佛明白了,叶之春跟皇上的感情再好,也是君臣,皇上可以放下身段,把他当成兄弟一样看待,却叶之春若把自己当成皇上的兄弟就是僭越,皇上便面上不说,心里不见得会高兴,毕竟身为皇上,给的才是恩典,叶之春这步棋走的有些急了。
    慕 容曦说的不错,因叶之春主动开口要把叶若瑶嫁给六皇子当正妃,皇上是有些不大爽快,说到底,自己跟叶之春的感情再好,还是君臣,叶若瑶若是嫡出,嫁进皇家 当个正妃还说的过去,一个庶出之女,就想当皇子正妃,的确有些不自量力,可跟叶之春的情分在,不好当即回绝,便叫了慕容曦来问。
    知子莫如父,慕容曦就是头野马,娶王妃相当于给这头野马套上了缰绳,他乐意才怪,要真这么听话,自己也不至于头疼了。
    不想,慕容曦来了没点头,可也没拒绝,只说回去想想,皇上心里就纳闷了,暗道,莫非老六转了性子。
    正琢磨这事儿呢,没过两天这小子又来了,进门就说自己还小,不想娶妻,一句话把皇上哭笑不得,指着他道:“你还小,过了年都二十三了,朕在你这个年纪,你大哥都进学了。”
    慕容曦道:“儿臣怎能跟父皇比,父皇八岁登基天纵英才,儿臣就是个庸才,反正父皇也不指望儿臣传宗接代,您就别操心儿臣的婚事了。”
    皇上哼一声:“照你这么说,这辈子都不娶了?”
    忽想起上回尹继善儿子说的那些,皇上脸色一沉:“还是说你有别的喜好?”
    慕容曦也不傻,自然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嘻嘻一笑道:“父皇放心,儿臣没有断袖之癖。”
    皇上这才咳嗽了一声:“那为何不想娶妻?”
    慕容曦没正面回答,却话音一转道:“父皇,儿臣上头可还有四哥呢,儿臣好歹总往百花洲跑,四哥可真是一尊佛爷,任你多绝色的女子,四哥都不带瞄一眼的,父皇您就不担心啊。”
    太监总管海寿在旁边险些没笑出来,心说,这六皇子够损的啊,他自己不想娶叶府小姐,却偏要拉着四皇子下水,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嫁给四皇子,怎么可能娶叶家姑娘呢,这简直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皇上给他一番话气乐了,说了句滚,把慕容曦赶了出去,海寿回来,皇上问:“那小子走了?”海寿笑道:“六皇子跑的这快,奴才都没追上,出了门就没影儿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去把叶之春叫来。”
    皇上看着叶之春道:“之春啊,朕也不瞒你,若瑶的事儿朕问了老六,这小子说不想娶妃,朕也觉得老六性子浪荡,着实不是良配,要不然这样,你瞧老二如何?”
    叶之春听了心里一凛,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操之过急了,二皇子早年就有过此意,被自己推了,而且,二皇子为人阴柔精于算计,且早有正妃,还是邱家的小姐,皇上如今打定主意要整治江南官场,恐邱家难有好下场,邱家若完了,二皇子必受牵连。
    皇上可不是优柔寡断之君,即便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见得会手下留情,若最终要圈起来,若瑶嫁过去这辈子岂不完了,自己怎么对得住她。
    想到此,忙道:“老太君昨儿跟微臣说,若瑶的婚事得老太君点头方成。”
    皇上哪里不知他是推脱之词,摆摆手道:“那回头朕问问老太君的意思再说,此事且不提,你看看这个。”
    说着把一封奏折递给他,叶之春接过一看不禁道:“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皇上哼一声道:“人都说江南是水泼不进的官场,朕原先还有不信,如今倒容不得朕不信了,扬州知府出缺,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叶之春先想到的就是怀济,可叶之春很清楚江南官场太过险恶,即便不想怀济当女婿,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真要是进了江南,恐连命都保不住,邱家兄弟可不是梁荣之流,老谋深算,狡诈非常,恐不是怀济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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