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 容曦冷笑一声:“官逼民反,倒要问问邱大人,你算是官还是民?你从科举出仕,在我大燕为官数十载,就是为了今日的不臣之心吗,你邱显臣高官厚禄怎么来的, 你是不是忘了,当的是我大燕的官儿,食的是我慕容家的俸禄,吃着主子,喝着主子,到头来还想造反,邱显臣,狗都知道忠心护主,你连个畜生都不如,还敢在爷 跟前狂吠,说什么官逼民反,这话说出去,岂不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你……”邱显臣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慕容曦,你再说什么也晚了,今儿我们兄弟就要杀你祭旗,来人把慕容曦给我拿下。”
    邱显臣一句话,外头呼啦啦进来数十甲胄鲜明的兵,人人手中拿着长矛,带头的正是江苏布政使岳曾,手里明晃晃的宝剑指向慕容曦。
    夏士英先一步挡在跟前:“岳曾,你大胆,想要造反不成。”
    岳曾道:“不造反也活不成,还不如造反,或许有一线生机。”
    夏士英脸色一沉:“只要我夏士英在,岂容你放肆。”说着腰上宝剑出鞘,一道寒光架住岳曾的剑。
    邱显臣道:“磨蹭什么,还不给我一起上。”当兵的刚要往前拥,葛连升厉声喝道:“此是六皇子,你们当的是大燕的兵,如何听逆贼之言,造反可是杀头灭族之罪,莫非忘了你们的家里的父母兄弟。”
    邱显臣道:“休听他一派胡言,不造反也是死,索性反了,先杀了慕容曦,再杀上京城,你们一个个都是开国的功臣。”
    怀清开口道:“皇上早有旨意,江南一案只追究主犯,其余众人从轻发落,六皇子,在下说的可是。”
    慕容曦心说,这丫头疯了,假传圣旨的事都敢做,不过这话父皇的确交代过,却也瞪了她一眼道:“父皇的确有此口谕。”
    慕容曦此话一出口,那些兵一听能保住命,都犹豫了,正犹豫的功夫,忽外头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管家蹬蹬蹬从外头跑进来:“总督大,大人,外头来了数万兵马,高举火把说是来捉拿造反的逆臣。”
    邱家兄弟脸色惨白,布政司岳曾一愣的功夫,夏士英出脚踢掉他手里的宝剑,反身把他擒于胯下。
    邱显臣见事败,忽的冲上来,众人都以为他是想趁机对六皇子不利,殊不知,他却是冲着怀清来了。
    怀清也是没想到邱显臣会对自己下手,一疏忽给他抓住,一把匕首横在她脖子上,见慕容曦脸色大变,邱显臣道:“慕容曦,想要这丫头的命,就给我退后,退后,啊……”话音未落就听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只见眉心处插着一只弩箭,一箭毙命,深可见骨,可见用弩之人箭法如神,而这只弩箭射来的方向,众人齐齐看向外面,只见火把映照中走出一人。
    怀清愣愣看着他,竟是慕容昰,慕容昰把弓弩递给旁边的可喜,手里的圣旨打开:“邱明臣接旨,念在邱明臣在江南十数年之功,罢免两江总督之职,着六皇子押回京候审。”邱明臣噗通跪在地上:“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容昰扫了眼四周:“至于其余官员,父皇也有口谕,主动交代的,不追旧恶。”
    怀清愕然看着他,虽刚才情急之下,自己说从轻发落,却也没想到皇上竟然来了个不追旧恶,这不是从轻发落,这根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去了。
    慕容昰目光一闪跟慕容曦道:“六弟,父皇招了云贵总督进京,想来不日便到京城。”
    慕容曦脸有喜色:“果真吗?”
    慕容昰点点头:“四哥还能哄你不成,且,邱明臣一案事关重大,父皇想亲审,六弟还是不要耽搁了,即刻启程吧。”
    慕容曦点点头,伸手拉过怀清到一边儿道:“看来爷又要回京了。”
    怀清道:“云贵总督是你的……”
    慕容曦道:“是爷的舅舅。”
    怀清点点头,怪不得慕容曦一听云贵总督进京那么高兴呢,慕容曦道:“本来还想把咱们那个馆子开起来呢,如今看来还要再等等了。”
    怀清点点头:“你先回京见你舅舅吧,这事儿不着急。”
    慕容曦瞥了眼慕容昰,凑近怀清低声道:“爷虽不再江南,你这丫头也给爷安分些,尤其不可与四哥走的过近。”怀清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点点头。
    慕容曦当夜便押着邱明臣回京了,慕容昰留下来收拾残局,有些官能既往不咎,有些官却万万不能放过,例如江苏布政使岳曾,都没等皇上御笔勾决,直接问斩,抄家灭九族。
    皇上的手段的确了得,一则软,一则硬,轻飘飘就把江南的盐税案结了,江南的众多贪官,把贪污的银子往上一交,就算完事了,该当官的还当官,怀济这个把江南官场搅的天翻地覆的扬州知府,皇上也没赏。
    怀济倒没什么,怀清心里真有些想不通,以至于慕容昰来府衙多次,怀清也没跟他见上一面,甘草偷瞄了她一眼,低声道:“少东家清姑娘去憩闲阁呢。”
    怀清挥挥手:“不去。”余隽哪是请她,分明就是为了慕容昰。
    甘草道:“姑娘何必如此,说起来,四皇子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天在总督府若不是四皇子一箭射过来,邱显臣手里那匕首歪一歪,姑娘的命可就没了,于情于理,姑娘也该谢谢四皇子的救命之恩。”
    怀清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甘草,你是希望你家姑娘脚踩两条船吗?”
    甘草低下头:“奴婢没这个意思。”
    怀清叹口气道:“如今想来,前头跟四皇子却有些接触过多,毕竟男女有别。”
    甘草道:“姑娘何时在意过什么男女有别了。”
    怀清道:“以前可以不在意,以后却该在意了。”
    甘草道:“是因六皇子。”
    怀清道:“君子一诺千金,我虽不是君子,也该信守承诺,既答应了慕容曦,就跟四皇子撇清些的好,以免误会。”
    甘草道:“那奴婢去回了少东家。”
    怀清道:“等等。”说着去里屋拿出装小印的荷包递给她,这些交给余隽,他知道该怎么办,甘草点点头,知道这东西一还回去,姑娘跟四皇子就真撇清了……
    ☆、第90章
    余隽把荷包递给慕容昰低声劝道:“表兄,我看还是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四皇子接过荷包没说什么,余隽端详他半晌儿小心的道:“表兄你还好吧。”四皇子点点头:“我很好,明天我也该回京了。”
    次日一早,慕容昰出了扬州城,拨开窗帘回头望了望,不禁叹了口气,可喜道:“爷,您真放得下怀清姑娘啊。”慕容昰没说话,半晌儿方道:“苏毓敏之事不可万万对人言。”
    可喜道:“奴才省的。”
    虽说早有怀疑,可真查出来也让人心惊不已,谁能想到张怀清有可能是苏毓敏的孙女,太后曾亲自赐名的苏元容,说起这事,不得不说苏毓敏老谋深算,估计知道自己的结果,故此一早就安置好了退路,淑妃还没出事呢,苏毓敏就把自己孙女送走了,至于送到哪儿,谁都不知道。
    且苏毓敏也并没死,当年天牢失火,他借机逃了出去,义庄周围有个老汉曾救过一个烧伤之人,言道,那人烧伤的甚为严重,都看不出人样儿了,当时救了他,后来是他自己开方子抓药治伤,才保住一条命,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又是烧伤,还在义庄附近不是苏毓敏真想不出别人来。
    而且,若他不去桑园村,还真不会想到张怀清就是苏元容,桑园村一共几十户人,苏毓敏那样儿的只去过一次就有人记得。
    再往深里查,苏毓敏曾广拜天下名医,张怀清的太爷爷,当年在邓州府颇有名气,苏毓敏年少时曾拜在张怀清的太爷爷门下,学过几年医,故此,苏毓敏跟张怀清的爷爷该算师兄弟,虽多年不曾来往,若有事相托,张怀清的爷爷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尚有一事说不通,据桑园村的村民说,张怀清的娘当年是怀了身孕,足月得女,这么说来,张怀清又不像苏元容,可怀清这一身医术又不得不让人怀疑,故此,这件事真叫人说不清道不明。
    本说还往下查,爷却交代掩埋痕迹,不可再追查此事,可喜心里也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再追查下去,不定会查出什么来呢,到时候若翻出当年淑妃之事,又是轩然大波,更要紧的是于张怀清不利。
    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恨苏毓敏,若一旦疑心张怀清就是苏元容,便有爷护着,张怀清的小命也难保,故此,此事最好还是隐下去妥当。
    只不过,苏毓敏既千方百计保住自己的命,想来并不是为了苟活世上,若他有什么心思,这件事恐还是要翻出来。
    可喜有时候觉得,这人的命数真难说,谁能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张怀清会跟淑妃一案有牵连呢,而淑妃一案又牵扯宫闱秘事,张怀清却又跟两位皇子纠缠在一起,这一桩一件,莫非都是前生种下的因。
    四皇子从怀里拿出荷包倒出一枚小印看了看,有一枚曾经用过,上头尚有些干了的印泥,慕容昰凑到嘴边哈了哈,在手心印下,看着那个清字清晰的印在手心,握了握拳又松开了。可喜暗叹了口气,到底爷还是放不下啊。
    “韩章给六皇子请安。”慕容曦紧走两步扶住他道:“舅舅好容易进京,还跟外甥如此外道做甚,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韩章道:“有道是礼不可费。”
    慕容曦笑了:“什么礼儿,爷这儿没礼儿,府中已备下宴席,咱们舅甥儿俩今日一醉方休。”
    两人进府入席,酒过三巡,韩章上下打量慕容曦半晌儿道:“你呀,如今也该多想想怎么给皇上办差了。”
    慕容曦道:“办差有甚意思,哪如这么着逍遥。”
    韩章道:“既如此,这回何必去江南染这一水。”
    慕容曦笑了:“江南有爷的心尖子,爷不去回头人跑了怎么办。”
    韩章愕然:“你是说女子,是何人之女?”
    慕容曦道:“是扬州知府张怀济的妹子。”
    “扬州知府?张怀济?怎没听说过?是哪府里的?”
    慕容曦摇摇头:“舅舅别想了,哪府里的也不是,张怀济是寒门出仕,原先是邓州府的驿丞,后任南阳知县,今年刚升的扬州知府,不过这丫头却极聪明,且一身好医术,说话也有意思,模样儿也可爷的心,回头舅舅见了就知道了。”
    韩章皱了眉:“莫非你想娶她为妃?”
    慕容曦点点头:“爷正有此意。”
    “不可,绝不可。”韩章蹭一下站了起来,慕容曦愣了楞:“为何不可?”
    韩章道:“你可是皇子,她一个寒门女子如何配得上,便侍妾都不够格,何况是王妃,还是说你想纳她为侧妃?”
    慕容曦摇摇头:“她跟爷说了此生若嫁,丈夫必不可再有旁人。”
    韩章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她何敢口出此狂言,简直放肆之极。”
    慕容曦皱了皱眉:“舅舅爷不许你如此说怀清,爷喜欢她,这辈子有她一个足矣。”
    韩章道:“好,好,好,真有骨气,身为皇子只贪慕儿女情长,真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妃,妹妹啊,你的冤仇此生再别想昭雪了。”
    “冤仇?什么冤仇?”
    韩章道:“你真以为你母妃之死是因太医误诊吗?”
    慕容曦脸色略变:“难道不是吗?”
    韩章冷笑了一声:“苏毓敏当年可有神医之称,中了砒霜之毒他都能救,你母妃不过产后失调,如何会丢了命?”
    慕容曦看了他良久道:“苏毓敏已烧死在天牢,苏家也抄家灭族,舅舅还让爷报什么仇?”
    韩章道:“可苏毓敏的孙女还活在世上,更何况,苏毓敏区区一个太医,若背后无指使之人怎敢谋害皇上的宠妃。”
    慕容曦:“舅舅是说苏毓敏身后另有主谋?”
    韩章点点头:“此事舅舅查了十年,都没查出蛛丝马迹,涉案之人一夜之间都被灭了口,舅舅不能在京城久待,故此,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念着你年纪小,便未跟你说这些,如今也该让你知道真相了。”
    慕容曦挥挥手,伺候的人都下去,才道:“舅舅心里猜着害死母妃的真凶是何人?”
    韩章恨声道:“这还用猜吗,你母妃当年宠冠后宫,公主一落生皇上便亲自下旨封长庆公主,如此荣宠已远超皇后,皇后如何肯甘心,更怕你母妃持续得宠下去,皇上会立你为太子,皇后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儿发生吗,只有你母妃一死,你孤立无援,方能保住四皇子之位。”
    慕容曦道:“舅舅说的这些可当真?”
    韩章道:“若不信可问秦嬷嬷,她是你母妃跟前的旧人,当初舅舅极力周旋要出她来,也是为了保她一命。”
    慕容曦沉默半晌儿道:“舅舅是想让我跟四哥争夺皇位吗?”
    韩章道:“舅舅知道你的性子,不想争,可你就不想想,纵你不争,若四皇子继位,皇后便是太后,皇上在的时候,她不敢动你,皇上龙驭宾天之后呢,以她的阴险狠毒,会放过你吗。”
    慕容曦道:“便依舅舅之意,爷如何能跟四哥争?”
    韩章道:“你是皇上最宠的皇子,紧凭这一点你就能跟四皇子斗上一斗,余家再有钱,手里却没有兵权,而我大燕在军中最有影响力的当数护国公,若你的王妃出自护国公府,咱们手里就多了一分胜算。”
    慕容曦道:“舅舅莫非忘了,余家跟护国公府早定下了亲事,且,护国公府至今并无嫡出贵女。”
    韩章道:“舅舅扫听过了,护国公府虽无嫡出闺女,却有两个庶出之女,若六皇子肯娶一个为为妃,护国公府必然深以为荣,也会全力助你夺嫡。”
    “夺嫡?慢着,舅舅我可没应此事。”
    韩章脸色略沉:“舅舅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若甘心当一个不孝子,舅舅也只当没你这个外甥。”撂下话拂袖而去。
    慕容曦活了二十多年,心情就从没这么糟糕过,甚至当初母妃死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难过,如今却是痛心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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