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搂着阿宴,声音里掺着说不清的异样:“阿宴,如果有一天你恨我了,你会怎么做?”
    阿宴眨眨眼睛,实在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思索了好半响,终于道:“可是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恨你呢?”
    难道是因为他以后会娶别人?
    阿宴心中微顿,酸涩了那么一下后,然后便笑了。
    忽而想起上一世,自己在沈从嘉后院的挣扎。
    她趴在容王殿下宽厚的肩头,想着上一世最后自己的偏执痴狂凄冷无奈。
    眼眸又有些湿润,喉咙间忽然有几分哽咽。
    良久后,她叹了口气,轻轻地道:“没关系的,真的,我不会在意的。”
    什么都不会在意的,哪怕你将来还会有其他的妃子,我也会不去在意。
    这是九岁那年,重生而来的阿宴对那个小小的阿宴用血泪刻下的铭文。
    于是阿宴再次笑了下,下巴就这么靠在容王殿下肩头上,软软地道:“永湛,你是阿宴的夫君,阿宴永远不会恨你的。”
    容王殿下将阿宴放下来,将她放到自己腿上,两只手捧着她的脸:“阿宴。”
    他低声叫了下,声音竟然带着轻轻的颤意,然后他俯首,薄唇就这么吻上了阿宴的额头。
    ☆、70|68城
    马车到达了敬国公府,一时早有体面的管家在此等着,远远地见到这装饰华丽的马车在王府侍卫的前后簇拥下来了,知道这是容王带着王妃回来,忙回去禀报了。
    只因这国公爷也是国丈了,又是容王长辈,这才不好出来,只是命顾松带领着大少爷二少爷出来迎接。
    府里的这大少爷二少爷对于他们竟然要有顾松带领着出来接人,自然是极为憋屈的,可是怎奈顾松如今是镇南侯了,这品阶也只是比国公爷低了一级而已,府中大少爷二少爷如今是没什么功名在身的,于是只能屈尊跟在顾松后面了。
    阿宴远远地见到这番情景,看着哥哥金刀大马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魁梧,好一番威武从容的大将风范。而在他的身后,大少爷二少爷因平素在京里走马斗鸡的,看着真个是萎靡不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看到这一切,她心里舒坦起来,唇边也露出笑意。
    真是不枉重活一世啊,一切看着都是反转的。
    要知道上一次,自己哥哥顾松要跟在人家大少爷屁股后头,人家还不见得愿意让顾松跟呢!
    容王这一路上搂着阿宴,好一番柔情蜜意把她亲着,倒是和往日那个他完全不同了。
    此时见阿宴绽唇对着外面笑,笑得极为轻松欣慰,好像这个冬天里所有阳光的明媚都照射在她脸上一般。
    他心里便涨得满满的,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对着自己那样笑。
    下了马车,容王牵着阿宴的手,这时候顾松忙迎接上来,见自己妹子面泛桃花,好一幅新嫁娘的娇羞模样,他也是高兴。
    当下几个人向容王见礼了,那边阿宴也自做了软轿,在府里大少奶奶的迎接下,去了内宅。
    大少奶奶见了阿宴,热络得跟什么似的,拉着阿宴的手妹妹长妹妹短地叫,还亲自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老祖宗的院落里,如今二太太带着诸位姑娘,都伫立在那里迎接呢。
    虽说是自家的姑娘,可这到底是皇家的儿媳妇,是御封的容王妃,家里老老少少都是要向阿宴见礼的。
    二太太和大少奶奶等都是笑着过来见了礼,五姑娘如今个子高挑得很,长得倒是好看,只是下巴尖尖的,总让人有种薄命美人的感觉。此时这五姑娘跟在四姑娘身后,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阿宴,却见阿宴满身珠翠,衣着打扮和往日早已不同,那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当下上前赶紧见了礼。
    四姑娘呢,苍白着脸,眼睛都带着一点红,看着阿宴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终究是在大少奶奶的催促下,也勉强见了个礼。
    阿宴此时被昔日的这些敬国公府众人一拜,顿时感觉有些特别。如果说在容王面前,她其实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那么此时,她是总算体会到了,容王妃这三个字的分量。
    那就是天底下很多后宅女人见了你都要行礼的。
    这种滋味,于阿宴而言太过奇妙和陌生,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穷惯了,忽然乍富的暴发户一般,心里越发涌起那说不出的舒坦。
    望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两个妹妹并那嫂子婶母,她淡笑了下,抬手低声说了免礼。
    阿宴见自己母亲跟在二太太后面,心里一喜,想上前说话,可是却已经被大少奶奶等人簇拥着,进了屋。
    依然是老祖宗昔年的那个屋子,都是几十年的老屋,只不过如今屋子里摆设富丽堂皇了许多。说来也是,如今敬国公府早已不是往日那个落败样子了。
    暖阁外,摆着一架紫檀边座錾胎珐琅四友图宝座屏风,一看就不是等闲能买到的,想来是外人送的,或者宫里赏出来的吧。屋子里的原来陈年的一排八个椅子,如今也一水儿地换成了崭新的檀木交椅,上面的布褡子都是新的,绣着花开富贵的吉祥图。
    一群人分主次落定了,阿宴是坐在正中,老祖宗到底是长者,年纪也大了,又病着呢,时不时咳嗽声,便摆了一个矮榻,斜靠在那里。
    其他二太太并阿宴的母亲,都一字排开,另一侧则是府里的四姑娘和五姑娘。
    阿宴此时梳着雍容尊贵的堕马髻,头上佩戴的是仅次于皇后的八尾凤钗,那凤钗乃是宫内御制,纹样用极细的金丝掐编而成,金凤的凤羽和凤尾用金丝层层叠叠地掐编,成镂空状,以极其张扬的姿态飞向空中。这皇宫内的御用工匠自然不是外面可比的,制作精湛,鬼斧神工,乍一看去,倒像是那堕马髻上有金凤立在祥云之上展翅欲飞。
    四姑娘从旁,怔怔地看着阿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凤钗,她其实也见过的,还摩挲着把玩过,那是她的嫡亲姐姐,如今的皇后,曾经的宁王妃的。
    不过当时姐姐的那个也不过是七尾罢了,如今这阿宴,竟然堂而皇之地用起了八尾的凤钗!
    而她更遗恨的是,当年她把玩姐姐那风钗的时候,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戴上那七尾风钗,犹如明月一般端坐在那里,笑容浅淡地俯视着从前的姐妹。
    可是现在,这一切仿佛都已经成空。
    而夺走她一切希望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她打小儿便厌恶至极的阿宴!
    就在四姑娘怨恨地望着阿宴的时候,五姑娘也是盯着阿宴的风钗发呆。
    她这个人,虽然被养在大太太房里那么些日子,可是到底没什么长进。她甚至连阿宴头上的风钗本应该是几尾都不清楚。
    她只知道艳羡地望着阿宴的风钗,心想,光是这一个风钗,就是她不能企及的了,更不要说阿宴身上那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了。
    此时的阿宴,在五姑娘看来,仿佛浑身散发着金光般。
    阿宴环视众人,自然将各人的情态都一一守在眼中,她笑盈盈地道:“怎么今日不见大太太呢?”
    虽则是长辈,虽则是皇上的丈母娘,可是如今容王妃归宁,她这个长房长媳竟然不曾露面,这怎么说也失礼了吧。
    大少奶奶闻言一顿,忙笑了下,道:“大太太从昨日个就念叨王妃呢,可是谁知道今早忽地打了喷嚏,应是受了风寒,大太太唯恐冲撞了咱们姑娘,便说她先不露面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圆滑至极,可是怕是三岁小孩都不信的,阿宴自然也是不信。
    怕是大太太因为这事儿,气得不轻,干脆连见面都懒得了。
    不过今日个老祖宗竟然带病见了自己,倒真是有些意外。
    当下阿宴温柔地笑着,问老祖宗道:“老祖宗近日身上可大好?”
    老祖宗自从阿宴进来后,是一句话没说的,只是厌厌地躺在那里,一旁的青梅拿着美人锤帮她捶腿。此时听得阿宴这么问起,到底是不说话不好,便懒懒地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左右死不了人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
    也就这老祖宗倚老卖老,若是放在别人这么说话,这就是太过失礼了,传出去,怕是这下子把如日中天的容王都得罪了。
    不过人家老祖宗倒是有这本钱,说到底是她是阿宴的祖母,又是当今皇后的祖母,谁敢没事找茬找到她头上呢?
    一旁的大少奶奶听到这话,可真是暗暗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道你老人家自然是不愁什么,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小辈,以后到底如何,还是依仗着别人呢。
    别看如今府里大姑娘贵为皇后,但是竟然没有一儿半女,将来如何,谁也说不好啊!
    此时阿宴听到这话,脸色也是变了,她顿时收了笑,一声不吭,就端在那里。
    她可是不曾忘记当年她小小一个人儿,这老人家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现如今自己不同以往,她倒好,竟然还用这样的话揶揄自己。她若是此时不在这里立下威,将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只看今日吧,这敬国公府就非要跑过去把自己母亲哥哥接来,把自己好生生的归宁给搅乱。
    这叫归宁吗?满屋子就没几个看她顺眼的。
    当下阿宴回忆了下容王的样子,也学了他,绷着脸,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周围的人,二太太和大少奶奶,面面相觑,心里顿时有些怕了。
    想着这三姑娘,不过嫁了容王几日,怎地就把他那吓煞人的威严学了个十成十?
    四姑娘见此情景,拧眉望着阿宴,眸中带着浓烈的不屑和不甘。
    不过是一个庶房的女儿,母亲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如今嫁了个容王,竟然跑到这里给她显威风来了!
    四姑娘紧紧攥着拳头,拳头都在发抖。
    她是不甘心的,怎么可能甘心呢!
    她眸中毫不掩饰的嫉妒,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阿宴。
    在她看来,这一切荣耀这一切风光,还有那个清冷高贵的少年,这本来都该是自己的!凭什么全被阿宴夺了去?
    真得是夺啊,明明前几日姐姐亲自派人传信说赐婚的是她和容王,怎么几天的功夫,就变了样呢!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僵了起来,可怜的大少奶奶见此,只好拼命地说笑,想和缓气氛,无奈阿宴根本仿佛没听到一般,而一旁的老祖宗,人家时不时扔上一句,足以把人噎死。还有一旁四姑娘,那几乎想上前把阿宴掐死的神情,可真真是可怕。
    大少奶奶求救地看向二太太,心道你好歹是府里的二太太,赶紧出来说句话儿啊。
    谁知道二太太却仿佛完全没明白一样,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大少奶奶,那样子好像在说,你瞪着我做什么。
    大少奶奶哭笑不得,无奈至极,只好叹了口气。
    无奈之下,大少奶奶只好求救地看向三太太,这三太太是阿宴的母亲,若是她肯过去说句话,气氛总是能缓和的。
    三太太见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少奶奶用这种祈求的表情望着自己,终于笑了下,上前道:“阿宴啊,这几日在王府里,住得可习惯?”
    阿宴刚才都没方便和母亲说话,此时见母亲搭话,终于不再绷着那脸了。
    说实话,那样绷着也是很累的。
    阿宴对母亲笑了下,点头道:“挺好的,王府很大,住着倒是自在。也没什么不习惯,左右我小时候也是去过的,倒是不觉得陌生。”
    这话一说,那边老祖宗和四姑娘都气得不行了。小时候去过的,为什么去过,还不是沾了她们大姑娘的光!
    老祖宗终于睁开眼,不悦地道:“阿宴啊,我原先倒是不曾想到,你竟有这种心思。怕是小小年纪就想着勾了那小小九皇子的魂儿,这才迷得他三四不知,竟然娶了你!”
    四姑娘此时陡然想起昔年去宁王府,阿宴落水的事儿,恍然道:“阿宴,你竟然是借着皇后娘娘的宴席,前去勾搭了九皇子吧?”
    大少奶奶见此,忙给四姑娘使颜色。
    如今阿宴身份今非昔比了,哪里能这么说话呢!
    可是老祖宗却不觉得啊,她倚老卖老:“孽障啊,不要以为你如今是容王妃了,就能瞪鼻子上脸,说白了,你再怎么也是敬国公府嫁出去的女儿!是我顾家的女儿!”
    她越说越忿恨,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王妃的位置竟然落在了阿宴头上,她心里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下她颤抖着手,指着阿宴道:“你个混帐玩意儿,你这是活生生要气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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