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珍抽着鼻子说:“我知道,可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我就会胡思乱想,是不是黑白无常来过?刚刚我还梦见他们站在窗户上阴笑,要来抓我……”
    何冉努了努嘴,说:“也许他们是来抓我的呢,你自作多情了。”
    于珍破泣为笑,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还挺幽默的。”
    “是么。”何冉淡淡地笑,“但是我男朋友从来没被我逗笑过。”
    提到这个话题,于珍又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才缓慢地开口:“其实我也有个喜欢的男生。”
    “高考后他跟我告白了,在那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在家里突然晕倒,之后被送到医院查出复发……”
    “然后呢?”何冉问。
    于珍说:“我没跟他在一起,现在他有女朋友了。”
    “那他知道你的病吗?”
    于珍摇头:“不知道。”
    何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不投机。
    过了一段时间,于珍才接着说:“我好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我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相见还不如怀念。”
    她停顿了很久,转过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画纸递给何冉,委托道:“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好吗?”
    何冉伸手接过,打开来看。
    那是她帮于珍画的肖像,画上的女孩巧笑倩兮。画纸对折的地方,夹着一撮用红绳系着的发丝。
    从何冉嘴边泛起的笑,带着浓浓的苦涩味道。
    原来每一个女孩子心里都有同样的念想——
    千百年后,即使她们的骨灰已随大江东去,湮灭在风尘中。
    但这细细的发丝仍旧坚韧长存,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义。
    ——
    也许那天于珍梦到的黑白无常并不只是假象,两天后的晚上,她在一场睡梦中永久的离去。
    因反复高烧不退而导致的器官衰竭,医生们也无力回天。
    翌日,于珍的母亲来病房收拾她的遗物。
    令何冉感到意外的是,于珍居然留了一本书给她,是她最爱的《恩宠与勇气》。
    何冉犹豫了很久才翻开来看,书页里夹着一张自制的书签,散发出淡淡的余香。
    书签上保留着娟秀雅致的字迹,记录的是书里非常有名的一段诗。
    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也未沉睡。
    我是呼啸的狂风,
    我是雪上闪耀的钻石。
    我是麦田上的阳光,
    我是温和的秋雨。
    你在晨曦的寂静中醒来,
    我已化成无语的鸟儿振翅疾飞……
    我是温柔的星群,在暗夜中闪烁着微光。
    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
    何冉缓慢地将书本合上,想起那个躲在夜里独自哭泣的女孩,心酸难止。
    ——
    在那之后,何冉又搬回了单人病房。
    没有聚,就没有散。
    杨文萍每天会来看她一次,何劲也会偶尔出现。何冉行动不便,他们请了专人保姆来照料她的衣食起居。
    保姆是个做惯了粗活的四十岁妇女,每次她帮何冉擦澡时,那粗粝的指腹所带来的不适感,总会令何冉回想起萧寒的半截断指。
    曾经是枕边人,如今却在天涯各两端,唯有叹息。
    腰穿治疗仍在进行中,何冉下肢麻木的现象也趋于严重。她担心长久这样下去,双腿会一步步走向瘫痪。
    病患在化疗中表现出的后遗是因人而异的,医生也无法给出准确判断。
    何冉不愿意铤而走险,更何况要以自己的双腿做赌注,她不得不中途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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