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我只定定看了一秒钟,立刻就转身上楼。
    周六一大早,这些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盛泱因为周五玩得十分开心,周六早上的起床气也少了不少,阿姨叫了几声,她就乖乖穿衣洗漱,很快就跑下楼还帮着一起端早饭。
    连带着老管家都夸她:“呀,我们家泱泱长大了嘛,好懂事。”
    盛泱尾巴都要翘上天:“我一直很懂事的,好么。”
    在等待妈妈下楼的过程中,小姑娘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啪嗒啪嗒”跑到自己的书包那将一整套的塔罗牌拿了出来。
    她这个年纪就开始玩这一些了,盛从肃看了一眼几乎要没收。盛泱多机灵的人,立刻嚎了一声:“老七!这个是昨天老师给的奖品,你不能没收的!”
    盛从肃勾了勾唇角,老师怎么可能给这种奖品?可是小姑娘睁着亮晶晶的双眼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盛从肃很快就妥协。甚至,盛泱说:“老七,你抽一张吧。”
    小姑娘哪有什么手法,乱七八糟将牌一洗,脸蛋就像一朵太阳花,趁着这周六的大好晨光,催促她爸爸:“快点呀。”
    盛从肃于是便搁下了手里的报纸,十分上路子地抽了一张。
    盛泱嘴里振振有词:“老七,我帮你算算你跟我妈妈的爱情运势啊。”
    牌面反过来,小姑娘一愣,盛从肃看到了那一个英文单词:death。盛泱啪一下就将牌一扣,说道:“爸爸,你再抽一张吧。”
    judgement,天使在最后的审判上吹奏这小喇叭,而人们则从他们的墓穴中站起来欢庆。一面白底有红十字图形的旗子在飘扬着。每个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向上仰望着。
    年纪再小,也知道这两张牌都不是什么好牌。盛泱不干了,又继续说道:“再抽一张。”
    一张是死神,一张是审判。已然穷途末路,何必再苟延残喘。盛泱趴在沙发上,头支着,直直地盯着盛从肃:“爸爸,你再抽一张呀!快点啊!”
    盛从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似是无奈,他低低地说:“算了吧。”
    “不要啊!那两张牌……”盛泱急得不行,却看见她爸爸早就站了起来然后示意她不要再说,她爸爸甚至笑了笑:“好了,你妈妈下来了。”
    宋如我脸色有些白,今早起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皮肤糟糕。后来她转念一想,她已经将近三十岁。这么快,时间真的这么快,她就要三十岁。她难得化了妆,让自己没那么难看。
    吃早饭的时候,盛从肃看了她好几眼,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宋如我照例在吃完早饭后要在小区里散步,盛泱举手自己也要一起去。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老管家就将机票信息递了过来。
    时间是下礼拜二,到苏格兰正好是上午,还可以吃个早饭再补时差。
    盛从肃点点头,老管家还问他:“您什么时候回来?”
    “再看吧,陈叔,麻烦你照顾小我和泱泱。我会自己订机票回来。”
    “要让盛泉跟着么?”
    “不用。”
    在林荫小道上散步的母女俩才不知道这个决定。平常叽叽喳喳的盛泱这会儿倒安静了起来,宋如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啦?”
    才不能说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两张牌生气,不然让妈妈知道了也不好。盛泱心里一计较,于是说:“还不是周唯一,每次表现得那么好,小红花都给他抢走了。”
    宋如我忽然间停下了步伐,她有些认真地对盛泱说:“不要跟一一吵架,知道么?”
    “啊?”
    “一一跟你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是不能轻易吵架的。你还小,现在还不知道,很多时候呢,朋友之间吵着吵着就不是朋友啦。妈妈问你,你想不想跟周唯一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盛泱想了想:“嗯,想的呀。”
    “那就不要吵架。”
    小孩子世界还单纯,所以不知道有时候发怒时的口不择言多么伤感情。很多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啦。”
    宋如我扯了扯嘴角,对着盛泱是这样子嘱咐,其实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呢。
    盛从肃一手打造纯金牢笼,江苏路香江别墅,静谧偏僻,外人口中的桃花源。私家园林一样的豪华建筑,大面积的植被和绿化,这里甚至连一个外人都没有。
    日复一日的宁静和规范化作业一样生活,这每日每日的平静后面又是什么?
    宋如我想起电脑屏幕上,word文档黑色字体。最后更新时间是三个月前,那时候她还在国外养病。
    袁朗作为宋如我的养父,理应每年拥有十万英镑的抚养费。但是这些钱最终还是没有到袁朗的手上,这笔钱年复一年,固定流进账户之上,然后被袁敏领走。甚至在袁朗死后,将要靠近十八岁的宋如我收到最后一笔钱,依旧到了袁敏手中。
    袁朗还是一个乡村教师,带着宋如我过着清贫的生活。并且直到死也一直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而他的死因却是为了多赚一些钱好供宋如我上大学。
    每年十万英镑,一共一百八十万英镑的抚养费,折合成人民币奖金一千八百万。足够养活一打小孩。而这钱最后成为袁敏的安家费,买路钱,置装费,她最终打入上流社会,认识布桑城三大世家的宋家儿子。当了一个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而这些钱本应该的主人,袁朗却死在了乡间巴士之上,而宋如我也因为贫寒家境,被心上人的母亲一把推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世界。
    身家钱财,二十岁不到被人从头到脚打量评判,她不过是个乡下土包子,寒酸难堪,无法登上大雅之堂。
    而盛从肃手段用尽,将她囚禁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是布桑第一世家盛家长房长子。一出生就拥有好牌的他,于是就把她当成了蝼蚁一样欺瞒,想捏死也是随时的事情。
    到了最后,袁敏说:“小我,他那么爱你呀,你运气真好呀。你就是他太太,旁人谁都不是。”
    看,她失忆了,所以最好一笔勾销。前尘尽忘,所以以为真能重新开始。
    盛从肃真是厉害,三个月前就知道她所谓的“妈妈”是怎么样一个嘴脸,他还能面不改色,一句话都不说。
    昨天袁敏来,宋如我想自己真是乖。什么都听话。
    可是很多很多的事情,发生过,就一直像刻在她骨血之上的刀刀印记,遗忘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梦做得再多,也总归要醒。
    ☆、第40章 chapter40
    星期日,宋如我提出要带盛泱出去。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她爸爸:“好不好嘛,就去旁边的公园嘛,一点都不累的。”
    盛从肃这些时日总是尤为宽待,没思考几秒钟就点头同意了。盛泱欢呼:“哦也”。
    这些日子,她总是格外开心,爸爸妈妈都在家里陪伴她,并且爸爸管教宽松而妈妈也越发疼爱。真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周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真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盛泱牵着她妈妈的手,头也不回连招呼都不跟盛从肃打,就再见了。
    她们母女俩说好要出去一天,爸爸盛从肃只有被抛在家中,继续处理公事。年关过去,天气回暖,艺术展和画展开始重新火热起来。傅雨每周工作邮件都会详尽说明“终点”又挖掘那些新人,属于哪种流派。
    到了周日,她照例要打电话来汇报一周工作。将周报内容一条条详尽说明之后,盛从肃“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傅雨这一次却没有挂电话,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七公子,我能否明天请一天假。”
    “可以。”
    她工作认真,年假大都作废,难得请假,自然要批准。
    傅雨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笑,然后语气一换,脱离了工作状态,口气变得熟稔和亲近:“老七,那我明天来看泱泱。”
    盛从肃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傅雨太了解他的性子了,沉默大多数就是就是默认。她立刻说道:“我过两天要休年假,好久也没来看泱泱了,趁着出国前看看。我这次要休半个月假期。”
    盛从肃想了想,很快就答应了她:“可以,我调盛泉去拍卖行。”
    既然说完了,盛从肃立刻就挂了电话。傅雨捏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声紧了紧手掌。
    天气真是好,尤其是上午,温和的风和煦的阳光,街边的咖啡店旁几只慵懒的猫在花坛边睡懒觉。傅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电话,然后喝了一口桌子前面的茶水。
    “李木白,其实我挺看不起你的。你也真是没出息。”
    李木白身子往后仰,双手环胸,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既然不甘心,就应该不择手段。”傅雨慢慢吐出这句话,就像是讥笑一样看了一眼李木白:“我都如你心愿,跟你离婚,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没用,还没把宋如我抢回来。”
    李木白给自己添了茶,香气袅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轻,又有些远,他说:“原来是这样。”
    “什么?”
    “你跟我离婚,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你一开始爱上的就是盛从肃,不然何必放着少奶奶不放,还要出去工作。你让我抢回宋如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你想坐享其成。但是感情又不是买卖,哪有什么交换和理所当然?”
    傅雨总算是听明白他的话了,她笑了笑:“李木白,那是你没出息。”
    “傅雨。”李木白哼了一声:“有些事情我劝你做好不要做,如果做了你要知道后果和代价。这个世界上,能把你踩在脚下的还有很多人。”
    见着李木白一直盯着她,傅雨忽然间眼神一闪,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笑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听说宋如我现在连别墅区都不出来,你连面都见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李木白自觉多说无益,只笑了一声,便留下几张百元大钞就先行一步。
    盛泱跟着宋如我在街心公园里散步,时而停停喂喂中央广场上的鸽子。这些鸽子吃得肥肥壮壮,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盛泱逗了一会儿,就一本正经地跟着它们说话:“嗳,你们这么胖,还飞得动么?”
    看着她这样子的小模样,宋如我失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盛泱抬起头来:“哎呀,妈妈你别拍啦,越拍越笨了。”
    心里面便有暖流轻轻淌过,她长久干涸贫瘠的心田忽然间变得充盈。宋如我蹲下来,正正经经地安慰道:“妈妈是剑桥毕业的,爸爸是耶鲁毕业的,你怎么可能笨呢?放心,我们泱泱会越来越聪明的。”
    “真的么?”
    “当然真的。”
    “哎呀!傅雨阿姨!”盛泱忽然看见就在她们不远处的傅雨,她一个惊叫,连忙招呼:“傅雨阿姨!快来呀!”
    宋如我转过了头,就看见傅雨在十步外慢慢走过来。
    她笑笑,依旧这样子称呼:“宋小姐,你好。”
    宋如我抿着嘴也笑:“你好,傅雨。”
    “傅雨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是专程来找我玩的么?我都好久没跟你一起玩啦。”
    傅雨从包里立刻掏出了一大块棒棒糖,她很快就大方地递给盛泱:“拿去吧,不过我跟你妈妈有些话要说。”
    “啊?”盛泱的吸引力完全被糖块吸引,点点头:“那我去那边玩。”
    小朋友走后,宋如我随手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有什么事情你特意跑过来。”
    傅雨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心里膈应,她其实不是没有摊过牌,只是眼前的这位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雨想了想便坐在了宋如我的旁边,她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宋小姐,我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
    宋如我支着脑袋盯着她:“好啊,你说。”
    “我只想问你,你现在跟着仇人一起生活还好么?”傅雨笑了笑:“据我所知,宋小姐之前的男朋友在英国可是死得不明不白。”
    “哦。”宋如我皱起来精致的眉头:“我以前竟然还有男朋友?那么……”她似乎很好奇:“他叫什么名字呢?”
    傅雨一口气吊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她这样子的状态,真的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她不甘心,于是下了一记猛药:“你最开始的男朋友叫李木白,是盛从肃的好朋友,盛从肃是从李木白手里把你抢走的,你呢,也是不甘心,还曾经捅了盛从肃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你去英国,交了第二任男朋友叫纪凡,而纪凡呢,是被人撞死的。你难道不想知道肇事司机是谁么?”
    “是谁呢?”
    傅雨笑了笑:“是‘终点’车队的领队呢。这么好的车技,你说怎么可能失手撞死人呢?可是后来事情就是正常的交通事故,交了钱罚款,连牢都没怎么做过,就出来了。”
    “你说这些,是要我怎么样呢?”宋如我笑笑:“你可真是爱惨了盛从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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