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助看着我的时候,为什么偶尔会有‘请救救我’这种意味的眼神呢?”
    时间是高杉搬进底舱的第二天晚上。松阳身上披着薄薄的羽织,一边翻着书,一边突如其来地发问。
    高杉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末了慢慢放松语调,说:“大概是老师总喜欢把我当小孩子的缘故。”
    “是吗?”
    松阳不再多问。
    不过晋助倒是说对了一点。理智上知道学生们都长大成人了,但是情感上还是想要把他们当成个宝一样宠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招人嫌。
    松阳轻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书,像是儿子长大后的老妈(。)一样烦恼着。
    高杉的被褥放在距离他一块榻榻米隔着的距离,不近,但也没有远到让松阳察觉他刻意回避的程度。小的时候师生四人一起打地铺,固定铺位总是高杉左桂右,银时这个小别扭是跑得最远的,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只要一翻身,就会把脸撞进软乎乎的卷毛里。
    “老师要擦身吗?”
    嘴上还是征询的语气,紫发男人其实早就放了热水准备好了。
    松阳稍微有点为难:“这种事情就不用麻烦晋助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支队伍的总督喔,还是稍微端着架子……哎。”
    男人发出一声带着气息音的低笑,用湿热的毛巾把松阳细白的脚踝裹在手里。
    “不管我走了多远,老师永远都是老师。”
    说实话,松阳的确被真挚又体贴的紫发学生感动了。热乎乎的湿毛巾在沿着小腿线条缓缓往上推进,松阳趁他不注意,像儿时那样低头轻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微笑道:“晋助也永远是那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男人的胳膊猛地一抖,然后撞翻了放在洗脸盆上的水盆,泼了一地热水。
    “搞砸了。”他很无奈似的,“老师稍等,我再放一盆。”
    高杉背过身去接水。他的眼底涌动出无法抑制的狂热感,暗沉沉的,无边无际。
    (想要。)
    支撑他活了十年的东西,是仇恨。
    他一次次回想着松阳的脸,回想他的音容笑貌,然后强迫自己去仇恨,去自我折磨似的存活。仇恨像一只永不停止悲鸣的黑色野兽,在他的心底慢慢撕开深深的黑洞。每一个午夜梦回,每一次黯然回首,这个暗无边际的黑洞都让他痛苦不堪。
    他自己心知肚明。被负面情感支配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他对老师的感情,那些往日纯如白纸的憧憬和向往,无可避免地夹杂上了黑暗的东西。
    想要。想要到要发疯。只有温暖的老师能够填补他心里巨大的黑洞,而且仅仅只是气息并不够。
    老师的笑容不够。老师的眼神不够。老师的声音不够。老师温柔的指尖不够。老师细白的脚踝不够。老师柔软的胸腹不够。老师落在他手腕上的长发不够。
    (想要。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关于老师的……)
    怎么可能不克制?不克制的话,他随时都要发狂。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伤害老师的事情,但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早已经渴求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
    ——该怎样在一个人的灵魂上,咬下深可见骨的牙印?
    嘘……嘘。
    男人面色如常地拧上了水龙头,把装着热水的盆子重新端回松阳面前。抬起头时,又是温顺的好学生模样。
    “抱歉。老师冷吗?”
    “不冷喔,没事的。”
    前往友邻部队探查的队员带回了好消息。似乎有使用类异星阿尔塔纳物质制作的药物,能让人短暂地失去意识,且只有“无伤大雅的副作用”。
    “什么叫无伤大雅的副作用?”高杉皱着眉。
    “……晋助大人,这种药其实一开始并不用于医疗——”
    “给我试用。”他简洁地结束了对话。
    换了新的麻醉药,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还是比预期要早的时间醒过来了,但是心脏部位的碎片被全部摘除后,松阳终于有了久违的活力感。
    “松阳先生!”医疗兵被突然从手术台上爬下的松阳吓得半死,“第、第一次见到自己下手术台的病人……”
    虽然不知道身体里的虚去了哪里,但是松阳对自己的身体强度是非常自信的。尽管再生能力诡异地没有恢复,松阳也归结于远离龙脉的原因,如果再接近地球一些,想必就能恢复到往常的程度了。
    还没走动两步,一股异常的热度从下腹直击脑髓,松阳脚下一软,刚好被守在手术台边的高杉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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