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两人一起生活这么些年,他有任何变化她都清清楚楚。可惜只要卫泠不想说,她就问不出究竟,唯有请郎中查看。
    杨复招来下人,让她去请府中常用的那名郎中,并道:“速去速回。”
    淼淼端是一刻都等不得,拉着他便往外走,“那我们先去瑞沣院看看,郎中一会儿就到了。”
    走了两步没拽动,回头一看杨复还在原地,“王爷?”
    他道:“不急,本王尚未用膳。”
    她如梦初醒,方想起来自己也没吃饭呢,刚才有心事没想起来,这会儿才觉得饥饿。
    命人传膳后,桌山陆陆续续摆了七八道膳食,早点多以清淡爽口为主。有虾仁烫干丝和蟹黄包子,还有一碟什锦包子和一碟五色小糕,另外给她备了碗桂花馅儿小汤圆,可谓丰盛。
    淼淼最喜欢吃鸭油酥烧饼,入口又香又酥,香味留存。不过她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只咬了一口便不吃了,捂着肚子安静地喝面前那碗小汤圆。
    甫一坐下来便觉得腹中不适,有些刺痛地疼,起初是针尖扎在肉上一般,渐渐有越来越疼的趋势。她拧起眉心,还以为是吃坏肚子了,所以便没跟杨复提起。一顿饭吃到一半,下面甚至传来濡湿之感,她软绵绵地伏倒在圆桌上,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低呜。
    她一直低头不语,杨复没有察觉她的动静,此时才察觉不妥,扶着她肩膀揽入怀中,只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得一惊:“淼淼!”
    淼淼捂着小腹,溢出呻.吟:“疼……”
    杨复霎时变了脸,抱着她平放到榻上,沉着脸问下人:“郎中呢?方才传唤的郎中可否到了?”
    丫鬟战战兢兢道:“禀王爷,应当在来的路上,约莫快到了。”
    榻上淼淼侧了个身,身体蜷缩成一团,乌发挡住了大半张脸,秀眉紧紧地皱起,瞧着楚楚可怜。
    杨复坐到塌沿,紧握着她的手,“去催他快些!”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便成了这样?他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心中益发焦灼。
    “淼淼,告诉我哪里疼?”
    淼淼细声咪呜,“肚子疼……”非但如此那儿还流水,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她根本控制不住。可是这些话她万万说不出口,天真地以为郎中来了便能看好。
    杨复的手掌放在她肚子上,“这里?”
    她摇头,“下面一点。”
    可是他还是没找对,淼淼索性握住他的大掌来到小腹,“这里疼,好疼。”从他掌心传来的热度缓和了些许疼痛,有种安定平和的力量,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杨复微微蹙眉,既是这里疼……他行将发现什么,便听一旁的丫鬟小声提醒:“王爷,您是否要换身衣裳……”
    他闻声低头,只见月白色长袍上染了一抹红色,尚未干涸,与此同时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再看向淼淼泛白的脸色,他脸上蓦地闪过一丝不自在,恍然大悟。
    ☆、第七十八日
    那血应当是方才抱她留下的,也就是说这小姑娘不是生了什么大病,而是来了癸水。
    经脉初动,天癸水至。这种事郎中来了也无用,府上有年长的婆子,对此很有经验。杨复命人将其请来教导淼淼,他在屋外守候,已经换了一身宝蓝色长袍。
    想到方才的失态,杨复调开目光,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
    彩漆屏风内婆子正在跟淼淼讲解何为癸水,日后来了应当如何处理,这是女人十分正常的经历,不是什么大病。
    “癸水来时切莫吃生冷食物,更不得受冻,女郎自己多上点心。”婆子将事情都交代一番,重新给她换了身衣裳,万事都打点完毕后嘱咐道。
    淼淼听明白事情缘由,躺在榻上轻轻点头,粉颊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赧色。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在婆子临走前问道:“每个人都这么疼吗?”
    婆子驻足,“倒也不是,泰半女子都不疼。女郎前几日是否碰了凉水,或是受了冻?”
    淼淼想了想,“我以前……经常碰凉水。”
    “那就是了。”婆子很是唏嘘,接过丫鬟手里的汤婆子,掀开被褥放在她肚子上,“女郎日后万不得再碰凉水,尤其是癸水来的前几日。这女人一碰了凉便容易引发宫寒,以后调养起来可就难了……您先捂着这东西,我去准备一碗四红补血粥,您一会儿趁热喝了。若是再有不懂或难受的时候,尽管传唤婢子。”
    汤婆子放在肚子上,热度不断地传入皮肤中,缓解了不少疼痛。淼淼听话地点点头,“好。”
    因为气血不足的缘故,她小脸比平常更白,像一尊晶莹剔透的瓷娃娃,两颊乌发垂落,唇边含着腼腆笑意,看着真是可爱极了。那婆子临走前忍不住多瞧两眼,大抵没见过这般精致的玉人儿,连话语都柔和了几分。
    她离开不久,屏风后传来动静,淼淼抬眸一看,见杨复正往这边走来。
    想到婆子跟她说过的话,淼淼不由得脸颊一红,水汪汪的大眼悄悄移开,盯着手里的汤婆子看。
    床边塌陷一角,粥的香甜传入鼻息,杨复低声:“来,趁热把粥喝了。”
    言讫她一动不动,好似看得入迷了,他唤一声:“淼淼?”
    淼淼小声地:“你骗我。”
    这句无缘无故的指控让杨复一怔,“此话何解?”
    她一点点抠着被褥的花纹,没有看他,绵软的声音像是裹了一层花蜜,甜糯诱人:“方才的那人说……女子只有来了癸水,才会受孕……才会生儿育女。”
    女子与男子行房才会有受孕的机会,同次数无关……更跟时间无关……
    才不是他说的那种……什么一个时辰……都是骗人的,他故意欺负她什么都不懂。
    他微怔,旋即唇边含笑,“你说的不错。”
    “那你还胡说!”淼淼气鼓鼓地抬眸,对上他柔情似水的双目,哼一声别开小脑袋。
    难以想象她要是真信了他的话,那每天晚上还不得折腾死……要不是那位婆子告诉她这些,她恐怕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以前附身在小丫鬟身上,那个身体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更不会来癸水。而她是鲛人,更加不会跟人类女子一样,是以对此一窍不通。而今才变成人,被自己忽然流血吓了一跳,还当是受了什么严重内伤,命不久矣了。好在有人给她解释,她才慢慢有所了解。
    小姑娘一脸别扭,愤怒中夹杂着羞涩,长睫轻颤,娇憨动人。
    杨复情不自禁地低头,衔住她樱唇轻轻一吻,“因为我想要你。”嗓音低哑,像温醇的美酒。
    淼淼甫一张口,便被他乘虚而入,“胡说……”
    她的味道香香甜甜,一旦尝过便难以自持,再吻下去恐怕要出大事,杨复压抑着离开她,不甘地咬了咬她的下唇。手掌带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沿着他的身体,“你觉得呢?”
    那儿火热坚硬,淼淼唰地收回手,没料到他竟然会有此举,错愕地张了张口,半天才磕磕巴巴骂出一句:“你、你流氓!”
    杨复面不改色,“嗯?”
    她拿着汤婆子往他身上推,“你走开啦。”
    可惜人没推走,自个儿反而被他带到了怀里。杨复拿起一旁花梨木桌几上的四红补血粥,舀了一口送到她嘴边,“把粥喝了,否则一会还疼。”
    淼淼本想任性不喝,奈何肚子那块一阵一阵地疼,她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尚未接住便被他避开了,几次下来均如此,她唯有放弃,乖乖地任由杨复喂自己吃。粥熬得软糯可口,红糖香甜,她没一会儿就喝完了,倦倦地依偎在他怀里。
    杨复给她擦了擦嘴,“还疼吗?”
    淼淼哼唧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一点点。”
    有汤婆子捂着,又刚喝了一碗补血粥,这会儿已不像刚才那般疼得无力了。淼淼蹭了蹭他的胸膛,蔫蔫地垂着脑袋,“你给我捂捂。”
    婆子来之前他曾用手掌给她渡热,源源不断地热度从他手心传来,无比安定人心,她一直惦记着。杨复依言而行,左手来到身前,放在她的小肚子上,“这里?”
    淼淼懒洋洋地点头,困倦袭来,“嗯……”
    许是被照顾得太舒服,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这一觉便一直睡到晌午时分。再次醒来时,杨复仍旧保持一个动作坐在床边,手还放在她肚子上,见她睁眼微微一笑,“还疼吗?”
    淼淼有些感动,已经没有刚来时那般疼了,只是觉得不大舒服,不过可以忍受。她起身攀附到他身上,热热的呼吸洒在他肩窝,“谢谢王爷。”
    杨复垂眸凝睇,“你想怎么感谢我?”
    这本就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他还真开口了,淼淼一时无话,“你说怎么办吧……”
    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没给她反悔的机会,“本王记住了。”
    淼淼这才恍悟落了陷阱,可惜话说了出去,有如覆水难收。
    *
    下午郎中直接去瑞沣院给卫泠诊脉,淼淼身子不爽利,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没有前往。
    她在溶光院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等来了通信的丫鬟,忙把人叫到跟前,“郎中怎么说?”
    这丫鬟一直是在杨复跟前当值的,今儿破例被淼淼使唤一回,专门打听瑞沣院的情况。丫鬟来到内室,斟酌了用词道:“听郎中的意思,卫郎君是近来过于疲劳,又没有好好休息,是以才会气色不佳。只消好好调养便无大碍,女郎不必担心。”
    淼淼不大放心,“其他没说什么?”
    丫鬟摇摇头,“没了。”瑞沣院当值的那位只告诉她这些。
    淼淼思量片刻,想起这阵子攒了不少珍珠豆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枚粉椴绣百鸟闹春的钱囊,挑挑拣拣选了个最大的珍珠递到她手中,“你去街上把这个换成钱,然后买最好的补品给卫泠送去。”
    丫鬟看得呆了,难道这大半袋子都是珍珠?王爷可真舍得……她万分谨慎地接过,“婢子这就去。”
    目送她远去,淼淼重新系上钱囊,自然不知道她这泣泪成珠的本事有多实用。
    杨复用过午膳便出门了,他说落日之前回来,有任何需要都可吩咐府上婢仆,他们都由她差遣。淼淼起初想下床走走,然而双脚才沾地,腹中疼痛骤然加剧,她连动都不敢动,倒在脚踏上冒着冷汗。
    要不是丫鬟进来换汤婆子,恐怕她连床榻都上不去。经此一事后她再也不敢下床,老老实实地待在被窝里,因着实在没意思,迷迷糊糊地阖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窗边云霞似锦,再醒来时已然大好,她行将起身,便听外头传来声音:“王爷。”
    杨复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怎么下床了?”
    淼淼立在榻前,“闷了一整天,想出去走走。”
    杨复本欲更衣的手一顿,旋即睇向她,“走吧,本王陪你。”
    淼淼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似地连忙跟上。
    四王府占地极大,淼淼至今没有转过来一遍。听闻后院有一个极大的假山石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风景宜人。她说想去看看,杨复以她身体为由拒绝了;她又说想去瑞沣院,他淡声道:“等癸水过了再去。”
    男人应当都对此事避之不及,偏偏他提起时一脸平淡,不觉有任何不妥。
    哪儿也不能去,最后杨复索性带她去了五桐阁,院里还有当时为她栽种的两颗桃树。蟠桃树比一个月前高大许多,枝繁叶茂,淼淼兴致盎然地围着绕了许多圈,瘪瘪嘴不甚满意,“长得好慢。”
    她想吃桃子,恐怕今年是没有机会了。
    杨复看穿她的想法,揉了揉她的脑袋,“来年也一样。”
    她勉强点点头,不过仍旧很高兴,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去。
    *
    初潮来时头两天会疼,过后便不疼了。淼淼恢复生龙活虎,待杨复前去早朝后,迫不及待地更衣洗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瑞沣院。
    她上回让丫鬟买了许多珍贵补品,人参鹿茸等,还没有机会问他效果如何。昨日跟杨复软磨硬泡,甚至牺牲了一个条件,总算让他松口,同意她来这儿。
    那天她说感谢他,怎么也没想到谢礼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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