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村民见我们迟迟不过去,耐了半天性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又喊了一声,德叔再次擦了擦脸,道:“走吧,咱爷儿俩过去看看。”
    第四十章 五弊三缺,遇祟必除
    最后一具尸体也已经被村民们打捞上来了。
    他们都是遵照德叔的意思,才这么做的。
    后来,也是德叔告诉了在救我之前的经过,我才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发生过程。
    德叔是四处游历江湖的人,也靠给人看相、断风水、避祸纳吉养活自己,只是干这一行的,都有个忌讳,那就是“五弊三缺”。
    所谓“五弊”,乃是“鳏、寡、孤、独、残”,也即丧妻、丧夫、年幼丧父、年老无子、残废。
    “三缺”,则是“缺财、缺寿、缺禄”,也即没钱财、没寿命、没权势。
    意思就是,相士这一行,观天知命,多是泄露天机的行为,会遭天之忌恨,受到天的惩罚,这惩罚就是五弊三缺,所以江湖上很多相士都是瞎子或者瘸子,或者没有配偶,或者没有钱财,不会长寿,缺少权势。
    但,这不是绝对的,所有的罪愆,都有避免的办法,也就是说,相士也有躲避天谴的方法。
    这方法有很多,比如说不能只因利而为人出相,出相不能无节制,遇到生命垂危的人不能不救,对于危害性极大的祟物不能不除……
    德叔深知相士的忌讳和避祸之道,所以每次外出游历,出相几次后都会回来,这次回陈家村,途中就路过了这个大刘村。
    在经过这村子的时候,德叔发现了不对,觉得整个村子有股气在弥漫,那气具体是什么,德叔也说不上来,既不是祟气,也不是怨气,德叔说那是一种让人从内心深处都觉得诡异的气。
    灵眼才能相气,才能辨别出来具体是什么气,我的义兄有灵眼,德叔没有,德叔说他是靠着几十年来的经验,感觉出来的。
    能营造出这种气的东西,一定是脏东西!
    而且这脏东西的危害性极大!
    对于危害性极大的祟物,必须除掉,也是相士躲避天谴的办法之一,所以,德叔不能一走了之。
    所以,在德叔感觉到不对之后,便找了村子里的人来询问,说最近村子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村子里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德叔是个高人,纷纷过来诉说,这一说,德叔才知道村子里已经相继淹死了六个人了。
    这是村子里几十年来,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怪事。
    更怪的是,每一个淹死的人,死了之后,尸体都找不到。
    无论怎么打捞,都找不到。
    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报了警,让警察来,又叫了消防队来,也无济于事,谁也找不到死者的尸体。
    于是得出来了个结论,所有被淹死的人,都被水冲走了,或者是尸体被鱼虾给吃掉了。
    这些事情传出去之后,不但这个村子里人心惶惶,所有的人都对这河水异常恐惧,就连相邻的几个村子也是感觉危机重重,纷纷警告家人,尤其是小孩子,不准去这条河里洗澡、游泳、捕鱼,就连靠近河边都不允许!
    德叔听了之后,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便到这河边来看,村民们觉得德叔不是一般人,更有许多人相信这接二连三淹死人且尸体都找不到的现象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尸体被水冲走了或者尸体被鱼虾吃了那么简单,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老人,觉得这河里是藏了什么脏东西。
    极其厉害的脏东西!
    而德叔,一看打扮,就是行家人。
    所以,当德叔来河边观察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也有几个商量着要跟来,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聚拢了一大批人都想过来看。
    当德叔赶来的时候,我正在水底跟那个十六岁的孩子纠缠,处于即将被淹死的状态。
    德叔毫不犹豫,立即下水,救了我上岸,然后逃走了那老婆子。
    救我上岸之后,来围观的村民们也纷纷赶来,要看看这次又淹死了什么人,德叔说:“人还没死,都不要围上来,这么多人,人气太众,他刚在水下面受到了祟气侵袭,也很严重,祟气和人气剧烈冲突,危害极大,他会立即毙命!”
    众人这才纷纷散开。
    德叔看了看我的情况,知道要救治我还需要花费一番大功夫,又不想让村民来打扰,于是就劝说村民们下水去打捞尸体。
    没有村民愿意下去,就连死者的家人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在未知的死亡面前,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现,那就是躲避。
    德叔说:“你们这个村子里如果不想以后再死人,那就听我的话,下水找找。如果发现了什么线索,我说不定可以给你们破局。”
    村民们说:“万一再有人淹死了怎么办?”
    德叔说:“大伙结伴下水,每一个人身上都绑上绳子,只要水性好,防护措施再做好,就不会淹死。”
    有个老人问道:“这水里万一有脏东西呢?”
    德叔说:“脏东西是一定会有的,但是看现在的时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是夜里,也不是午时阴阳交会之际,所以即便是有脏东西,也不会出来害人。刚才在水下,我遇见的那脏东西,已经被我给惊跑了。脏东西性最欺善怕硬,只要觉得有能降住它的人在,它是不会再出现的。相信我,我就在这附近,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有人出了事儿,我立即就能下水救人!”
    村民们面面相觑,几个胆大的人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德叔的劝说下,决定结伙下水去寻找尸体。
    本来德叔听说所有的尸体都失踪了,根本就找不到,而且也打捞不上来,所以,当时只是说说,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可结果却出乎人的所料,以前一直找不到的尸体,这次居然被找到了!
    而且六具尸体全都被找到了!
    我和德叔过去的时候,六具尸体,大大小小,一字排开,陈列在河岸上。
    每一个死者,五官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他们至亲的人,才能从细微的痕迹中辨别出来,那是自己苦命的家人。
    而这些至亲的人,此时此刻,也在恸哭,这情形,既说不上惨烈,也说不上凄凉,更说不上悲壮,只是让我从心底里觉得发慌,觉得恐怖,觉得压抑。
    “陈先生,这位小哥醒了?”一个中年人走过来,看着我问道:“小哥刚才是咋了?”
    “刘村长,这是我侄子。”德叔指着我道:“他也是个相士,来帮我的忙。之前下水,就是去探探路。”
    “哦,怪不得!”刘村长点了点头,道:“陈先生您真是高人,您说尸体能打捞上来,真的就打捞上来了,六个,一个都没少!”
    “嗯。”德叔点了点头,看着尸体,眉头锁了起来。
    “陈先生,您说这是为啥?”刘村长道:“为啥先前一个都找不到,也一个都捞不上来,现在就全都有了?”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德叔,德叔却看了看我,道:“铮子,你给大伙说说吧?”
    “中!”
    我知道德叔也明白原因,只是想历练历练我,所以才让我说,我环顾了一下众人,被一干村民围观,众目睽睽之下,心里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说“中”的时候,我的嗓音都有些打颤,好在也没有人在意这一点,都聚精会神的等我说下文。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道:“你们听说过鬼打墙吗?也可以叫做‘鬼遮眼’。就是走夜路的时候,明明是很熟悉的路,但是却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水下,在脏东西极其厉害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四十一章 厉祟作恶,另有乾坤
    我的话音一落,一干村民面面相觑,刘村长咽了口吐沫,道:“也就是说,我们在水下找不到尸体,是因为我们在水底下迷了路?我们在水底下被鬼遮眼了?”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认为。况且,你们先前也害怕,并没有真的下功夫去找,再加上这水底下的淹死鬼布局,鬼遮眼,鬼打墙,你们很难发现什么。这六具尸体,你们刚才是在哪里找到的?”
    打捞尸体的村民纷纷说道:“是在河底淤泥里,一个个直挺挺地头朝上插在淤泥里,都是只露了半个脑袋,还有水草缠着,裹着,要不是村里有几副潜水镜,都拿来用了,我们还真找不到。”
    我与德叔对视一眼,彼此都会意对方心中所想。
    尸体深陷河底淤泥,而且都是直挺挺头朝上的姿势,只露半个脑袋,还被水草裹着,这绝非是正常的溺死形容!
    再仔细看他们的尸体,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个令我触目惊心的黑色手抓印痕——之前我妈妈脚踝上也曾经有过的——鬼爪!
    很显然,这些死者都是生前被什么东西该拽到水下,淹死之后,又故意被困在了淤泥中!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喃喃念叨了一句:“冤死,惨死,可怜的孩子啊……”
    刘村长问道:“小陈先生,这些娃娃到底是咋死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你们看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
    众人纷纷去看,然后议论道:“都浮肿了……”
    “不是,身上都有泥!”
    “还有腻到肉里的水草!”
    “……”
    我道:“不是这些,他们的共同点是每个人身上都有鬼爪印痕。”
    “鬼爪?”众人大吃一惊,我道:“就是黑色的抓痕,像人的手印,但绝对不是人的手印,你们看这些尸体,有的在脚踝上,有的在手腕上,有的在腰上,有的在大腿上,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颜色浓淡,总之,每个人身上一定有一个!”
    我话音刚落,立时就有人惊叫道:“看啊,真的都有!孬蛋儿的大腿根,羊娃儿的脖子,狗儿的小腿肚儿!都有!”
    “小强的胯上,大民的腕子上,喜娃的脚脖子上,也都有一个!”
    “天哪,这都是那啥子鬼爪?”
    “原来还真是鬼把人拽下去淹死的?”
    “我早就说过了,这河里有淹死鬼,你们都不信!看看这印儿!就是淹死鬼把人拽下水的时候,用的劲儿太大,留下来的!”
    “……”
    村民们议论纷纷,我也不用解释了,德叔已经开口道:“这条河里以前是不是死过什么厉害的人?”
    村民纷纷摇头,都说道:“除了这一段时间,最近几年里……好像都没有怎么淹死过人。”
    刘村长反问道:“陈先生,你说的厉害的人,是啥意思,啥人才算是厉害的人?”
    德叔道:“厉害的人就是孕妇、孩子、老人,这几类人如果淹死在河里,可不得了!你们想想,有没有这几类人淹死过?尤其是老人,老婆子!”
    村民们又想了一阵儿,都纷纷摇头道:“哪家儿的媳妇儿怀孕了,也不会来河边走动,还有老头老婆子,腿脚不利索,也不会来河边走。至于小孩子,以前倒是淹死过,难道是这些孩子变成鬼了?”
    德叔摇了摇头,道:“我在河底只发现了一个老婆子的影像,还没有发现孩子的,这就说明不是以前淹死的孩子在作怪,而是那个老婆子。你们仔细想想,村里真的没有老婆子淹死在河里,而且尸体没有被打捞出来吗?”
    “没有……”众人都摇了摇头。
    “哎!”刘村长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以前村里那个五保户王婆子你们还记得吗?”
    “她不早就丢了吗?”有人回答道。
    “说是丢了,那是人没影儿了!”刘村长道:“万一她是淹死在这河里呢?她没儿没女没亲戚,一个孤寡老婆子,淹死在这河里,谁知道?”
    村民们都不吭声了,显然是都默认了刘村长的话。
    我连忙问道:“那个王婆子是不是长得一脸皱纹,小眼睛,而且还是地包天嘴,胳膊干的像一根棍儿?”
    “对,对,对!”刘村长连连点头道:“就是她!一脸枯粗皮,细缝儿眼,老婆儿嘴,瘦干僵!陈小先生也知道?”
    “我不知道她。”我心有余悸道:“我只是之前下水的时候,快淹死那会儿,看见她了,就在这河里。”
    村民们听见这话,都是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蹭着脚步,想要更远离河边一点儿。
    德叔叹息道:“五保户,孤寡老人,无缘无故淹死在河里,没有人知道,怨气一定很大,再加上没有人收尸,不能入土为安,死后必成孤魂野鬼,在这河里兴风作浪,也不足为怪了。刘村长,这个王婆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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