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柯垂下手,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自己的紧握的双手。他知道他家小徒弟在哭,他一直捧在手心里仔细养大的小徒弟在哭。可是,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来不予理会。因为他一会儿要告诉他的道理,沈淮安必须刻骨铭心的记得。现在他有多难过,日后就要铭记得多深刻。
    “知道哪里错了么?”莫南柯依旧坐在座上,没有将哭泣的孩子揽入怀中。
    沈淮安抽噎着,泪水更加汹涌。小小的肉肉的唇瓣被他几乎咬出血来,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沈淮安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该……随便……随便哭闹……。”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沈淮安却还是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他从小就是这样不要命的哭法,每每都哭得莫南柯的心紧紧的揪起来。
    莫南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冷声对他说道“不,不是这个。”微微顿了顿,莫南柯的声音更冷“谁告诉你,你可以向比自己修为高那么多的人挑衅了?”
    哭闹只是小事,而这才是最让莫南柯生气的地方。今天若非他在场,恐怕小徒弟就要形神俱灭了。陈洵眼中的凶光,可是半点遮掩也无。
    莫南柯知道,小徒弟这样的行为不能纵容。如今他是渡劫巅峰,已经触摸到了所谓的天地规则,所以隐隐感觉到了天道对他的小徒弟的偏爱。可是饶是如此,在他没有长成之前,也绝对不允许丝毫挑衅修真界大家心知肚明的规则的行为。
    沈淮安愣了愣。张了张嘴,却终归没有说话。他的眼眸仿佛藏着星辰大海,在那么一瞬间,一个执念在那片星海中翻涌,沸腾,最终却归为沉寂。
    小肉团子一点点的蹭到莫南柯身边,伸出肉爪小心的攥住莫南柯的衣袖,不依不饶的蹭进莫南柯额怀里。小肉脸贴上莫南柯的胸口,沈淮安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终,胸口传来一个带着哭音的声音,沈淮安对莫南柯说道“师父,淮安错了,淮安以后再也不敢了。”所以,师父,你不要抛下我。
    和往常不同,这一次,莫南柯没有轻轻的拍着自家小徒弟的脊背,将他抱在怀里哄。他没有动,手也一直是被袖子掩住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袖子下的那双手,已经被他的主人在掌心印下了条条血痕。若是袖子移开,就能看见,白衣上滴落的血迹,就宛若红梅傲雪,点点星星。
    看见沈淮安哭,莫南柯有多心疼,除却他自己,旁人不需要知道。
    ☆、徒弟,养成中。
    第十四章。徒弟,养成中。
    莫南柯时常问自己,二十年对于他来说,算是什么呢?对于曾经的莫南柯来说,二十年足够他在代码的世界里封神或者被淘汰,也足够他走过所有的年少轻狂,踏入四十岁的过尽征尘。然而,对于如今的莫南柯来说,二十年,只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以上,全部是莫南柯在装逼。
    他内心的真实情况是……
    #二十年啊卧槽,那是整整二十年啊,叔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除了养徒弟之外竟然无!所!事!事!这样真的好么?!#
    #说到徒弟。。。叔已经面条泪了好不好?说好的萌萌的小肉球呢?说好的乖巧可人的小徒弟呢?全都是骗纸!!!全都是骗纸!!!!#
    #松竹你酷爱把你们家那两个玩意都给我弄走!!!叔这是无上宗,不是无上幼儿园!!!#
    无论莫南柯心中已经如何咆哮,但是在无上宗的子弟们眼中,他们白衣胜雪的老祖的眼神始终都是毫无波澜的,无论无上宗的竞仙台上的状况多么精彩或险象环生,老祖始终都是没有感情的看着。
    白衣男子腰佩长剑,寒冬的穷穷烈风不能拂动他的一片衣角。他的眉目是冰雪似的精致,可是那周身的气度竟让人不敢多看他一眼。他比他身着的白衣都圣洁,仿佛世人多看一眼,都会映出自己的污秽。
    而世间的风华再不入他的眼,从此造化脱身外,甲子任翻腾。
    无上宗的弟子们只敢偷偷的看一眼在竞仙台上方的一处山峰上静立着的老祖,而后便不敢再投去窥探的目光。更何况,竞仙台上的这般光景虽然并不难见,但是作为修士斗法来讲,的确异常精彩。
    台上的两个少年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全部都是金丹修为。台下围观的无上宗弟子之中不是没有比他们修为更高的人,甚至可以说,比他们修为高的人并不在少数。可是,修真之路看近行远,大多数修士即使能够侥幸到达金丹,也已经是耄耋之年了。
    像是他们两个这般年幼的,的确很是少见。然而,他们两个人之中一个是惊才绝艳,百年难见的水系单灵根,一个虽然灵根驳杂,却是老祖的亲传弟子。他们两个人能够到达这种程度,无上宗的人并不觉得有多稀奇。
    若说当年听说老祖收了一个五灵根的孩子当弟子,而且明确说明是关门弟子的时候,无上宗上下私下里还依稀有着质疑的声音,但是随着沈淮安短短的十余年的时间里修为暴涨,那些质疑的声音也就慢慢的淡了下去。
    竞仙台是无上宗考教子弟或者同门切磋的地方,几乎每一日都会有各种修为水平的无上宗弟子在上面互相斗法。可是,却不是每一场斗法都会像今天这样引人围观的。甚至,这场斗法连久居府邸,避世不出的老祖都惊动了。
    竞仙台上的两人自然是沈淮安和沈辕。沈辕当初拜在陈洵门下的时候是练气二级,比沈淮安低了两级。但是二人的修行毕竟刚刚开始,随着修为的推进,单灵根的优势就渐渐显露出来了。和沈淮安相比,沈辕的修行的确轻松了许多。
    最初的几年,陈洵闭关突破,他在赤霞峰峰主门下修行。按照辈分,沈辕算是赤霞峰峰主的师弟的,所以到底不能管教太过严苛。幸而沈辕虽然不是特别刻苦,但是众子弟该完成的修行他也是一件不差。得益于自己的水性单灵根,他的修为比寻常弟子快了不知凡几。
    后来陈洵突破合体期,出关之后自然是亲自教导他修行。虽然陈洵的严苛让沈辕吃了不少苦,但是到底对沈辕的修行很有益处,他的修为增长更加迅速了。
    反观沈淮安,虽然莫南柯以灌顶之势为他梳理了灵根,但是却难以改变五灵根要进阶就要吸收比常人多许多倍的灵力的这一事实。所以,他只有比常人更加刻苦的修行。莫府中时常得见那小小的身影,无论严寒酷暑,总是在拼命的吸收着灵气。
    莫南柯承认,有的时候,这孩子是会努力的让人心都疼了的。还没有辟谷的时候,那小小的一团就能够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的打坐三天。辟谷之后就更是不得了,没有莫南柯监督的时候,沈淮安总是一颗辟谷丹了事。唯有莫南柯在的时候,他才会陪着自家师父好好的吃上一顿。
    因为,那是沈淮安贪恋着的温馨。食物带给他的温暖总是有限的,当吃饭不再是维持生命的必须,那么唯有陪他吃饭的那个人,才是他吃饭的全部意义。
    那种修炼起来不要命了似的刻苦,再加上这些年莫南柯四处为他搜罗的天材地宝,如今沈淮安的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巅峰,比之沈辕的金丹初期还是要强上一些。
    时间许或真的是良药,又或许是被莫南柯宠溺着爱护着长大的沈淮安并没有真正体味过世事的炎凉,所以除却那一份幼年时期便埋藏在心中的执念,其余的事情对于沈淮安来说,并没有什么绝对不能原谅。
    譬如,对自己的嫡兄。
    他们兄弟二人先后入了无上宗。虽然他们是兄弟,但是真的论起来,沈辕还是要叫他一声“小师叔”的。然而两个人到底是血脉兄弟,也算是相伴长大。何况那个时候,沈辕也不过是三四岁的稚童,若非旁人教唆,也不至于此。
    幼年的折辱渐渐退却,从没有体会过家庭温暖的沈淮安并不将那几分血缘放在心上,但是到底是两个人一路打着长大,如今也算有几分竹马之谊。
    沈淮安其实对沈辕没有什么感觉。年岁渐长,当幼年的害怕和惶恐消失之后,他对这个人便已经可以随意而待。既非兄长,也非仇敌。就如同熙熙攘攘的接头与之擦肩的路人甲乙,平淡又寻常。但是当沈辕第一次被他打败之后自己黏上来,他看着自家师父那种既欣慰,又有些放心的表情,便默许了沈辕的接近。
    既然,师父喜欢看他结交同龄人,那么,就结交一下也无妨。
    沈淮安那个时候不知道,那场他打败了沈辕的擂台,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从那以后便不知道触动了沈辕的哪根神经,每月不拉着他上一次竞仙台就难受似的。
    两个人修为相近,打斗起来总需要拼尽全力,而且结果的确说不准是谁输谁赢。莫南柯几乎每场都会看,一来是看看自家小徒弟的修为状况,二来也是害怕两个毛孩子斗法不知深浅,伤了彼此。
    台上的白衣少年自然是沈淮安,整个无上宗的弟子之中,也只有他敢穿白衣了。当幼年时候软嫩的小肥肉全部退去,莫南柯越发觉得,自家小徒弟的面貌开始惊心动魄起来。那种深邃的轮廓,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开始渐渐狭长的眼眸,还有那眉间始终不曾褪去的一刃红痕,简直就像莫南柯年少的时候第一次读武侠小说之后翩然入梦的少年。
    笑容如浮冰碎雪,衣衫如云染的陌上少年。大概唯有这句能够描摹出沈淮安如今的容止气度了。
    而另外一位身着无上宗统一道袍的便是沈辕。无上宗的道袍,用莫南柯的话来讲“作为校服,它已经算是好看了。”为了方便行动,道袍没有采用广袖的设计,而是更为轻便的箭袖和短靴。墨色的云纹绣在衣袂之上,让无上宗的修士越发仙气飘渺起来。
    至于容貌,沈辕和沈淮安到底是血亲,眉目之中依稀有几分相似,但是比之沈淮安的公子如玉,沈辕更有一些放荡不羁的感觉。
    然而和他接触过之后……莫南柯心里浮现出淡淡的忧伤。那不是不羁啊喂,那就是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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