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也暗自后悔,怎么当初就没跟杜老夫人好好交往一番,若是再将这关系套了近乎,眼下想要拜访王氏莫不是轻而易举,也不会被人错想成是那等谄媚逢迎之人。
    对于前来巴结逢迎之人,王氏心里自然是门清,虽然面上一视同仁,但心里到底是作了三六九等的化分,哪些虚应即可,哪些不能深交,哪些点头笑过下次见面或许就不再记得。
    一一应付这些人也要花些时间,可杜家的名声却是在西安府城里渐渐打响了,便不会再有人躲在背后说三道四,毕竟连宁家都作了旁观放任之态,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道的?
    其实王氏最想看的还是秦家有什么反应,那个拒绝了杜家的秦夫人,是否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去?
    秦府。
    秦夫人正面色沉沉地坐在大厅中,两个女儿伴在一旁,面色均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杜家的传闻她们自然也是听说了,外界虽然猜测纷纭,但到底宁家与杜家也是礼尚往来了一番,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便耐人寻味了。
    但她们却是知道,秦家曾经拒绝了杜家的好意,若是此刻再想与杜家搭上线,只怕人家都不爱搭理。
    还有大哥秦致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年偶然见到了杜延云的关系,有这珠玉在前心中难忘,这两年来竟然都未再谈及婚嫁,眼见已经拖到了二十四岁,秦家上下都是着急得很。
    “三娘,”秦夫人心中踟蹰良久,这才开口问道:“你大哥信上是不是说这两日就会归家?”
    秦三娘心神一颤,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夫人一眼,这才上前回道:“母亲记得没错,大哥信上是这般说的。”
    “好。”
    秦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肩背不觉间微微耸搭了一些,她一手抚在额上,摇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世造了孽,今世累得你们大哥姻缘这般不顺,明明先前看着还是好的,可就因为我……”说着又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一抹悔色。
    秦三娘这是知道秦夫人想起杜家那桩事来,不禁小心劝道:“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想不到的,母亲也别往心里去。”
    秦四娘也凑上了前来,眼见着秦夫人杯中之水去了一半,这才小心翼翼地提了茶壶给她续上,轻声道:“母亲,这一次大哥归来想必就会有个了结,他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让家里人为他担心。”
    “说是这般说的,可我就怕他死心眼!”
    秦夫人这才抬起头来,眉尖却是微微蹙起,面上泛起一抹忧愁,“那一日我也曾问过你大哥,可觉得杜家二小姐好?可他什么也没说,我只当他不在意暂时放下了心来,没想到这一放就是两年,他竟然半点都不提婚嫁之事,我如今想想,莫不是当初那一见便已是动了心,以致于亲事最终没成,他虽然不好怪我,心中却一直耿耿于怀?”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满满地都是惊讶,她们竟然不知道秦夫人有这样的心思,忙开口否认道:“母亲莫要这样想,大哥向来最是孝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您多虑了。”
    秦夫人却是摆了摆手,“是不是多虑,这次等他归家便有分晓了。”言罢又是长长一叹。
    秦三娘与秦四娘心里虽然担心,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相劝,也只能等着秦致远归来再细说。
    这样过了两天,果然秦致远归家了。
    听说与他一道归来的还有九皇子以及宁府的三爷与六爷。
    秦致远风尘仆仆地归家,可与离去时心境不同,再次回到西安府他已是心潮澎湃,满满心心念念着要与秦夫人谈论这婚事。
    杜延云确实还未定亲,他估摸着这几日便能使了媒人上杜家村提亲去。
    回家梳洗一番,换了身居家的葛布袍子,秦致远便去拜见了秦夫人。
    “总算是回来了,娘可是担心了好久。”
    秦夫人笑着上前扶起了秦致远,将儿子看了又看,虽然面色略微有些憔悴,可精神尚佳,且一双眸中还闪着兴奋的光芒,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秦夫人拉了秦致远落坐,又为他斟了杯茶水递过去,笑道:“你这番跟着九殿下可还算是顺利?”
    秦致远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水才道:“一切顺利,九殿下对我也很满意,回西安府后便说要向总兵大人进言,提了我的官职,总领军草筹措大事。”
    “真的?”
    秦夫人眼睛一亮,满满地都是欢喜,又拉了秦致远的手细细打量再三,只觉得儿子的眉眼亦加成熟坚毅,那宽厚的肩背已然有了能够承担山岳的力量,不由心生感慨,“我儿果真有出息了,”见秦致远眸中也俱是喜色,话峰一转,殷切道:“致远,既然你这次归了家,也别再累得父母操心,咱们寻一合适的姑娘,早些把这婚事办了吧,你可知我们老俩口想着抱这孙儿已是想了好久了!”
    秦夫人这话一出,已经有觉悟见着秦致远如往常一般不动如山或是淡漠推拒的表情,心头还正想着如何劝说着儿子答应,却已见着秦致远含笑点头,“母亲说得是,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正该办了。”
    秦夫人微微一怔,接着心头浮上喜色,拉紧了秦致远的手忙不迭地点头,“致远,你终于是想通了……”可话音一落,又觉得没对,儿子这眉梢眼色的喜意好似不仅仅是因为事业上的顺遂,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儿啊,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你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
    秦致远这才敛了面色,郑重地站起身来对着秦夫人长长一揖,这才开口道:“母亲,儿子确实有了中意的姑娘,还望母亲能上门为儿子提亲!”
    回到西安府之前,他也派人去杜家村里小心打探了一番,倒是没听说杜延云定了亲事,他也料想这短短几个月应该还不及决定终身,或许这也是上天冥冥中给他的机会,再也等待不得。
    “喔,是哪家的姑娘?”
    秦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秦致远一眼,便低了头端了茶水来喝,心思却在不断翻转,到底是哪家姑娘能让儿子这般上心,这般郑重?
    按理说秦致远这几个月都在当差,哪还有心思去结识什么姑娘?
    若说是从前就有意了的,那为什么从前不提起,反倒在这当下才与她说?
    一定是在这几个月里熟识的女子吧。
    可这几个月来秦致远不是在军营办差就是跟随九皇子辗转各个村落间凑粮,莫不是瞧上了哪个村里的姑娘?
    西安府周围有好几个大村落大姓氏的族群,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在朝中立事之人的亲眷,就是一般的女子若是德行良好她也不会介意。
    就是不知道秦致远中意的到底是谁?
    秦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秦夫人,缓缓道:“儿子中意的是杜大人家的二小姐。”
    “杜……咳咳……”
    秦夫人脸色猛然一变,那口茶水还不及咽下便在喉咙中打了个旋,呛得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秦致远一惊,赶忙上前为秦夫人顺着背,“母亲且慢点喝水!”
    秦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也顾不得因咳嗽而呛红的脸色,攥住秦致远的手腕急声道:“哪个杜家二小姐?”私心里还希望不是她以为的那一个,杜家在朝为官的可有不少,但做到杜阁老这般高位的可就只有一人。
    秦致远已料到秦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却还是镇定地将话给说完了,“就是曾经与咱们家说过亲事的那个杜家。”
    “你……”
    秦夫人手上青筋暴起,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致远,接着银牙一咬,忿忿道:“我那一次便问你是否看上了杜二小姐,你什么也没说,我以为……可你今天你……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当初她是怎么样与杜老夫人推脱的,又是怎么样将脸面都抹进了口袋里揣着,如今小心翼翼谨慎行事,没想到最后自己的儿子还要去求娶人家?
    这不是走了一段过场,偏偏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
    若是应了去提亲,那是她自己没脸!
    若是不应,看着秦致远那又是心疼,又是期盼的眼神,她知道这是儿子第一次对她有所求,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又怎么能一口否掉儿子的心意?
    那个杜延云有什么好,虽然她也承认那家的姑娘端庄娴静貌美如花,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怎么能再转回头?
    仅仅只是一瞬间,秦夫人已是心念电转,只苦口婆心地拉了秦致远的手劝道:“儿啊,我知道那杜二小姐是好,可是咱们家与他们家已是生了龃龉,若是再登门求娶,他们把咱们晾在一旁都算好的,若是拿了扫帚直接赶人,你让母亲这一张老脸往哪搁去?”
    秦夫人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将事情弄成那般,如今就算想要回转她都觉得没那个脸去贴上。
    可秦致远怎么别家的姑娘不要,偏偏就看上了他们家的?
    莫不是这才回到西安府也听说了宁、杜两家冰释前嫌这事,不然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说得出来?
    “母亲,这事儿子已经慎重考虑过了。”
    秦致远脸色微沉,可眸中却是一片坚决,“那杜二小姐许也是因为咱们家的关系才蹉跎至今,儿子心里愧疚得紧,那一次在杜家村见到了她,本也不作他想,可……可这缘分到了谁也说不清,之后儿子便一直忘不了她……”
    “你啊你!”
    秦夫人难过地闭了闭眼,一指点在秦致远的额头,心里那口气绕了一圈,却还是发泄不出来,只能憋得更深,“别以为如今宁杜两家看着交好了,可今后若再起什么变故,你就是后悔都晚了!”
    “宁杜两家交好了?”
    秦致远一怔,旋即眸中浮上狂喜,“原本我还想请六爷帮忙斡旋,没想到这个结已是解了?想来从前的都是误会,定是有人以讹传讹混淆视听,当不得准!”
    “你还请了宁六爷出面?”
    秦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哀伤地看了秦致远一眼,果真是儿大不由娘,自己说了那么半天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看这模样还是亦发坚定了?
    “是,儿子只是请他从中斡旋。”
    秦致远点了点头,“不过眼下这般想来是不用了,宁府里消息最灵通,想来六爷一回去便能知晓了。”
    秦夫人抿紧了唇角默然地坐在那里,既然儿子将一切都算好了,还有她什么事?
    心头无奈地苦笑一声,她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母亲,”眼前身影一晃,却是秦致远撩了衣袍跪倒在她跟前,只仰着头一脸诚挚地看着她,“儿子这一生就求过母亲这一件事,还望母亲成全!”说着低下了头。
    秦致远也知道他所说的事情对于秦夫人来说或许太过艰难,但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甚至还请了九皇子保媒,这样秦夫人再跟着出面,也就不怕杜家会给他们脸色看了。
    也是他们家理亏在先,受些白眼刁难也是正常,但只要娶到了杜延云,他可以保证今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待她,让她知道她没有嫁错人!
    秦夫人闭了闭眼,旋即缓缓睁开,看着儿子那鸭青色的发顶,心中虽然有些酸涩难过,但却也不是全然决然地否定这门亲事,她毕竟还是心疼儿子多于自己的面子,只沉沉一叹道:“既然你心中已经决定了,母亲少不得要顺一回你的心意,选个吉日便上杜家提亲去。”
    秦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平日里看着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可一旦决定了,那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再说儿子好歹想要成亲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虽然他求娶的人家也不算差,但就是……
    秦夫人摇了摇头,心里那根刺始终梗着,欲拔不拔,又不由叹了一声。
    秦致远想是也看出了秦夫人的为难,只拉了她的手轻声道:“母亲,是儿子让你为难了,不过这次的亲事有九殿下作保,咱们家只要有人出面,想来也是不会被拒绝的。”
    “喔,你还请动了九殿下保媒?”
    秦夫人眼睛一亮,原本阴霾的心情好了几分,若是有九皇子出面,或许杜家也不会给他们难堪。
    “是,只是要难为母亲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眸中亦是殷殷期盼。
    “罢了罢了,”秦夫人摆了摆手,“事已至此,我少不得要舍下这张脸面走一遭了。”
    俩母子又细细商量了一阵,秦夫人这才提起王氏,“如今已是在西安府城里住下,与宁家也有一番来往,外间都传闻两家人的关系并不如之前所说的那般,我看着却有些生疑,又不知道内里究竟如何?”说着看向秦致远,想来是要让他打探清楚,若是这事一再反复,是个人都吃不消。
    “这事……”
    秦致远细细斟酌了一番,才道:“我会让人好生打探,若是六爷那边得空我再去拜访一番,总要弄清楚,母亲不必担忧。”
    秦致远这话说来也是想安秦夫人的心,事情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他都会进行下去,不然请九皇子保媒一说不就成了儿戏。
    再说杜阁老如今在朝中地位还是稳固,想来宁家也不会这般不智与杜家翻脸才是。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自己强大起来,今后才能保住自己一家老小。
    倒是王氏突然来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延云的亲事,秦致远一时之间摸不准王氏的心态,不禁也有些忐忑起来。
    却又知道这事宜早不宜迟,还要尽早操办起来才是。
    秦致远便看了秦夫人一眼,略微有些踌躇道:“母亲,杜二小姐身份高贵,咱们这去提亲也把礼给备齐了,万不可怠慢。”
    “母亲省得。”
    秦夫人点了点头,嗔他一眼道:“自去做你的事吧,人就在西安府呆着呢,跑不了。”
    秦致远自是红了脸,母子俩又说了一会话,秦致远这才告退离去。
    秦三娘与秦四娘早在外间等候了一阵,知道秦致远与秦夫人正在说话不好打扰,此刻见着秦致远出来,少不得要围着他亲热地说会话。
    又见他春风满面,眸中的喜色压也压不住,秦四娘便打趣道:“大哥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要与妹妹说道一声才是。”说着撒娇似地拉了秦致远的衣袖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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