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脾气就娇惯,原以为眼下变好了些,没想到也只是表面功夫。”
    秦四娘有些不屑地瘪了瘪嘴,她与杜延玉的性子有些相似,所以两个小姑娘才能处得这样好,对宁艳这种做作的人哪能做得成朋友,不过虚应一下罢了,眼下见得她这般,今后想来更要敬而远之了。
    “好了,背后不议人长短!”
    秦三娘警告地瞥了一眼秦四娘,她这才怏怏地闭了嘴。
    莲池周围的人都随着宁艳的离去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秦三娘看了看天色,“只怕新娘子都迎回来了,咱们虽然不去凑这份热闹,可是开席还是要去的。”说着看向了萧怀素。
    “走吧,再晚了大舅母指不定都要让人来寻咱们了。”
    萧怀素也点了头,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几个姑娘便又沿原路而回。
    在接下来的宴席上,萧怀素果真没再见到宁艳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人是气得狠了,还是终于晓得避嫌了,总归今年就要出嫁的人,少在人前露脸也是正常。
    不过她还是替颜郡王府可惜了,这样一顶绿帽子活生生地扣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承不承受得住?
    不过这却也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之内。
    从宁府回到杜家村之后,转眼便到了九月,杜延云出嫁的日子。
    整个杜家村似乎都热闹了起来,村头沿途的树木都系起了红绳,沿路经过的人家也都挂上了红灯笼,新郎官秦致远骑在白马上,一身的红袍喜气洋洋,更别说还有九皇子这般天皇贵胄在一旁作陪,真是来这一路,便热闹了一路。
    萧怀素与杜延玉早在杜延云左右,此刻听到外面鞭炮声声,神情一紧,跟着都站了起来。
    “迎亲的来了!”
    杜延玉手忙脚乱地找着红盖头,萧怀素也是有些紧张,又看了眼杜延云,“二表姐还要不要补妆?饿不饿,要不再吃一口汤圆?”说着便捧了一旁方几上的瓷碗,圆圆的白嫩嫩的汤圆还在汤里晃了晃,冒着阵阵热气。
    “不用了,我不饿。”
    杜延云笑容恬淡,神情是无比地镇定,她这个新娘子倒是一点都不慌乱,还镇定地接过了杜延玉递来的红盖头。
    新娘子虽说一阵天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可奉春却是给她备下了点心,再说她眼下当真吃不进去。
    “哎哟,新郎官那边被堵在门上了,大少爷正要他对诗呢!”
    巧儿就是个耳报神,那边得了消息立马快步地向这边报了过来。
    “不得了,已经闯进大门了!”
    “又被堵在二门上了,二少爷点了炮仗让新郎官跨呢!”
    “……”
    随着巧儿一声声地传报,杜延云才紧张了起来,又皱眉道:“二哥也不当心些,若是伤着了人怎么办?”言语里显见得有一分关切。
    萧怀素便捂了唇笑,“二表姐这是还没嫁过去就在心疼姐夫了呢!”
    杜延玉也凑在一旁起哄,倒是让杜延云红了脸。
    “是啊,女生外向!”
    随着门帘被人撩了起来,王氏跨进了门来,又执起冬雪递来的梳子,轻轻地在杜延云的发鬓间抿了抿,眼眶微红,“嫁人了,今后要孝敬公婆,关爱夫君,与小姑和睦相处……”话到最后已是有了一丝哽咽。
    王氏撇过了头去用丝帕沾了沾眼角。
    这是一个母亲最心疼与不舍,却又是最感到骄傲的日子,她的女儿要出嫁了。
    从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到如今也要嫁作人妇,担当起媳妇、妻子的角色,王氏不由吸了吸鼻子,笑道:“母亲愿你一路顺遂,与姑爷白头到老!”
    “母亲!”
    杜延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伏在王氏的身上哭得好不悲切。
    “新郎官就要到了!”
    巧儿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王氏赶忙拉起了杜延云,自己也抹掉了腮边的泪,对秋叶吩咐道:“快打盆水来,重新净面上妆!”
    杜延云这一哭,妆就全花了,不过每个姑娘出嫁都会遇到这一遭。
    喜娘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等着杜延云重新净面后给她上妆,赶在新郎官到了之前将她妆扮得漂漂亮亮。
    “二表姐,把苹果捧好了。”
    萧怀素塞了个系着红绸的苹果给杜延云,看着她们母女俩相互依偎不舍的模样,她只能偷偷抹泪,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到她出嫁的那一天只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二姐,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杜延玉也上前来握了握杜延云的手,满心满眼的不舍,一双眸子都泛了红。
    “吉时到!”
    随着喜娘的一声唱喝,王氏上前来为杜延云遮上红盖头。
    秦致远终于带着一众迎亲的队伍闯了进来,先向王氏行了礼,这才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端坐在前的红色身影。
    喜娘牵了打着红花的绸布,一头给秦致远拉着,一头给了杜延云。
    新郎官牵着新娘,还要在正堂里拜别父母亲长。
    杜老夫人已然端坐在主位,杜伯温也从京里赶了过来亲眼看着女儿出嫁,此刻与王氏坐在了另一边。
    杜延云在丫环的搀扶下磕头行礼,杜伯温与王氏切切叮嘱了几句,便由着新郎官给牵走了。
    “咱们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看着杜延云远去的背影,王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女儿还在,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再多了半个儿子,岂不是更好?”
    杜伯温笑了笑,温柔地看向妻子,这两年来他也沧桑憔悴了不少,虽然风度不减当年,但随着年岁地增长,发鬓间也染了抹风霜。
    “伯温说得对。”
    杜老夫人感慨地点了点头,又起身正了正裙袍,向杜伯温道:“老大跟我来,我有事情交待你!”
    杜伯温安慰地拍了拍王氏的肩膀,这才起身随着杜老夫人而去。
    王氏已经极快地恢复过来,看着突然间空空如也的正堂,一时之间有些落寞,也知道这是宾客们都跟着去前面看热闹,待会还会返回吃席,这便也振作了精神。
    她知道杜老夫人找杜伯温一定是询问京里的事情,这次杜老太爷没能一起回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杜伯温也呆不了几天,等着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便会再返汴京。
    到时候他们夫妻又得分离,王氏决定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一是杜延雪年纪太小经不起回来的奔波,再说两个儿子也在这里,而丈夫不能在婆婆跟前尽孝,她总要尽份心力才是。
    看着被奶娘抱进门的杜延雪,王氏已是敛了情绪,笑着迎了上去。
    ☆、第【107】章 时光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杜延云的出嫁,伴着这湿绵的气候,整个杜家似乎都沉寂了起来,隐隐带着秋冬的萧瑟。
    王氏虽说留在了杜家村里,可她一门心思落在几个孩子身上,家事还是由萧怀素暂时管着,杜延玉从帮协助,倒是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来月,杜伯温也带着杜老夫人的书信回了汴京城,在这风雨飘摇之季,似乎连人心都变得惶惑了起来。
    可日子还是要如常地过,在今年冬天,隔壁十七房杜延惠的父亲终是没有撑过,在一个寒冬飘雪的日子安静地去了。
    萧怀素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十七房悼念,便见着杜延慧与杜延德披着麻布孝衣跪在火盆旁边,一张张地将纸钱给放进火盆里,火苗盖在香灰下并不见明火,但一靠近却能感觉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延慧表姐、延德表弟,节哀顺变!”
    萧怀素蹲了下来,也拿起纸钱点燃了放进火盆里,“十七表叔地下有灵也定然希望你们好好地过日子。”顿了顿又看向杜延慧,关切道:“表姐可要保重身子!”
    杜延慧比她从前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苍白憔悴,似乎脸上的血色都要褪尽了,只留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有些灰白的眼睛看着萧怀素,缓慢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嗓音沙哑地像割坏了的风箱,带着呼呼的破响。
    萧怀素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赶忙撇向了另一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杜延德却是意外地平静,对着萧怀素行了答谢礼,颇为老成地道:“谢谢表姐前来悼念,请先在一旁歇息!”
    杜延德似乎在一夕之间便有了蜕变,萧怀素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十七表叔的去世便意味着今后这个家的担子要落在了杜延德的身上,既要孝顺好寡母,又要照顾好姐姐,杜延德这是逼着自己不得不长大。
    或许杜延德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已经有了那方面的觉悟,也不知道他孱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十七房,萧怀素有些怜惜有些不忍,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就是各人的命,从杜延德过继到十七房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决定了。
    来十七房悼念的人也不多,就是挨得近的几户人家,十七房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些年来该卖的卖,该借的借,除了家里的祖田,能花的都花光了,好多人自然不愿意再与他们打交道,这样的人家谁沾着谁倒霉,众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人情冷暖本也是如此。
    老族长倒是派了杜延安夫妻俩前来,送了些药材散碎银子,也算是尽了分心力,人却是没有多留,喝了一口茶水便急急地离开了。
    萧怀素在一旁冷眼看着,人来人往地也麻木了,到了点时送了杜老夫人回去,她又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给十七房送去。
    如此操办了七天,等着人下葬了,杜延慧也累得病倒了,听说人还咳了血。
    杜延德急急地跑来杜家救助,萧怀素二话没说便让人去请了大夫,自己则请示了杜老夫人的意思入了库房寻了两根五十年的老参,这个时候救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有着这老参续命,杜延慧总算是又缓过一口气来,不过大夫却说她只有两年寿命好活,多的便没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对十七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十七表婶已是哭死过几回了,可醒过来之后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安心地陪着女儿,尽量不让她烦恼,在能活着的日子多一些开心。
    杜延德在学业上却是更加用心,这孩子本也聪慧,这下全副精神地用在学业上势要出人头地。
    杜延昭也极其认真地教导,一师一徒的关系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时间如流沙在指缝中泄过,萧怀素满十二岁的这一年,王氏带着两个儿子并女儿一起回了汴京城。
    杜延昭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六月的夏天迎娶吴清娘,他是杜家的嫡长孙这亲事自然也不能办得太过简单,新房也就顺理成章地安在了京里。
    杜延意在秋天会下场应试,只要他的学业不是落下太多,进入工部应该不是困难的事。
    而杜延昭却准备参加来年的春试,这是在为入仕做准备了。
    许是汴京城里的争斗就要落下帷幕,杜老太爷的来信稍稍频繁了些,字里行间里虽然没有细说,却也能从平静的问候中察觉出其下隐藏的波澜。
    这一场争夺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萧怀素心里有些担忧着叶观澜,这几年来他们时有通信,只是叶观澜太忙,在信中与她说的也是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连从前的那份朋友关系都渐渐变得生分了起来。
    可尽管如此,她却还记得俩人曾在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的感觉永远都留在她的心里。
    十二岁这年的寒冬,是杜延慧度过的最后一段日子。
    看着杜延慧日渐消瘦下去,萧怀素很是不忍,一边陪伴着她,一边给她讲些新奇的故事,或是杂文趣志,为她平淡的生活增加着一丝色彩。
    “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可又让我觉着累人啊!”
    杜延慧倚在床头,身后枕着厚厚的软垫子,床帷半掩着,一明一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脸庞,连说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喘了口气,不由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我也恁没用了……”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转头抹掉了眼角的泪,道:“延慧表姐想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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