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湛与萧怀素站在宁渊身后,对视一眼后宁湛则上前道:“四哥,要不这事还是让怀素先去与四嫂说说,只怕你这突然出现四嫂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不用了。”
    宁渊却是摆了摆手,轻叹道:“我也瞒了她那么久了,如今该是给她一个交待的时候。”说罢又转向萧怀素,歉意道:“这段日子端仪该是没少抱怨我吧?也亏得四弟妹为我周旋。”
    萧怀素侧身上前,只浅笑着摇头,“四哥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客气话。”
    宁渊笑着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那我还该谢谢弟妹为我精心制作的轮椅,很是合用呢!”
    “不过是咱们夫妻的一点心意罢了。”
    萧怀素笑了笑,又对宁湛说道:“那咱们还是陪着四哥一同过去吧!”
    “理应如此。”
    宁湛点了点头,随即便默不作声地推起了轮椅。
    一路上众人都静悄悄的,只是宁渊突然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了府中自然是人人惊讶,除了个别知道内情的默然而立之外,便有人小声地议论了起来,更有见着这情景的便一个调头往“明园”跑去,想来是去向端仪公主禀报这个消息了。
    宁湛突然停了下来,沉声询问道:“四哥,要不我命人在府中告诫一番?”
    “由得他们了,”宁渊却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目光凝在那双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腿上时到底闪过了一失黯然,而后便抬头笑道:“如今我已经是这样的光景,这便是事实,若是还不让别人说道,那岂不是霸道了?!”
    “还是四哥豁达!”
    萧怀素笑了笑,又转身对宁湛点了点头,“听四哥的吧。”宁湛遂才不再多言。
    等着萧怀素一行到了“明园”门口时,端仪公主已是面色惊慌地奔了出来,她起初还不信丫环来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出了一月的公差,回到家之后竟然是坐在了轮椅之上?
    究竟是什么样凶险的情况会出现在宁渊的身上,端仪公主实在想不通,直到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宁渊,她整个人如遭电击,一下便顿住了。
    “四嫂!”
    萧怀素有些不忍,上前来扶住了端仪公主,将她慢慢地带着走到了宁渊跟前来。
    “端仪,我回来了!”
    宁渊牵唇一笑,向着端仪公主伸出了手来。
    “你……这是怎么了?”
    端仪公主面色大变,只颤抖地握住了宁渊的手,就势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掩在薄毯下的一双腿,从外表看并没有哪里不对啊?可若是健康的人又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今后我只怕是不能走路了,端仪,要委屈你了!”
    宁渊还是笑得那般云淡风清,萧怀素看得有些不忍,不由将头转向了一边,用绢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若换作她是端仪公主,只怕此刻根本不能镇定下来。
    宁湛的心中自然也不好过,虽然眸中隐有风云涌动,但在此刻他却是忍住了,一双拳头背在身后紧紧地握住,面上冷硬得没有一丝表情。
    他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中的情绪,惹得宁渊夫妻俩更是伤心难过。
    “都是好好的,明明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走了呢?”
    端仪公主将宁渊的腿都摸了一遍,这才含泪看向他,“渊,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小心被马给踩了,如今你看着的只是表面,腿里的骨头都碎了,没有办法再走路再站起来。”宁渊这话音一落,端仪公主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湖水般涌了出来,却又被他一点一点擦去,“不要难过,若不是我坚持要留着这双腿免得吓坏了你和孩子们,白太医早便给我锯了。”
    “你……你为什么不早早地告诉我?”
    到了此刻,端仪公主也明白过来,什么公差去那么久,原来是宁渊受了伤为了隐瞒住这伤情才刻意编了这谎话骗了她。
    “那个时候你正在坐月子,又要看顾两个孩子,我不想你伤心难过,而那时的我……”
    宁渊说起自己受伤后的情景也是一脸黯然,那种钻心的疼痛已经不用言说,心里的创伤如今也犹在,可他不想这些成为妻子的负担,宁愿一个人静静地疗伤。
    “原来六弟竟是为你隐瞒了……”
    端仪公主咬了咬唇,只恨自己没能在宁渊身边陪伴着他度过那最难熬的时光,又转向萧怀素问道:“这事弟妹也知道?”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歉意道:“四嫂,我也知道,只是大家都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才……”又看向宁渊,“四哥也是一番好意。”
    “我知道。”
    端仪公主抹干了眼泪,缓缓点头,“如今驸马已经到家了,我有好多话想与他细说,就不招呼六弟与弟妹了。”说罢便亲自掌了宁渊的轮椅就要推进“明园”。
    宁渊却是侧身按住了她的手,只道:“端仪,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和不解,可这段日子亏得阿湛夫妻精心照顾我,不然我也好不了这般快。”
    “我知道,”端仪公主颔首道:“六弟与弟妹的情谊我记在心里呢,只今日着实不是时候,等着改天我亲自过去谢谢他们。”
    “四哥别多说了,我相信不只是四嫂念着你,两个孩子也都想着爹爹呢,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也改日再过来。”
    萧怀素说完便走到一旁扯了扯宁湛的衣袖,他也跟着点头,“四哥好生歇息就是!”
    看着端仪公主推着宁渊的轮椅走远了,萧怀素这才倚在宁湛的肩膀上轻声叹道:“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安慰道:“四哥怎么样都会顾忌着四嫂的,你放心吧!”
    “这我不担心,四哥心疼四嫂,自然是处处为她着想,只是四哥心里的苦只怕也需要四嫂才能为他排解了。”
    萧怀素缓缓摇了摇头,与宁湛转身往回而去,眼下这个情景他们也插不进去,只能希望他们夫妻能好好地说道,不要因为这次的意外而影响了夫妻的感情。
    宁渊夫妻回房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怀素自然不知道,这一夜她与宁湛睡得也不踏实,反复都在想着“明园”的情况,第二日起床后更是觉得浑身不适。
    宁湛给萧怀素全身按摩了一阵,因要赶着去衙门也不好久待,只叮嘱她道:“回头有什么不适给我捎个消息过来,我让小白给你拿些药过来,不要自个儿忍着,知道吗?”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睡失枕罢了。”
    萧怀素淡笑着摇了摇头,又送宁湛出了门,见他眼神向另一个方向示意道:“那边有什么境况你也随时让人给我传信来。”心里明白这是他在关心宁渊夫妻,便点头道:“放心去吧,一切有我!”眼见着宁湛渐渐走远了淡出视线,这才伸展了胳膊活动了一下,转身回了屋去。
    巧儿一直奉命打探着“明园”里的情况,一早便匆匆而来,撩帘进屋便对萧怀素行了礼,“奴婢来回少奶奶的话了。”
    “那边如何了?”
    萧怀素喝了口浓茶这才觉得精神好了几分,又将手中的豆青色茶蛊放回了桌上。
    “奴婢与公主那边的大丫环萍儿还算有几分交情,今儿个她出园子来奴婢便向她打听了几句。”
    巧儿能打听到“明园”的消息自然也和她平日里玲珑八面的性子分不开,又有一张好说好问的嘴,这府里谁不和她有几分交情?又加之她是萧怀素身边得意的媳妇子,府中下人自然乐得与她交好。
    见萧怀素抬头向她望来,巧儿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萍儿昨儿个也是随身侍候在公主与驸马身边,一夜都没休息了,不过奴婢看她今日的面色还好,也带着几分喜色呢!”
    “说重点!”
    萧怀素嗔了巧儿一眼,这丫头就是太能说了,你不把主题给她抓回来她就能绕到天边去。
    “是,少奶奶。”
    巧儿笑着福了福身,又一手轻拍在自己面颊上,“瞧奴婢这张嘴,上辈子定是鹦鹉变的。”见屋里除了萧怀素外代儿与石娟都笑了起来,这才赶忙道:“奴婢也是听萍儿说的,公主昨儿个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夜,驸马自然在旁好一通劝,虽说世事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不过瞧着这一夜过后公主与驸马的感情更见好了,今儿个一早还让奶娘带两位小姐过去呢,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早饭!”
    “喔?”
    萧怀素听得也来了兴致,连身子都不由坐直了,“照你这样说,四嫂并没有怎么怪罪四哥?”若是这样,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嫌弃宁渊残废了。
    萧怀素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端仪公主是皇室公主之尊,就算不太得宠,那也是皇家的颜面,若是公主觉得哪里不妥当了想要与驸马和离,男方也只有点头的份。
    更何况依宁渊这样的情况,他本就心生愧疚,也觉得自己有几分配不上端仪公主,若此刻是端仪公主提起这事,只怕他就会点头答应。
    幸好端仪公主不是那样的人,也幸好他们夫妻情深,不会因为这场飞来的横祸而生了嫌隙。
    “应该是没有,如今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奴婢就是听萍儿说着也羡慕不已呢!”
    巧儿说罢已是唇角带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芙蓉面上荡起了一圈红晕。
    “巧儿这是想清风了吧?”
    代儿见状便在一旁打趣道,却被巧儿一记眼刀给顶了回来,“我想我相公是光明正大!”说罢轻哼一声,面带笑容地给萧怀素福身行礼,“少奶奶,奴婢这趟差使也办完了,就先退下了。”
    “忙去吧!”
    萧怀素打发了巧儿出去,心中这才微微定了定,又让石娟找了石毅来,将这消息给宁湛送去,知道宁渊夫妻俩已经无事,他在外办差心中也不会太过挂念。
    结果石毅回府后还给萧怀素捎了两瓶药回来,一瓶膏药是外抹,一瓶药水是内服,说是专治失枕的。
    想着定是宁湛得空时问白太医给拿的,萧怀素心里自然是甜滋滋的,用了药后好好地睡上了一个回笼觉,一觉醒来,果然酸痛全消!
    *
    宁渊与端仪公主那边算是相安无事了,虽然有些痛苦与伤感,但随着时间的过去总会渐渐地淡忘,萧怀素便也没有特意关注这件事了,免得当事人觉得尴尬。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离萧怀秀与白太医定亲的日子也不远了。
    白太医原名白展鹏,也是在俩人定亲之前交换庚帖萧怀素才知道,不禁笑着对宁湛道:“小白唤作展鹏,岂不是家中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他怎么就做了太医?”
    “这也就是小白的一段际遇了。”
    宁湛一边品着茶一边将白太医学医的故事说给萧怀素听。
    原本白太医家也是殷实人家,家中父母也期望他能够勤学苦读,将来就算做不上官,但有学问的人自然要受人尊崇些。
    可白太医还未到十岁时父亲便去世了,从此家道中落,母亲又日日以泪洗面,渐渐病痛缠身,最后还熬瞎了一双眼,他便在医馆里学做医童,一边养活他们母子一边为母亲治病,也是他悟性极高又得遇良师传了衣钵,这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后带着母亲远走到京城来,还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入了太医院,渐渐在这京中有了一席之地。
    白太医他幼年丧父,母亲又病痛缠身,可这样的磨难非但没有改变他的性子,却更让他乐观向上,又加之常年在外与人接触,其实人情世故他也是很懂的,该沉闷的时候沉闷,该豁达的时候豁达,这才能在宫廷与朝堂之间游刃有余。
    别看他平日神经有些粗犷大条,实际上做事却极其细腻,也是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对象。
    萧怀素听了后缓缓摇了摇头,“想不到小白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从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来。”
    “是啊,起初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小白算是历练出来了。”
    宁湛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见着不远处的门外露出一截粉黄色的衣角,道:“你四妹来找你了,我先回避一下。”说罢便起身转出了内室,从另一旁的侧门出了去。
    萧怀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踱步而进,又往宁湛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对萧怀素吐了吐舌,“对不住姐姐了,我一来就把姐夫给撵走了。”说实在的她还有些怕和宁湛这个姐夫相处呢,总觉得他有些威严沉闷,有他在她都有些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这有什么,他也是有事忙去了。”
    萧怀素笑着拉了萧怀秀坐下,打趣道:“怎么着,明儿个才是你们定亲的日子呢,你眼下就坐不住了?”
    “姐姐讨厌!”
    萧怀秀嗔了萧怀素一眼,这才道:“我才没有,与他……又不是一次两次地见了。”说罢面颊缓缓爬上一抹红晕。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萧怀秀,“那你眼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就是……就是……”
    萧怀秀吐吐吞吞地,两手扯着衣角又垂了目光,半晌后才抬头道:“就是有些紧张罢了。”
    “喔?”
    萧怀素却是不信,只扶了萧怀秀的肩膀认真道:“你是在担心什么?”
    “我……”
    萧怀秀欲言又止,片刻后才承认地点了点头,只轻声道:“姐姐,我的身世他也是知道的,你说他会不会临到末了才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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