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作息被打乱,没过几天便见夙云汐形容憔悴,眼下如沾了墨汁,深黑的一圈。
    莫尘见师妹被折腾成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咬咬牙,走向了竹舍,欲请青晏道君出面制止那些奇葩,不料竹舍的大门此时竟然紧闭着,只悬了一只传讯纸鹤于半空,等着来人采撷。
    青晏道君竟在此时闭关炼丹了,且不知何时才会出关!
    纸鹤中传来青晏清朗淡然的声音:“莫尘吾徒,为师近日需闭关炼丹,为时未知,峰上事务,徒儿可自行处理……此外,灵植园中灵植多已开灵智,白日休眠,与寻常灵植无异,入夜则清醒,行事无则,顽劣不羁,尤以雷光藤、千刃桃、墨心芙蓉更甚,然园中灵植皆为良善之辈,虽面恶,却无害人之心……日前事扰,并未知会夙师侄,忘徒儿代为转告……”
    日前事扰,并未知会?
    园中灵植皆为良善之辈?
    呵呵……师父,你在说笑么?
    莫尘握着纸鹤,一口老血噎在喉中,怨在心,口难出。
    ☆、第7章 冤家路窄
    雷光藤、千刃桃、墨心芙蓉以及园中大多数的灵植皆是青晏道君外出历练时所遇,因惺惺相惜而订立契约,并将其带回,移植凌华峰。
    在青晏道君眼里,这些灵植虽顽劣不羁,但质本良善,无害人之心,但在夙云汐与莫尘眼里,它们却是野性难驯,阳奉阴违之辈,当然,青晏道君是否有意放任,也未可知。
    那日,莫尘冒着“霉运上身”的危险在竹舍外叫嚷了半天,终于磨得青晏道君释放了一道神识,指示园中的三奇葩善待夙云汐,三奇葩面上应着,然而转个身却亮起了法术。
    可怜夙云汐与莫尘,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被雷光藤卷了起来,在药田里倒挂了整整一夜。
    用千刃桃的话来说便是:就算不能弄死你们,折腾个半死不活也是不差的!
    莫尘满眼悲悯,认命地与夙云汐道:“师妹啊,咱还是搬出去吧。”
    夙云汐倒是淡定,许是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
    她摇摇头,神色恹恹,道:“当初当着师叔的面应了他要住在这园里,如今若是出尔反尔,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莫尘顿时腰背一直:“只怕……会倒霉十辈子。”
    “所以,看吧……”夙云汐耸耸肩,有气无力地叹道。
    莫尘不再做声,两人皆陷入了沉思。
    以夙云汐目前的处境,与三奇葩硬碰硬是万万使不得的,至于搬出去,忽略青晏道君的好意,强而行之也未尝不可,只是还不曾到那种非做不可的境地。
    夙云汐那性子,许是骨子里便带着点顽固,从不轻易做某件事,可一旦做了,也不会轻易放弃。
    更何况,她本意对这园里的屋舍是满意的,三奇葩再折腾,也不敢再背着青晏道君要了她的性命。
    她琢磨了片刻,很快便有了主意: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眼下她虽与这些奇葩实力悬殊,可若知晓它们的弱点,以智取胜,倒也可行。
    当年丹田被废,初至外门,又遭同门欺压,将她扔到了最下等的低阶灵兽院,做的还是最脏最苦最累的扫粪的活计,低阶灵兽灵智未开,最是闹腾,叫她吃了不少苦头。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应付过来了,度过了最初的困境,得了方法之后,日子倒也不算特别难过。
    相较而言,如今这境地,倒是比当年还好些,至少还有个师兄与她一起分担。
    “我想到藏书阁查一下这些灵植,知晓它们的习性或许对我们有好处。”她扭头对莫尘道。
    莫尘凝眉望了她良久,方点下了头,略带着愧疚道:“唉……只怪师兄实力不济,眼睁睁地看着师妹陷入困境,却无力相助。”
    “不过!”他忽而又仰起了头,目光坚定,“师妹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弃的!眼下虽危机未除,但师妹只需躲着它们,于性命而言,便是无虞的。师兄这便回去继续闭关修炼,争取早日结成金丹,再来替师妹撑腰!”
    夙云汐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噗嗤地笑了出来:“你还是先想办法解了身上的雷光藤再说吧。”
    这个呆师兄!
    翌日一早,莫尘对夙云汐千叮万嘱一番后,便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回洞府闭关,夙云汐则早早地忙完了药田里的活计,腾出时间前往门中的藏书阁。
    藏书阁距凌华峰并不远,驾着仙鹤不消一刻便已到达。
    阁中收藏着各门各类的功法玉简或秘籍,凡门中弟子消耗灵石便可进入,若需复制功法,或将秘籍外借,则需消耗门派贡献。
    夙云汐未被废去修为之前乃藏书阁的常客,对其自是不陌生,她过去刻苦勤奋,因而积下的门派贡献不少,想要复制或外借都不是难事。
    难的却是寻书。
    藏书阁共四层,第一层凡练气期以上弟子皆可进,第二层须筑基期以上,第三层须金丹期以上,而第四层,则唯元婴期以上方可进入。夙云汐这般从筑基期倒退回练气期的倒是尴尬。
    她在第一层里转了数圈,却一无所获,与灵植相关的秘籍不少,但大多为入门级的或只记录着中低阶灵植,像雷光藤、千刃桃这般的高阶灵植却是只字未提。
    又转了一圈,确认第一层无法找到自己想要的秘籍后,她走向了第二层。
    幸运的是,第二层的执事长老并未更换,虽隔了三十年,但似乎还记得她,竟睁一眼闭一眼地将她放了过去。
    第二层的藏书较第一层更多,品阶也高了不少,倒有一些与高阶灵植相关的记载。夙云汐心下一喜,即刻便捧着秘籍细细地翻阅起来。但她没想到,想要的记载不曾找到,去先遇着了昔日的故人。
    “哟,不过几年没来藏书阁,难道这儿的规矩改了?第二层竟是区区一个练气弟子也可以来的。”
    安静的藏书阁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弟子的注意。夙云汐一瞬间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各种目光或神识都在她身上来回地扫视。
    当真是冤家路窄!自回了内门,她便只呆在凌华峰上,鲜少在外走动,如今不过来了一趟藏书阁,居然就遇上了这些人。
    说话的是一名相貌寻常的青年,名作孙皓睿,下巴尖,眼睛小,一眼看去便知是那等心胸狭窄爱计较的人。这人当年可没少给夙云汐下绊子,就连灵兽院那又脏又累的活计,也是拜他所赐。
    孙皓睿自身与夙云汐之间的瓜葛倒是不多,会针对她,多半是为了另一个人。夙云汐不愿与这些人牵扯,遂抱紧了书,默然地拐向了另外一排书架。孙皓睿哪由得他落了自己的面子?三两步上前,堵住了她。
    “怎么?身为一个练气弟子,见了筑基师叔,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么?”他蔑视着她道。
    夙云汐皱起了眉。
    周围冷眼旁观的弟子越来越多,此时若低个头或许便可息事宁人,可看着孙皓睿那咄咄逼人的嘴脸,她就是不想开口顺了他的意。
    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一位女修介入。女修姿容出色,草青色的羽衣轻盈飘逸,衬得她眉目如画,温婉动人,自打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些年少的男修更是羞涩地红了脸。
    若真的相较起来,夙云汐的模样也是不差的,只不过她疏于打扮,看起来倒是输了不少。
    “是莘乐大师姐!”人群中有人呼道。
    夙云汐的眼神黯了几分。
    莘乐!
    夙云汐与莘乐之间的恩怨纠缠由来已久。放在三十年前,两人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们从相识开始便一直在较量。
    夙云汐是变异冰灵根,莘乐便是单系水灵根。
    夙云汐是金丹真人的真传弟子,莘乐便是门中长老的嫡系传人。
    夙云汐年纪轻轻就筑了基,莘乐也不遑多让。
    然而若只论修为,倒是夙云汐更胜一筹,所以夙云汐是大师姐,而莘乐只能紧随其后。
    莘乐虽不服夙云汐,但真正让她们针锋相对的理由却不是这些,而是……
    她们同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白奕泽。
    ☆、第8章 昔日情敌
    当年,夙云汐与莘乐为了在白奕泽身旁争得一席之位,两人虽没有斗得你死我活,却也势同水火,见面眼红,只可惜到头来谁也没捞着什么好处。不,确切说来是夙云汐更惨烈一些。
    莘乐虽仍不得白奕泽欢心,却还是风光体面、众星捧月的。而夙云汐,师父陨落,丹田尽毁,逐出外门……说是用云端跌落泥潭也不为过。
    话本里有句话说得不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能想到曾经总被压了一头的莘乐成了如今的大师姐,而曾经大师姐竟然修为倒退,成了一名默默无闻的练气弟子呢?
    莘乐穿过人群,步履轻盈地走到夙云汐与孙皓睿身旁。
    “孙师弟,不可无理。”
    声如黄莺出谷。
    “夙师姐如今虽落魄了,但到底曾是我们的师姐,如今当着众多师弟师妹的面,怎好叫她难堪?”
    一番维护同门的话,引了不少人向她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当然,审视夙云汐的目光也多了,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她,不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孙皓睿得了提醒,瞬即笑了起来,讥讽道:“啊!是师弟的不是,方才贸然见了一个练气弟子,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不想竟是夙大师姐。三十年不见,大师姐变了不少,只怪师弟眼力差,竟没认出来。”
    此话一出,人群中便传来了笑声,也是,一个修为低下的练气弟子竟被一个筑基修士称作大师姐,确是滑稽。
    莘乐倒是没笑,反而不轻不重地呵斥孙皓睿几句,但那背后的用意怕且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显得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仁义善良,那么爱惜同门,反衬得夙云汐愈加落魄不堪,愈加粗鄙无理。
    “夙师姐,许久不见,不知师姐近来可好?听闻低阶灵兽院事务繁重,师姐如今身子单薄,不知可应付得来?”
    温柔的话语,关怀的眼神,若非伸知底细,只怕连夙云汐都以为自己与她之间交情匪浅了。
    夙云汐微愠,但看快便看开了。
    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在意这张老脸皮作甚!
    她笑道:“谢莘师妹关心,拜师妹与孙师弟所赐,日子还过得不错。”
    “哼!唤你一声大师姐,还真把自己当大师姐了,不要脸!”孙皓睿不忿地骂道。
    夙云汐只当充耳未闻,左右今日丢脸是无可避免了,不若膈应一下对手,至于旁人如何作想,她却是无所谓。
    “倒是莘师妹,听闻师妹与白师兄时常出双入对,想必两位已然合籍双修,结为道侣了罢?我久居外门,不知内门事,想来,还缺了向师妹道一声恭喜。”她上前一步,装作熟稔道,当是礼尚往来。
    “你……”莘乐的脸色不自然地红了起来,拳头置于身侧时紧时松,好不容易才忍下来,眼眶却微红了。
    “夙师姐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又何苦来挖苦我?”她略低着头,黯然神伤,翦瞳漾着水气,当真是我见犹怜。
    当下,莘乐的仰慕者们便不乐意了,眼刀子伴随着难听的谩骂嗖嗖地往夙云汐飞来,最沉不住气的自然还是孙皓睿,已经摞起袖子嚷嚷着要教训夙云汐这个恶毒无理的女人,若不是被还清醒的人拉着,只怕已经得手了。
    夙云汐实在无语,她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恶毒无理的女人了?一样是挖苦的话语,怎么莘乐说来是关爱同门,她夙云汐说来便成了以怨报德,良心当狗肺?再者,她一个练气二层的低阶修士能越阶害得了筑基修士?
    她默默打量了那些为莘乐出头的人一番,除了孙皓睿是个熟面孔,其他的皆是不相识的男修,且以年少者居多,想是她遭逢大劫后才入门的。
    孙皓睿便罢了,却不知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为何仅凭三言两语便给她盖上了一个恶毒的印章。
    藏书阁二层乱成一团,直到执事长老出现方安静下来。
    “藏书阁中不得喧哗!”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
    不过刹那,阁中便鸦雀无声,漫骂的修士们不做声了,孙皓睿也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然而此子却不死心,想趁机在长老面前抹黑夙云汐,只沉寂了片刻便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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