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滇南我弄不死她,但现在她在京城,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的女人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裴和面色惨白。
    “不 过我不打算要她的命。”荣王冷冷地说,“我会等裴简回来,让他亲手为他母亲和他自己讨回公道。裴和,今天上门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再传个消息给你。至于你 信不信,我也不在意。说实话,看你这么多年被个女人玩得团团转,要不是你的相貌与你父亲相似,我还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头随便抱回来的。”
    老爷子说话夹枪带棍,把裴和敲打得鼻青脸肿。不过在他忍受不了要发作之前,荣王丢了一句话出来。
    “大理传来的消息,发现的尸体上有苗刀的伤口,被野兽抓咬撕裂的伤口只怕是后头为了遮掩刀伤故意做的。”
    “裴简身边的护卫有一些还是本王挑给他的,身手武技绝对比你这些手下要高强。若说他们十几个还对付不了一群狼,呵呵。本王却是不信的。”
    “想来你也不会相信吧。”
    “皇上派了人去查探,本王也派了人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相信很快就会有个说法。你不信你儿子说过的话,本王信。”
    “他说了要害死他的人是谁,那就一定是她。”
    荣王背着手,斜着眼看他。裴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的嘴唇有点哆嗦,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信不信在你,总之我要说的话已经对你说过了。”荣王弯起一根手指在鬓边挠了挠,“你当本王活这么多年都是吃素的?以前没下力气治你不过是看在裴简的面子上,你好歹是他老子,弄死弄残了大家都不好看。如今他不在了,老子对你也就没有什么可客气的了。”
    裴和猛地抬起头,却正看见荣王那张虽经风霜岁月,却依旧俊朗潇洒的脸上正露出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得意又带着嘲讽的笑容。
    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却听见后院里人仰马翻的一通乱,女人的哭声,男子的叫骂,还有棍棒刀枪相交的声响。
    裴和转身就往内宅跑,就见一队身着青衣,腰束革带,以青铜狼头为带扣的男人将一群男女从后院推搡了出来。
    那些都是乌尔玛的亲信,其中大半带着明显的苗人特征。
    在这些男男女女当中,是披头散发,一脸惊惶的乌尔玛。
    “侯爷救我!侯爷救我!”远远地看见裴和,乌尔玛踮起脚尖高声呼救。
    “你们放开她!”裴和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直锁在鞘中的长剑“锵啷”一声出鞘,寒光一闪,便向最先头拦着他的青衣男人当头削下。
    那男人居然不躲不闪,抬手一抓,就将裴和的长剑抓在了手里。此时人们方发现,这个男人并没有佩刀枪,只是右手戴着一只乌金手套,估计是专练空手入白刃武技的高手。
    裴和长剑被人抓住,他使力一抽,却没抽动。
    只见那人一手抓着剑,另一只手在他面前亮出一面金牌,冷声道:“青龙卫奉旨办差,镇南侯请勿阻挠。”
    那块金牌已经有些年头,上刻一只云间游龙,口中吐玩着一只绿松石镶的青碧色珠子。正是皇帝近卫青龙卫的令牌。
    皇 城禁军共有十三卫,其中六卫是为皇帝近卫,其间更以青龙卫最神秘。青龙卫只有一个顶头上司,那就是皇帝,旁人没法支使动的。青龙卫是十三卫中唯一的一队暗 卫,私下里帮着皇帝监督百官,做一些不放在明面上的事。朝臣们或都见过几个青龙卫,但没一个人见过青龙卫指挥的真容。
    青龙卫的本事,民间百姓不清楚,朝臣勋贵却都明白。裴和见到青龙卫身份的令牌,心下一片凄惶。
    能让青龙卫出动,就只有皇帝的金口。也就是说,除非他想背上谋逆的罪名,否则他绝不对阻止青龙卫抓人。
    他咬了咬牙,对乌尔玛说:“你安心跟他们走,我这就进宫去见皇帝,一定会让他们将你放出来。”
    乌尔玛听过青龙卫的名头,“奉旨办差”四个字一出口,她就知道裴和指望不上了。她眼含着热泪,悲悲切切地看着裴和,眼中露出几分绝望几分不舍。
    然后青龙卫将人推着,走过了木木然的镇南侯身前。
    戴着金丝手套的那人走过荣王身边时,对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王爷金安。”
    荣王挥了挥手:“辛苦你们。”
    “不敢,后宅还留了一些精于药道与机关的兄弟在搜查,王爷若不放心,可以到后宅亲自监督。”
    “不用不用,你们办事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荣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儿子孙子说,“走吧,咱们回去了。”
    裴和对着荣王背影,悲愤地吼道:“既然是青龙卫奉旨拿人,你为何一开始不明言,还要踢门而入,打伤我的护卫们?”
    之前与爷仨对阵的镇南侯府护卫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几个内腑重伤的,只能坐着或靠在同伴的身上。
    荣王回过头,冷笑了一声道:“不好好揍你们一顿,本王怎么能出了这口气!”
    ☆、第126章 逃脱
    青龙卫留下来搜查的人终于走了,走的时候带了几箱子东西,又抓了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内宅侍女。箱子上被贴上了封条,连裴和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到底从乌尔玛那儿搜了什么东西走。
    这些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镇南侯府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
    后宅被青龙卫带走的人不下十数,还全是他们从滇南带来的人,裴和就觉得府里冷冷清清的,一丝人气儿都没了。
    裴伊和裴俪在青龙卫进来抓乌尔玛的时候也曾冲出来想要保护母亲,她们是侯府千金,在滇南是被无数人捧着宠着的对象,可是在那些阴狠沉默的男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只有一句:“青龙卫办差,胆敢阻当者格杀勿论。”
    冷冰冰的话从冷冰冰的人嘴里说出来,就像数九寒冬被人当头泼下一盆雪水,姐妹俩牙齿打颤,被他们赶羊一样驱到了一旁。
    只有裴笙,挡在乌尔玛身前,挺直了脊背道:“你们无权抓人,我是镇南侯嫡次子,我母亲是镇南侯夫人!”
    青龙卫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但裴伊和裴俪二人分明从他们眼中看出一丝惊讶和不屑之意。
    其中一个大块头直接拎着裴笙的后襟,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扔到了一旁的女人堆里。
    只这一下,裴笙的喉头被衣襟勒出一条红印子来,小小的身子蜷着,咳得不住声。裴伊和裴俪姐妹忙将弟弟护在怀里。
    乌尔玛在推挤中,发髻散了,钗环落了一地,她红着眼圈看着两个女儿和面色潮红的儿子,大叫了一声:“我跟你们走!”
    裴笙怔了怔,哭着叫起来:“娘!阿娘!”
    这是裴笙最后一次见着乌尔玛,也是他最后一次喊她阿娘。
    此时在宫中,太皇太后正跟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女子闲话家常。
    “难得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再回去。”
    那中年女子相貌普通,眼角已带了细细的纹路,眸光清澈,笑容纯净,让人看了就生出亲近之意。
    “上回进京见娘娘,还是三十年前,您真是一点没变。”
    “不行,老了老了。”太皇太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人老了,心也老了,锐气不再,真是可悲啊。”
    “米雅,你师父身体还好吗?”
    “托您老人家的福,师父身体还算康健。”米雅笑着说,“只是年纪越大越像孩子,经常自己一个人钻到山里,让我们好找。”
    “她打小就是个机灵鬼。”太皇太后笑了起来,“还是个懒骨头,那时候说自己快病死了,急急忙忙地将大巫之位传给你。结果传位之后一点事没有,到处逍遥快活,让你小小年纪就帮她扛了整个白苗的事务。”
    “那是师父的信任。”现任白苗大巫米雅笑着说。
    “谢谢你来送信。”
    “也 是赶巧,我就在大理王府,听大理王说了此事,这才自告奋勇揽了这趟差事。”米雅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我在山里闭关十几年,镇南侯府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来之 时,曾为世子求问过山神,山神给我的启示是他有惊无险。他是师祖的曾孙,身上流有我白苗大巫的血脉,山神一定会佑护他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听说苗疆巫蛊之术十分神奇,也是不传之秘。你来了正好,留下帮帮哀家。这事除了你,还真找不到人能帮忙。”
    米雅大巫忙站起身,双手置于胸前向她行了一礼:“必将竭尽所能为您效力。”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
    白苗与乌苗的矛盾如今越来越深,乌苗骁勇,白苗亲汉,为了争几处水源,这两年争得厉害,都争出了人命。白苗人数虽多,但脸皮不够厚,下手不够狠,所以基本都是白苗吃亏。米雅会到大理,找大理王,也是为了白乌两苗的争端犯难。
    其实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裴和娶了乌苗头人的女儿,以至乌苗对上白苗的时候更加有恃无恐,嚣张霸道,就差骑在白苗头上拉shi。
    白苗忍无可忍,但又顾忌着裴家在滇南的重兵,所以米雅听说大理王要送信到京城,立刻抓着了时机,跟着八百里快驿,马不停蹄到京城来。
    乌苗有裴家做靠山,她就只能进京去求与白苗有旧的太皇太后作主了。
    坐了有一个时辰,洪嬷嬷脚步匆匆,俯在太皇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皇太后一拍椅把,怒道:“什么?让她跑了?青龙卫出马,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洪嬷嬷看了米雅一眼,太皇太后挥手说:“不妨事,你直接说。”
    洪 嬷嬷应了一声是,然后说:“不知道那女人用了什么手段,行至金水桥,她说姿容不整有伤体面,要在河边梳发更衣。因她是个女人,青龙卫就指了一个侍女跟着 他,另有两人站在不远处看着。结果那女人把头发梳好了,突然跳进河里,身边服侍的侍女倒在河边已经没气了,那两个青龙卫也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不是中了 毒。”
    “可恶!”
    “青龙卫进宫请罪,将余下人等都押入大牢候审。他们派人沿河搜寻,并没有见到人或尸体,只怕那女人已经逃脱了。”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对洪嬷嬷说了几句。
    “将镇南侯府看紧了,特别是她那几个子女,身边都跟上人,她若出现,立刻抓来。断胳膊断腿都行,只要留着一口气在。”
    洪嬷嬷得了旨,出去安排。
    米雅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说的那个女人是……”
    “乌苗头人的女儿,裴和讨的小老婆,乌尔玛。”
    ****
    青龙卫搬来的五只大箱子就堆放在寿康宫里靠东的一处厢房里。
    太皇太后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皇帝坐在她的身边。两个青龙卫将箱盖依次打开,米雅走过去看了一眼。
    有装满香粉胭脂的梳妆匣,有盛放头油花蜜的瓷碗玉瓶,还有乌木镶铜兽首的整只百宝匣。但凡镇南侯府后宅里的瓶瓶罐罐和看起来像粉末丸剂的东西,甚至女子簪发的头簪钗环都被拿来堆放在在一起。
    一个青龙卫从中间的一只箱子里捧出一只锦盒,锦盒三面都加了锁。
    “这是卑下自镇南侯寝室一角的墙砖里发现的东西,藏得这样隐秘必有玄机。卑下不敢擅启,与这些杂物一并带了来。”
    皇帝点了点头:“打开它。”
    青龙卫却不敢贸然开启。藏得这样仔细,又加了三面锁,万一这里头另有机关,伤到陛下和娘娘可是万死难咎之罪。
    不过这种事难不倒他们。几个青龙卫立刻行动起来。先拿了一断精铁丝将三把锁绞住,又拿了一只木桶罩在盒子上方,三个青龙卫拉住从桶下伸出来铁丝用力一拉。
    过了一会,木桶还未见动静,青龙卫刚要揭开木桶,米雅却伸手拦住他们:“慢着,再等一等。”
    又过了一会儿,木桶里突然隐隐传来“咝咝”声,不一会又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木桶。那几个青龙卫脸色发白。幸亏他们多等了一下,这盒子里果然有什么东西。
    米雅凝神细听了听,松了一口气说:“没事,这是僵蚕蛊,盒子打开见了风,封着的僵蚕就会醒来,攻击离它最近的东西。”
    一个青龙卫问道:“有毒?”
    “剧毒,见血封喉。”
    那还说没事?
    “僵蚕只能用一次,毒液吐尽就是它们死亡之时。你们用木桶封着,那些毒液都在木桶上了。”
    果然,桶里悉悉簌簌的声音渐渐消失,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米雅亲手揭开木桶,见那锦盒大张,盒子外头趴着四只青白色的肉虫,身体僵直。木桶口有几处污黑斑渍,已经被毒液烧出指宽的洞来。若非这木桶够厚,都能给烧穿了,可见这毒性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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