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还当王妃过来,得哄一哄表小姐,没想到说了两句话,两句都是打击,自家表小姐还从没这么被对待过,马上涨红了脸,尤其第二句,简直就是戳到了不可提起的软肋:”你,你——“
    ”怎么,还是不想吃?“云菀沁眉一挑,透出几分英姿和邪气儿,倒跟崔茵萝初次见过的那个俊美少年重叠了起来,看着更是憋气,就算肚子早就饿得响也不能不战而退,幸亏之前咬了两颗藏在橱柜下面的糖葫芦,垫了一下肚子,肉呼呼的拳头砸在桌子上:”这什么菜,不想吃——“
    ”不吃就不吃吧,拿下去,免得碍了表小姐的眼,“云菀沁手一挥,完全没一点劝说的意思,”表小姐这一餐晚膳,粗粗一算,不加上人工和柴火油盐酱醋,起码得四五两银子吧,够京城中等百姓人家两三天的餐费了呢,表小姐不吃,不知道多少人想吃都没办法,端下去给王府南院的杂工。“
    南院的下人多半是王府打杂的,例如看门,照料家犬,打扫马厩,清洁净房,做的都是一些很辛苦和低下的差事,也是王府中最为低贱的奴才。
    珍珠与晴雪忙按照主子吩咐,将桌子上的酱爆羊肉丁、鸡丝炒蕨菜,汆丸子汤等晚膳,一道道都端了下去,连白米饭都不放过。
    崔茵萝见晚膳瞬间被搬走了,桌子上扫荡一空,心里一紧,肚子不争气地响亮一个咕噜声,下人掩嘴笑起来。
    ”怎么样,还不吃?“云菀沁问。
    崔茵萝被逼到这一步,为了面子,就算真的饿了也只能忍,眼巴巴看着碗碟被收走,饥饿感加剧,却猛吞口水:”不吃,爱拿走就拿走!“她没料到云菀沁对自己手段这么强硬,本想着过来会安慰自己,没料竟是——连自己的吃食都给搬走了!
    亏自己这些日子为她朝思暮想,她扮成男装欺骗自己就算了,嫁给表哥更是罢了,如今对自己说句软话都不愿意,太无情了!
    念及此,崔茵萝悲凉极了,哽咽起来,眼光追随珍珠手上最后一盘搬下去的菜上面:”亏我昨晚上还给你送过吃食呢——“
    云菀沁打了个眼色,初夏将灌上奶脂的鸡蛋糕端上来,甜腻腻的香味一下子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崔茵萝呜咽马上停止,小鼻头深深嗅了两下,四处张望起来,待目光落到初夏怀里的吃食上,眼睛一亮。
    ”不吃那些,试试这个吧。“云菀沁将糕点推过去。
    崔茵萝的视线被这个漂亮的糕点占满了,狠狠吞了几下口水,却仍是握紧小拳头:”我说了不吃……“语气已经明显低弱了很多。
    ”你说不吃桌上的饭菜,又没说不吃别的东西。“云菀沁见她开始有些软了,帮小胖娃找了个台阶。
    何嬷嬷也赶紧递上个银勺子。
    哼,为她这种无情的人饿死了不划算!崔茵萝蹙眉,凑近香喷喷的覆盖着一层乳脂的糕点,舞起了勺子,不知道从何下手,半天才小心翼翼舀了一小口,甜腻的乳奶油脂配上鸡蛋味十足的软糕,一点点渗入了味蕾,满口生香,嚼起来也比平时吃的糕点软糯多了,她正换牙齿,已经缺了两颗乳牙,这糕点的软硬正合适她咬。
    崔茵萝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奶油糊在嘴唇上面像长了一圈白胡子似的,却完全顾不得了。
    明明是个馋嘴猫,小吃货,还想玩绝食?云菀沁见崔茵萝吃得正香,突然道:”好了,甜食吃多了不宜,初夏,给表小姐端走。“
    ”是,王妃。“初夏过去将盛着鸡蛋糕的托盘一抽,端走了。
    ”诶诶诶——“这一次,崔茵萝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撒开两条肥肥的小短蹄子就跳下板凳,”我才吃四口呢!“刚把馋虫勾出来就拿走,太没人性了。
    ”还想吃?“云菀沁笑着问。
    崔茵萝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却抵不过蛋糕的诱惑,不得不顺着心意,咂咂嘴,朝着初夏运去的背影。
    ”想吃可以,先吃饭。“云菀沁拍拍手,珍珠和晴雪又将刚才端下去的晚膳捧了几盘上来,只是这次只有三菜一汤,什锦鳝丝,芥菜炒素鸡,清蒸小豆腐,配上个鲤鱼煲冬瓜汤。
    何嬷嬷和几个伺候崔茵萝的婢子看见,稍一怔:”这……“
    云菀沁道:”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每餐大鱼大肉,长得太胖,对身体不好,今后减半。“
    ”表小姐喜欢吃肉,三爷见她喜欢吃,便也都答应……“何嬷嬷苦笑解释。
    所以就说他完全不会教养小孩,什么都依着小孩的喜好。云菀沁眉一蹙:”那就尽量吃白肉,红肉辅之即可。“
    一行人应承下来。
    崔茵萝为了吃蛋糕,只得支支吾吾地重新爬上桌子,何嬷嬷见表小姐总算肯吃饭,吁了口气,却听崔茵萝不大放心,生怕云菀沁出尔反尔,用小奶音振振有词:”吃完了饭,就能吃那个糕糕了,对吧!“
    云菀沁道:”何嬷嬷督促着,若表小姐吃饭表现好,吃完了便切下一小块蛋糕,给表小姐当饭后甜点,若是表现不好,又在闹脾气,以后再吃不到好吃的了。“
    居然还有好吃的?崔茵萝食指大动,肚子里的馋虫今儿算是被她全都勾起来了,原来他哪里还有什么气,点点头。
    云菀沁见她乖乖地舀着米饭吃起正餐,这才转过身子,却听崔茵萝在后面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诶——”
    这次,再没之前的恼怒,虽然有点儿迟疑,但平静了不少。
    “小姑奶奶,要叫王妃,什么诶啊。”何嬷嬷给崔茵萝擦擦嘴,提醒道。
    云菀沁转过身,之间崔茵萝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笑了起来。
    这一笑,春风化雨,方才的严厉全都不见了,崔茵萝心头一酥,脾气也消了大半,虽然还是介怀云菀沁男装害得自己芳心东流,可已经不怪她,而是变成一股说不出的遗憾。
    那天她离开后,她一直惦记着,尽管表哥不告诉当天那人是谁,更不放自己出去找,可她却坚信,还有见面的一天,没想到再见后,美梦宛如泡影戳碎。
    崔茵萝一直不知道对那少年是什么感情,直到有一日,她溜到表哥院子玩儿,见到表哥拿着个蓝花瓷瓶在凝神,拇指在瓷瓶上轻轻抚摸,宛如在把玩着什么稀世珍宝,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她好奇,趁表哥出神,将瓷瓶夺过来扒开筛子,一嗅,是浓浓的中草药味儿,后来才听下人说,是云家小姐派人送上门,给表哥消疤的紫草药膏。
    当那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和表哥的情绪似乎是一样的,都在惦记着一个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与表哥竟然想的对象是同一个,实在是啼笑皆非。
    半晌,胖娃筷子从指缝间一松,呐着:“看你给我做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就暂时原谅你跟表哥这一次了。”说着,极其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
    人家说抓到一个男子的胃就抓到这个男子的心,只是没想到同理可以用在小孩子身上。云菀沁听她说得老成,不自禁笑起来了。
    回屋时,王府厨房那边见王妃回来,已将晚膳端了上来。
    云菀沁用完了后,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叫珍珠去将住在王府西南处的应大夫叫了过来。
    在等待应大夫的同时,云菀沁听晴雪大概介绍了秦王府目前的人员组成情况。
    府邸内,上下里外统共四十八口人,这个人数,在皇子府邸中算是少得可怜的,连稍微大些的朝臣府邸都比不上,一来因为秦王一直没有妻妾通房,这就已经大大减低了人口,别说妻妾,便是连一般朱门贵户会蓄养的家伎都没收藏几个,惟独便是有两名歌姬,还是成年后,宁熙帝被言官进言了几句,赐来王府的,无奈三爷压根就不爱听戏听小曲儿,打从进了王府就没被三爷使唤过,一直晾着像干鱼似的,但因为是上面赏赐的,也不能怠慢,两人一直在后院的一处小阁楼养着。
    如今王府的老人儿有三个,从开府起便跟在秦王身边,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一个是管家高长史,一个是施遥安,一个便是那从昨儿到今天就不停闹情绪的蕊枝。
    高长史是内务府出身,被派下秦王府当长史后,一直处理秦王府的内外要务和府上的账务库存,在王府中地位不容小觑。
    施遥安维护秦王进出安全,蕊枝则贴身照料秦王饮食起居多年,小到穿衣脱袜,大到沐浴试毒。
    亲王兵甲一般养于郊区兵营,被兵部管辖,若皇子有需要,向朝廷提出申请,待批允之后,再行挪用,这也是为了防止皇子有图谋不轨或者不臣之心,秦王的也不例外,平日基本不调用,只时而去探视一下。
    听到这里,云菀沁有些释然,原来皇子的三千兵甲并没那么好用,哪里是什么一呼百应,下个指令,就一群兵士从天而降?当说书呢!朝廷和皇帝也不是傻子。
    看起来,调用起来也是层层屏障和诸多苛刻,这样将兵甲与皇子建立制度,隔绝起来,就算皇子能私自调用,兵甲与皇子长年没什么接触,恐怕更亲朝廷,不会是皇子的心腹军队。
    难怪秦王私下要另外养些私客。
    而那应大夫,则是王府医官,皇子建立王府后,府内必须配备专属大夫,秦王府也不例外,应大夫五品职衔,出自太医院,虽年资没高长史等三人那么老,却照料秦王病情好几年,看上去也应该很得秦王信赖的,否则不会后来将他妹子选中为四婢之一,调去宫中伺候赫连贵嫔。
    正在说着,应大夫过来了,在帘子外鞠躬:“王妃。”
    云菀沁透过帘子,道:“应大夫进来坐。”
    应大夫知道新王妃估计想了解一下三爷的身子情况,就算她不叫自己,他也想尽快找个机会同她见上一面,此刻遵照意思,进来坐下,又听云菀沁静道:“你们都下去,在外面伺候着吧。”
    初夏、晴雪和珍珠三人打帘子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应大夫见面前女子曲起纤细食指,在案上轻叩,语气听似轻柔,却又是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凉,骤然将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三爷的身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劳烦应大夫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想详细了解。”
    应大夫望着王妃,缓道:“三爷幼年在皇子所受伤的,王妃该知道,皇子断奶前,都是住在皇子所,由专门儿的奶娘进行哺育。彼时是皇子所的乳娘抱着他喂奶,待众人听到乳娘的惊叫,才看看见皇子在乳娘怀里不省人事,浑身青紫,幸亏姚院判当时刚为宫里贵人看过病,途径皇子所,见状连忙施针灌药,及时制住毒性蔓延,三爷方才保住一条命,事后皇上派人查过,那毒源是…”
    云菀沁秀眉一耸。
    “乳娘的ru头上涂过一层透明剧毒,”应大夫继续,“婴幼儿吮吸后,自然将奶水与毒一同吞下肚,皇子断奶都很晚,三爷那时年纪小,也很少吃五谷杂粮,投毒之人在食物中找不到什么机会,竟然找到那奶娘身上,那剧毒俗称傀儡散,不比鹤顶红穿肠草弱,十分顽固。因是皇子遇害,与宫里人脱不了干系,皇上秘密叫人暗查,乳娘打死不认,直说自己不知道,显然早就被收买,甘愿做替死鬼,最后并没结果,皇上也只好把乳娘处决了事。三爷虽保全一命,可残毒遍布五脏六腑,不在一处,根本无法全部找出来,如今形成了规律,每月会发作一次……姚院判想的无牙药蛇的法子,能稍稍镇住那痛楚,可毕竟也不是治本的法子,还是需要寻到解除顽毒的药才是上策。三爷建那杏园,汇集天下药材,便也是这个目的。”
    顿了一顿,应大夫又看了一眼云菀沁,道:“至于那伤势的反应,不发作,与正常男子无异,每逢发作却会骨痛难忍,大汗直流,如有千虫万蚁在咬噬,叫人不得安宁,情绪激动时尤其容易发作,……所以,这也是为何三爷迟迟未近女色的缘故,敦伦之事,耗费体力,损耗精血,促使气血流通过快,一定会让毒性在体内乱窜,有发作的危险。”
    云菀沁见他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知道是劝谏自己,暂且先不要与三爷敦伦,脸微微一烫,老老实实地说:“我跟三爷还没圆房。”
    应大夫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感觉当着王妃的面松口气好像不大厚道,年轻夫妻,谁不是亲密无间,如胶似膝,难不成叫王妃守活寡?就算王妃无所谓,三爷血气方刚的,每天见着这天仙一样的美人儿,能看不能吃,能不着急么?只怕不犯病,却憋都得憋死。
    这么一想,应大夫忙道:“王妃也莫急,虽说那伤毒一时半刻难得痊愈,但敦伦的事儿,奴才和姚院判却正在想法子解决,尽快研出药,能减轻因气血流快而造成的发病征兆,这样便能帮三爷同王妃…”
    “行了,我知道了。”云菀沁脸色红起来,什么莫急啊,自己是哪里看出来很急了?
    应大夫又说了一下目前秦王服的什么药,一般是什么时候服,是药三分毒,平日是不服的,只在发作前三天开始,每天四剂,早中晚和半夜各一次,发作后再服一天补元气就好了。
    这一说,已经近了二更时分。
    见天色太黑,应大夫也不方便多留在王妃闺中,先退下去了。云菀沁梳洗过后换了舒服的寝服,趁着夜间宁静,无人打扰,脑子里将应大夫的话回放了一遍,又琢磨了一道。
    说来道去,残毒不解,此病难愈,而最关键的是,那毒素分布不均在体内,很难一一找准排除。
    云菀沁坐在书案后,叫初夏将装书和笔记的嫁妆柜子打开,拿出本御毒经,然后将几人都打发出去,独自翻看起来,又做了几个标注。
    看着看着,眼皮子打起架,今儿起得早,去宫里一趟,回来又是应付人,哪里能不累。不一会儿,云菀沁趴在书案上盹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好像悬空起来,朦朦胧胧睁开眼,才知秦王已经回了屋子,正把自己从书案后的圈椅内抱起来,准备放到床榻上去。
    “你回来了,事情完了?”女子呢哝的声音,就像糖丝子,又揉了揉眼。
    本来想轻手轻脚把她放上床,见她醒了,夏侯世廷停了脚步,去长川郡上任前的准备工作很多,哪里完得了,忍不住回来看看她睡了没。他轮廓清俊的脸庞虽爬着疲惫,却噙着淡笑:“听说一回来,还没进屋子,就罚走了几名婢子?”
    “舍不得啊?”她勾住他脖子。
    “没想到爱妃这么有魄力罢了。”这一勾脖,将他的心都勾了去,男子深呼吸一口,大掌随之一紧。
    云菀沁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游弋波动,应大夫的话在耳边隐约浮动起来,忙将他手一拽:“夜了,我累了,三爷也累了吧。”
    夏侯世廷哪里听不出她是推脱,昨儿见她这样只是颓丧,今天再听,心头却微微一扯,眼色黯如窗外夜幕,忽然垂头,附耳吐气:“你后悔吗,要是后悔……。”
    就这惭愧的模样,装得还挺像呢,又在讨同情。云菀沁故意:“我要是后悔了,三爷会怎样?会不会找个机会放了离开王府?”
    男子目一敛,兜住她下巴,冷冷道:“想得美。”
    大步已跨到雕花拔步床前,将她抛在厚软棉实的锦榻上。
    再等他宽衣回来,榻上人儿已经蜷成一团,睡了过去,他将她被子掖好,看了会儿,转身去书房继续未完的公务。
    两天后,宫中来使传秦王入宫。
    夏侯世廷进宫接旨,正式授长川郡专城副都统一职,辖三州四县之军政要务,赐官印官服,三日后率皇子兵甲,去长川郡的晏阳城,先与长川郡的地方长官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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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 酒心奶球,春闺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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