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除夕,其间落了两场雪。整个毓秀坊内都是安安静静的,生意做得有条不紊,没有碍事的人来捣乱。
    听来店里的客人们说,姚家嫡女一并不起连着数日。
    连姚夫人也被禁足了,姚老爷便是发了威,说她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这母女整治了一番,虽说是整治也终究是不忍的。
    直至除夕到来之前,坊里的布匹终于用的半尺不剩了。这时候顾九便是开始着急了……
    想着反正也是过年了,不若姑且将店门半开半关,来买衣的还是卖,制衣的便不给做了。
    除夕的早晨,顾九起床披了一件袄子,隔着老远似乎就瞧见庭院中的早梅缓缓的绽放出了花苞,想着没多少时日便能闻得满园梅香了吧。
    正当顾九换好衣服,梳洗完毕,在妆台前随手绾了一个髻,便听得卫箕来传,靳郑氏宅院里的芝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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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传的好晚好晚~(gt_
    先这样虐下,后面还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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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拜谒靳郑氏,堂前求娶
    顾九听得卫箕来传芝娘来了,又从房门口折了回来。
    思量片刻她复来到妆台前,将那日寡月托卫箕给她捎来的锦盒打开。
    她拿起笔沾着黛粉刷了下眉毛,有打开胭脂盒子,轻轻点了一些涂在脸颊处。
    口脂盒子里的口脂太过艳丽,在古代没有粉色系的口脂,都是艳丽的绛色,故有词牌名“点绛唇”。
    顾九只用指腹沾了少许,轻轻点在唇上,完全忽略了口脂盒内的一根极细的毛笔。
    顾九将这些盒子都整理好后重新放入锦盒内。
    盖上盒子时她瞧见一支朱钗,那朱钗上镌刻着的花朵她不认识,珠链是水玉(水晶)摸着冰冰凉凉的,看的人如此舒心。
    许是后放进去的,顾九心道。
    她拿起对着铜镜往发髻上一插,摇晃着脑袋,在确定不会掉下来后,才转身离开。
    卫箕就等在门外,门被将将推开还未瞧见九爷的身影,小卫箕便开口道:“我的九爷啊,你可得快……”
    话还没说完,卫箕便目瞪口呆的止住了。
    顾九狐疑的凝着他:“你怎么了?”
    卫箕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事,没事,快些去吧,别把主子等急了。”
    顾九摸了摸鼻子,腹诽道:能把阴寡月惹急还要些本事,不过话说回来她还真想看到那人猴急的模样呢。
    前堂里,芝娘坐在宾客坐的梨木椅上,寡月坐在高座。
    芝娘有些拘谨的坐着,似乎是在等寡月开口。
    而寡月一直默默地饮着茶,似是不等顾九来便不会开口说话。
    小半晌,顾九来了,从前堂侧门而入,一身鹅黄色的厚褙子,下身露出的是灰色的绸缎裙子,再往下只能瞧见绣着蝴蝶落花的绣鞋。
    鹅黄的褙子上绣着几簇白色梨花,鹅黄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的白。娇羞的面,眉如远山,红唇亮泽,眉眼盈盈……
    寡月手中的茶水漾出却是浑然不觉,就这么盯着走近他的顾九。
    许久之后才发现顾九也在凝着他,他尴尬的收回视线,方柔声对顾九道:“坐。”
    顾九一拢衣袍坐下,便瞧见寡月将腿上的手炉递与她。
    顾九看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中一动,思及方才路过长廊处厚厚的积雪,雪本是昨日睡下的时候便在下的,她起来的时候已经停了,想来是清晨还在下,她出门刚止住。
    “你用。”顾九推开他递来的手炉道。
    他不退,硬塞在顾九手中,方咳嗽着说道:“你用,你将将起床,身子受不住,得慢慢适应一会儿。”
    顾九愣了下,到底是接过。
    芝娘的脸色很难看,芝娘身后的丫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这少爷一大早便把她们晾在这里许久,就是为了等这个女人,这要真让这个女人做了少夫人,她们还不得被使唤着端茶倒水的同时伺候她洗脚?
    顾九全然不知她们的计较,只是捧着手炉静静的坐在那里,肚子“咕噜”了一声,却一直低眉顺眼的坐着,她想寡月以后便是以南衣的身份活下去,而她要站在他的身旁,便要南衣的家人们接受她。可她终究是想得太简单了些,或者还是她不谙古代宅门之家宅内斗,侯门贵子之心酸周旋,直至有一天终于明白南衣的苦,南衣的逃避……
    芝娘从座位上起身,朝寡月作了个揖,笑着道:“少爷,我今日来是奉夫人之命请少爷过去的。”
    寡月抬眼望着芝娘,道:“不是说好了,年三十……咳咳咳……”
    方说了一句,他便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这一咳大伙都着急了。
    “少爷……”芝娘立马就要上前。
    寡月一手捂着唇,一手举起示意她不要过来。
    卫箕已从怀里取出主子常吃的药,如今一逢冬季,便是晴天还好,这一落雪,便是张口说句话都是吃力。
    “你没事吧。”顾九已捧着手炉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他身旁,将手炉放在了寡月手中,“说了我不要的……”
    寡月咳的眉眼氤氲,睫羽上沾了些许湿意。心里却还是想着,这与手炉无关吧……
    待咳的好些了,他才抬起发红的眼睛凝着顾九,又是半晌默不作声,顾九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他盯出一朵花来了。
    “你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寡月愣了下,方摇头道:“不碍事。”
    顾九点点头从地上站起,这一站一偏头,他就瞧见顾九云鬓里插着的那一支他在一品楼里给你她挑的合欢花簪,只一瞬他红了脸,末了,便又伏在桌上咳嗽不止。
    顾九“腾”的一下又转过身去,小脸上秀眉凝起。
    寡月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她,连声道着:“没事,没事……”
    顾九见他还能说两句,虽是心优,倒也是安静的坐下。
    那方芝娘看着早已心揪起来,上又不敢上去,只好干巴望着。
    末了,芝娘才问道:“少爷……好些了没?”
    寡月撑起身子,接过卫箕递来的水顺了一口气,卫簿已将什么大门侧门全掩上了,一旁靠着墙的炉子里生起了火,只打开一个等烟冒出去的矮窗子。
    寡月缓解许多后方道:“我们明日再去……”
    芝娘一听急了,忙道:“少爷凌晨卯时还没有到的时候园子里的妇人们便早早起来做饭,杀鸡宰鹅了就是等着少爷去啊,少爷您可不要让大伙扫兴啊,这少爷房里的被孺子,暖炉,都放的新的,炕也一天到晚都烧的热呼呼的,只等着少爷您去呢!”
    顾九凝着寡月,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该说的,寡月他有自己的想法。想着她垂下头,肚子又“咕噜”了一声,她不禁思量着什么时候她才能用早膳呢?
    寡月凤眸微缩,随即却是朝芝娘笑道:“那芝娘先等一会儿,等我安置会儿再去。”
    芝娘猛地抬起头,好半晌,才喜极了:“诶!”了一声。
    寡月带顾九去厨房,灶头还埋在热灰里两只烤土豆,锅里头还有两个大肉包子,顾九也不嫌烫的拿起肉包子就啃了起来。
    接着寡月蹲在灶门那里,就要用火钳给她扒拉烤土豆。
    这时候卫箕从厨房侧门跑了进来,忙道:“主子我来。”
    寡月笑了笑:“不碍事的,你且同卫簿去将屋里收拾好,好说要两日呢。”
    卫箕震了一下,两日?以前公子自从住进梅花庐后便再也没有回过靳郑氏的宅子了。主子能想着同二夫人将关系处理好,他们两兄弟都是乐意看见的。
    寡月将灶里的土豆夹出,放在一旁的案盘里,拍了灰,便剥起皮。
    顾九吃完包子看着他在剥烤土豆皮,小愣了下后,忙上去接。
    “我自己来吧。”她知他有洁癖。
    “没事的,以前也常这样的。”他柔声道,将剥好的土豆放进碗里,又给顾九蘸上了她爱吃的豆瓣酱,方将碗递与顾九。
    他未多说什么,在水缸前舀起一瓢水洗了手。
    这时候卫簿与卫箕都进来了。
    卫簿将厨房一旁的笼子里的两只大兔子,四只小兔子,提了出去,主子既说要走两天,这些活物自是要带上的。
    卫箕将灶里的火星完全用灰给埋的熄灭了,方朝着顾九道:“九爷,给您捎了一套女装袄子,一套男装,想着您明日定还是要去毓秀坊的……”
    说着卫箕挠挠头继续道:“您看着还有什么要添的。”
    顾九想了想,方道:“捎上几块熏肉熏肠,拿上两只腊鸭辣鹅,将羊后腿包上一只,把我从坊里带回来的那几件全新的袄子也包上……”顾九说到满意,无遗漏了才停下。
    寡月已洗干净手方对着卫箕再道:“卫簿,去将各个房里的火炉熄尽,门窗锁好关好,再将我昨日带回来放在衣柜里的那个包袱提上。再去后院将两辆马车都赶出来。”
    卫簿点了点头,福身退下。
    卫箕将顾九方才所说的东西都用褐纸包好,装进了竹编大筐里,顾九和寡月也忙着帮忙。
    冬季,古代人穿在脚下的木制有齿的木屐,这样不容易滑倒,顾九却是在心里腹诽,若是要她这样穿,更容易滑倒,可是看着卫簿卫箕,提着两大筐东西健步如飞的样子,顾九表示很无语。
    顾九也是饱受冬季鞋子打湿之苦,一到雨雪天气里,她便是没了一双可以换脚的鞋子。绣鞋布鞋棉鞋是一双接着一双的做,可是那鞋底啊,终究是不怎么好使,对此她颇想知道大雍皇城之中那些妃子们冬天穿的都是些什么样的鞋子。
    卫箕卫簿将货物装上车,马车已赶至前院。
    芝娘和丫鬟们跟着姑姑就和寡月出来。
    长廊处,寡月示意芝娘和那丫鬟先上车。
    他拉着顾九站在长廊里,所在的位置正对着长廊旁一株梅花树,近长廊房间的地方的梅花是早梅,春节前后就能绽放花苞,落雪便能开。
    近院门处的是晚梅,立春过后才能绽出花苞,天气稍稍一暖便开的艳丽,晚梅开的争艳之时,桃花溪畔的桃花便也要开了。
    寡月打开包袱,拿出一件凫靥裘的斗篷来。
    他将那斗篷一展开来,披在了顾九身上,顾九怔了一瞬,看着这绯红的凫靥裘斗篷,忽地想到了《红楼梦》中雪地里的薛宝琴。
    他温润的手将斗篷给顾九系好,又给她戴上斗篷的帽子,手又一瞬落在了那合欢簪子上,脸又在不经意间抹霞。
    他凝着顾九许久许久,不可避免的,又看迷了眼。
    顾九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又微微凝起了秀眉。
    直到,卫箕唤了一声:“主子,九……九姑娘,你们快些吧!”
    这时寡月回过神来,红着脸向顾九道:“我扶着你,我们快些。”
    他知她不喜穿木屐,又苦于没有多余的鞋子再换,只好无奈穿上。
    经寡月扶着这么一走,顾九竟奇迹般行的不那么别扭了,突然觉得雪日里穿着木屐其实也很简单,多走几次便也就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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