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吩咐过的,不用通传。
    他起身相迎,长安十八个营帐,他能信的人不多,但是考虑到此次较为机密的作战,他能想到的首先是夜风。
    “赐座。”慕长安对一旁的幸心腹说道。
    这也正是这些三品部将尊称夜风的原因,他们的主子对夜风十分的尊重,他们便是随了主子。
    “末将参见将军。”夜风单膝跪地行礼,无论如何,礼数不可废。
    “无需多礼,要事相商。”慕长安说道,对那两个心腹使了眼色。
    营帐的大门被关上,厚重的帘子放下,本通亮的营帐内只剩下地图和模型旁的两根蜡烛。
    夜风望了眼那案上的地图,与模型,眉头一皱。心中已料到是何事,他没有想到,从九月到而今一直无果的攻打西凉的提议,终是……成了?
    他坐下,听慕长安一番讲解后,便知晓,确实如他所想。
    “西凉本是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二十年前定都祁连山下,因主要势力在凉州以西,称为西凉。”慕长安轻声说道,或许在场人心中都清楚,却仍是安静的听慕长安讲解着。
    “西凉较活跃的军事力量分三部,临近祁连山下莫赫图部的是由西凉将军世家的莫氏嫡系女性首领领导,直接效力于西凉女帝,再就是接壤青图草原的班尔拉部,女性首领岚安将军……”
    慕长安继续的话却让在场三人一怔。
    似乎并不清楚,西凉竟是女性统领。
    慕长安笑了笑,方解释道:“其实西凉只是这两代为女帝,前面数十个君主都是男性,也正因为这两代是女性,才出了那么多的女将军,尔等莫要因为她们是女性,却轻看了她们……”
    慕长安凝了三人一眼,方借接着继续道:“最后一个势力是在最西北方的,三势力中唯一的男性将军,歌弋。”
    “歌弋?可是苍鹰歌弋”两名心腹中有一人轻唤出声,似乎是对这个名号有些印象。
    “正是苍鹰歌弋。”
    “歌弋才继任他大哥的势力不久,漠南部内乱频起,若是大雍与西凉战事急起,本将猜想,他无暇东顾,不会妄自发兵。”慕长安低下头,望着三人轻声答道。
    夜风右手攀上下颌,撑在桌案上,他深邃的目望了眼西凉地图,幽幽的开口道:“西凉京都祁连人口密集,为西凉军事力量所在,莫赫图部临近祁连,也不可攻破,那便只有过青图草原,直攻班尔拉部!再等他二面相援助的时候,我军已占领了班尔拉。”
    慕长安凝着夜风,沉声道:“我与你想法大致相同。”
    慕长安望了两个心腹部将一眼,再道:“你们意下如何。”
    “攻班尔拉部无疑是现今看来最好的选择,青图草原就临近我们大雍的……”那部将在地图上找了找,方指着那两个字道:“桐镇。”
    夜风薄唇微勾,莫名有些喜感,这镇子位于北方竟以“桐”为名,莫不是真能生“桐”。
    其实也确实与桐有关,却不是生桐,不过是一个西南地方来的杂货商人,打那里过的时候,在个镇子里歇了一晚上,结果第二日走的时候,发现他有一两马车上装的满满的几缸子的桐油全部漏了,西南人将桐油用到很多地方,作为商旅主要是照明,生火取暖用,这几缸子的桐油全洒了,那商人哭了几天,后来那里的人也见识到什么叫桐油,故也将小镇的名字取名为桐镇。
    桐镇正是顾九所在的北方小镇。
    “这里将作为我军一个重要的军事地点。”慕长安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夜风凝眉问道。
    “若是快我们领兵步行,十一月初可以率十万人赶到。”
    “将军,具体如何安排?”其中一个心腹问道。
    慕长安思考了一瞬,方道:“我与董光率大军走,你和叶风率三万人护送粮草,先行在桐桢以南扎营,营阵分散,不要引起西凉人的注意。”
    “是。”
    “估摸着京中逗留两日后便要远征呢过了,尔等先行安置好家里人……”慕长安望着三人叹息一声,“这一去也不知是何时回来了,是生是死,皆不可知……”
    ——
    谢赟当夜里便去了吏部和兵部吩咐了事情,具体事情也未多说,便只是下了命令便离开了。
    谢赟当夜去了翰林院见了大学士,只说是找个编撰以上的人掉到皇宫里头去任职一段时间。
    谢赟知道等大雍与西凉打起来了,战事便也不是秘密了,只是这没有打起来,这秘密就得好好守着。
    大学士一听是进宫任职,眉头不由一皱。
    “这夜深他们都回家里去了,相爷也不好看人,不若,等明日人来了,便去选选。”大学士放下茶杯,凝了一眼谢赟方道。
    谢赟眉头一皱,似是在沉思什么,他微抿了一口茶水,似乎是想到一人,眸光一闪,道:“明日早朝后命靳南衣到正中门候着我。”
    谢赟说完,只道了一句翰林的茶很好喝,便走了。
    翰林大学士,处理机密,替皇上草拟机密诏令都不曾知道夜帝有意远征西凉。
    不过是行军途中需要一个翰林人,记录言行,顺带参与史官的工作罢了。
    谢赟选了靳南衣,不是没有理由的。
    征西凉,如今仗未真真打起来的时候,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且,谢赟不相信,西凉人会坐以待毙,恐怕早已准备好了,若是大雍被动受战,也指不定是谁输谁赢。
    次日,寡月果真就在正中门前等着了。
    谢赟的早朝后是最末一个出来的。
    远远的他就瞧见正中门前等候着的素衣少年。
    他凝了眼寡月,用惯常的轻柔声音道了一声:“你跟本相来。”
    寡月不明所以,跟着谢赟前去。
    谢赟的确是最末一个出来的官员,可是跟着寡月的还有一条小尾巴。
    萧槿从宫门处钻出,她自是不懂谢赟这个时候为何要找靳南衣,因他是靳公之孙,与谢氏也算是有牵连,莫非连谢赟也想对靳南衣不利?为了他的两个算不上亲,又算不上不亲的嫁入靳氏门楣的姐姐?
    萧槿微微蹙眉,忽地想起一事,今日个上头不是下令各地征粮?萧槿垂了垂发胀的脑袋,颇为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寡月坐在太傅的车上,没有料到,太傅找他会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本以为谢赟会因谢家两个姐妹之事来刁难于他,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谢赟为何要选“靳南衣”?
    谢赟瞥了眼身旁拘谨的少年,苦恨他改不了一个“谢”姓,谢氏姐妹之事,他不想管,可是谢家容不得他不管,他虽表面拒绝……到今时,连他都弄不懂自己是什么心思了。
    昨夜向翰林要靳南衣,到底是为什么?
    让靳南衣远随大雍军队远征西凉,他的本意是什么?
    他修长的手揉了揉额头,他并不是想靳南衣去送死的,只是想调开些。
    “你意下如何……”终于他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靳南衣”的意见。
    寡月低垂着眉目,拱手朝着谢赟道:“全听圣上与相爷吩咐。”
    他答的果断坚决,本来,他身在朝堂,身不由己,由不得他去与不去。
    谢赟垂下揉着额头的手,沉声道:“你不必回去了,我会命属下同你家人说,顺便将你的衣物取来,你直接去慕营吧。”
    寡月震了一下,如何?他连作别的时间都没有吗?卫箕、卫簿还有於兄……他们又会如何想?
    “相爷……”他开口想争取一下。
    “不必多说,这是军机,泄露了你担不了。”谢赟是很少同人解释的。
    寡月住了嘴,低垂着头,在过皇宫北的时候谢赟唤他上了另一辆车。
    寡月便是坐着那两车去了慕营。
    他回头望了眼渐渐远去的街市,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还能回来吗?
    他唇角无奈高扬,若是死在战场了,也好,早些去陪九儿。
    一切听天由命,能活着,便竭尽全力完成该完成的使命。
    寡月到了慕营,竟是被引去主营旁的偏营,来人说慕将军与几位将军在军中议事。
    寡月怀中揣有明黄的圣诏,是谢相给的。约莫着等了一个半时辰,突然有个人来了引来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是谢相府的,将两个包袱交与阴寡月后,看了阴寡月一眼,作揖离去。
    等人都走后阴寡月才拆开包袱,一包是大雍史官负责记录用的纸张,还有一些翰林院的东西,总之是他办公用的;另一包,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常穿的衣物……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是该说丞相的人快,还是卫箕卫簿快。
    包袱里头还有两封信,一看便知是赶着写的……
    寡月想留着日后再看,便没有拆开,他将包袱收好,便听到有人来唤:“将军要见靳大人。”
    寡月一理衣袍,随着那人去了。
    寡月进了营帐小小的骇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一旁的夜风身上,没有眼神交流,他不想让人看出什么,径直的朝着坐在营帐正中高座上的慕长安行礼。
    “免礼。”声音冷硬、淡漠。
    慕长安显然对“靳南衣”并无多少好感,他虽久不在朝野倒也知晓大雍第一个三元及第者,靳南衣之事:江南科场为太傅萧时除名,又为璃王卿泓钦点解元,在会试之前当着今科学子的面给当朝吏部侍郎萧槿下了帖子,又不知怎么在礼部会试上真成了会元,后来状元及第,却又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言其已有未婚妻子,拒了萧槿。此等人城府极深,在慕长安眼里看来不过如他容貌一样,小白脸一个。他不懂相爷为何选派此人前来?
    慕长安,终究是贵族,哪里能理解寒门学子之心酸周旋,运筹帷幄,没有如寻常人一般的好身体,于阴寡月而言这条路难且艰辛。
    阴寡月自是听出他言语中的冷漠,他未曾多言,行了礼又自行站起,走到一旁。
    “你就先跟着叶将军。”慕长安随口说道。
    夜风与寡月却是眉目一动,颇有默契的勾唇。
    “禀将军,吏部临时征粮,还有我军储备的粮草明日凌晨便可以备好。”夜风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听候将军安排。”
    慕长安摸着下巴道:“明日你领兵三万速速启程,后面的粮草你不用担心,我带一部分,等一月之后蜀地两湖江南的粮食来了之后,会有招募的新兵,那时候战事开打,本座自会派人回来运粮的,这个你们不必担心。”
    慕长安说完,扫了一眼在场三人,又将目光落在阴寡月身上。
    寡月虽是垂首,亦是知晓他是在看着他的,慕长安的意思他啊懂,泄漏军机,将以军法论处,处已车裂之刑。
    ——
    从十月的时候顾九就意识到自己的癸水一直未至,七月的时候她在想八月会来,八月的时候未至便一直没有在意了,直至十月过完了,她才惴惴不安的开始等十一月,真是让人绝望的等待啊,她腿瘸了,这身子连癸水也不来了吗?
    停经无疑是意味着绝孕的,她不是不害怕的,她到镇南去花了五十文钱才弄了五付廉价的方子。
    一回到家里,就熬上了。
    厨房里,满是药味,这药味无论再与那人身上有多么,不同,却是熟悉的……
    她呆呆的坐在炉子前,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等药熬好了,她再起来的时候,腿已微微有些麻了,望着窗子外又飘起了雪,心中渐渐有些忐忑,希望三日后雪能停,如今她买药已将所有的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
    她再不做事,必是撑不到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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