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逆殴官员之类的举动罢?
    王珂双目微眯,掩住越发冷凝的视线,待元十九喝完了酪浆,才不紧不慢地道:“校书郎上门祝贺,某只能以酪浆一杯相酬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校书郎便自忙去罢。某还需招待朋友,便不送了。”
    王玫松了口气:如此明晃晃地点明了送客,可见自家阿兄已是忍到极限了。不管换了是谁,面对元十九郎这样脸皮奇厚无比的人渣,恐怕也忍不了太久。
    元十九掸了掸袍角,同样慢条斯理地道:“王家阿兄若有事忙,不妨请王公出来一见。”
    “家父体弱多病,无法起身待客,望校书郎海涵。”王珂淡淡地回道。
    元十九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也罢,长兄如父,想必王家阿兄也是能为九娘做主的。”
    王珂目光一寒,悄悄握紧了双拳。
    王玫听了这句话,不由得怔了怔,暗暗咬牙切齿起来。每一次她都觉得这元十九已经够无耻的了,但偏偏他总是能继续突破下限,奔着更无耻而去。前身的眼光到底是有多差?才会喜欢上这个始乱终弃又装情圣继续祸害别人的人渣?她前世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卑鄙无耻的混蛋!
    元十九优雅地站了起来:“不瞒王家阿兄,我与九娘一直彼此倾心。先前碍于家中父母之命,我不得不另娶荥阳郑氏女。如今郑氏已过逝,九娘也和离了,我们都是孤身一人,正是天意。也请王家阿兄成全我们二人的姻缘。”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王珂脸上浮起了温煦的笑容,目光却冷冽如冬日寒风。
    元十九从善如流地重复了一遍:“我与九娘一直彼此倾心,如今都恢复了自由身,自当结成婚姻。先前是我错了,不该欺瞒诸位长辈。如今我愿弥补过错,求娶九娘,不日便将遣官媒来提亲。”
    “呵。”王珂笑了起来,“这真是我今日听到的最有趣的玩笑话。校书郎莫不是喝醉了酒,走错了地方?还是早些回家醒醒酒罢。”
    元十九摇了摇首:“唉,我知道,一时半会,王家阿兄必定不相信我的真心。但我发誓,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在乎九娘,比我更珍惜九娘。请王家阿兄转告王公罢,改日我再过来。”
    “校书郎不必再来了。”王珂平静地回道,“我家九娘,永远都不会嫁给你。”
    “王家阿兄说笑了。”元十九却依然笑得很是温和,仿佛他的拒绝根本不值得一提,“九娘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屏风后:“九娘,我说得是不是?你安心等着,过些日子,我必定会三媒六聘来娶你。”
    说完,他便在王珂冷厉的视线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王玫屏住了呼吸,直到他走得远了,才略松了口气,走出了屏风外:“阿兄……”
    她看着又一次静静立在窗边的王珂,总觉得与刚才相比,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分明神情依然平和,气度也像往常那般从容优雅,但她似乎能从他的周身感觉到浓浓的狂暴煞气。这种煞气与他素来给人的印象如此违和,让她忍不住心生忧虑:“阿兄……你放心,我绝不会嫁给他。”
    王珂回首,认真地端详着她的面容:“九娘,他说‘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在乎九娘,比我更珍惜九娘’的时候,我真想抽剑杀了他。只要想到你那时候在洛阳城郊受尽磋磨的样子,阿兄便想将这个负了你的家伙千刀万剐。”
    “阿兄,我相信你不会一时冲动做傻事。”王玫轻声道,“他受到什么报应都是罪有应得,但阿兄千万不能因他折了进去。咱们一家人,还要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呢!这种人渣,大可不必理会。”虽是这样说,但她也知道,元十九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其实,她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她拒绝了,兄长也拒绝了,这元十九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们最后一定会答应?这到底是想结亲还是结仇?或者因为本来就有怨仇在,所以他根本毫不在乎?
    “五年都忍过来了,阿兄当然能忍得下去。”王珂微微一笑,“你进去罢,此事别让阿爷阿娘知道,免得他们郁怒伤心。”
    “我省得。”王玫道,出了书房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珂仍然立在窗边,笑得温雅如常。
    王玫心中一叹:兄长背负着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振兴的重任,本来便很是不容易了。她这做妹妹的不但不能帮他的忙,反而在这种紧要关头又给他惹来了麻烦。倘若那一日她没有去寺庙上香,倘若她一直跟在母亲与嫂嫂身边,又怎么会遇上那个人渣?这件事,又该如何解决,才不会拖累家人呢?
    王玫回到二门内时,丹娘、青娘都在那里等着她。两人见她脸色微沉情绪低落,自是知道那元十九登门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方才之事,别透露出去。”王玫吩咐道。好不容易遇上双喜临门,她也不想让父亲、母亲因此事而伤怀。
    “是。”丹娘和青娘低声应了。
    王玫微蹙着眉,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却是一无所获。王家无权无势,太原王氏嫡支都是世家大族中的边缘人物,所以才一直无法对付元十九。借表姊之势?恐怕她们的交情目前还不到这个份上。除了借势之外,还能从什么地方下手?向监察御史投帖子,状告元十九逼娶良家女子?且不说区区一个校书郎是否能引起监察御史们的兴趣,作为被欺压逼娶的良家女子,她的名声肯定也要被传坏了。此计不成,她决不能带累晗娘与昐娘。
    还有什么法子呢?
    走进内堂的时候,王玫已经换上了和平日毫无二致的笑脸:“阿娘,阿嫂怎么样了?阿兄方才还特意问了阿嫂的身子呢!医者已经来过了么?”
    李氏眉开眼笑地回道:“你阿嫂已经回去休养了。医者也来诊断过了,说是日子尚浅,不过一个多月。只是你阿嫂这些天来有些劳累,所以反应才厉害了些。她须得卧床一段时日,待到孩子坐稳了,才能出来走动。”
    “那阿嫂可得专心休养。正好晗娘、昐娘这些天便要搬院子了,此事便交给儿来办罢。不过,突然让她们离开阿兄阿嫂,独自住在一个院子里,儿担心她们会不习惯。不如让她们暂时跟着儿住几天罢。过些日子,再搬到园子里去。”
    “你说得是。本也想着将二郎交给大郎照料,但大郎毕竟也还小,十五娘如今也分不出心思看顾他们,七郎又须准备府试。我看,二郎还是交给我和你阿爷带最合适。”李氏颔首道。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家务之事,言笑如常。
    到了晚间,虽然崔氏不能参加,家宴也照样在水榭中举行。兄妹两个也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极力融入家人的谈笑之中。只是,家宴散去的时候,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才在各自的视线中都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一次总算是瞒过去了,下一次元十九登门,又该如何瞒过去呢?
    ☆、第三十二章 尚无对策
    “七郎君,那位客人又来了。”书房外,大管事王荣低声道。
    王珂笔走龙蛇写了一个“忍”字,随手将狼毫笔搁在笔洗里,端详着字形字意,摇了摇首,近乎自言自语地轻叹道:“果然心性修养仍有不足,写得有些急了。”说罢,他便将这张字放到一旁:“就说我们一家出门去逛曲江池了,恕不招待。”
    “是。”王荣退下去了。
    隔了没多久,外头便又响起了他带着些许苦意的声音:“七郎君,那位客人说,听闻九娘一直生着病,他携了些药材过来,正好探望九娘子。”
    “呵,男女授受不亲,我王家又非蓬门小户,怎么可能放他进来。”王珂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王荣,连这种话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若是往后再拿这种小事来扰我,你这大管事也不必再当下去了。”
    “……是。”
    待书房内外再度恢复平静,王珂瞥了一眼坐在他书案对面,正饶有兴致地拿着他那张大字欣赏的王玫:“你阿嫂卧床休养,你不是须帮着阿娘协理家务么?怎么?才几日下来,内院里便没什么事了?能容得你在我书房里消磨一上午?”
    “许久不曾看阿兄习字了。”王玫很顺手地将他习字的纸都卷了起来,交给丹娘捧着,“阿兄的字写得就是漂亮,我拿回去都能当法帖临了。只是未免太单调了一些。连着一个多时辰都在写‘忍’字,我看‘忍’字都要被你写出花了。”
    王珂唇角轻轻勾起:“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王玫正襟危坐,肃然道:“阿兄,元十九逢休沐之日就过来堵在咱们家门口,虽说我们总是闭门不见,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一则日子一长恐走漏消息,阿爷阿娘终归会知道此事,难免伤心郁怒;二则他以官身上门求见却屡遭拒绝,邻里之间多少会传出闲话,于阿爷、阿兄的声名不利。”
    王珂点了点头,很是欣慰:“你说得不错。啧,吾家九娘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王玫自是欣然接受他的肯定,接着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打消他的念头。若是我与他见上一面,不像先前那般回避,开诚布公地说清楚,他可还会继续强人所难?”当然,这个法子的前提,是元十九那人渣还有些良知底限。虽然对于这个人渣的无耻程度,她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好歹也须试一试才是。
    “他根本听不懂人话,你又如何能保证,不会适得其反?”王珂反问。
    “至少我能问清楚,以结仇的方式来结亲,他到底图的是什么。”王玫想了想,回道。谁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难不成这元十九就如此自信,强娶了她之后,必定过的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日子?或者,他果然是另有所图?
    王珂缓缓地铺开一张空文卷,拿起狼毫,又写了一个“忍”字:“他的想法,你我永远无法理解。”
    “那阿兄可有什么对策?”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眼见着就要到七月了。王玫实在不愿意再继续拖下去了。就因为这元十九,整个王家怕是都不得安生。就算可以对他视而不见,但光是他的出现,就足够让人恶心腻烦了。
    “暂时没有对策。”王珂很干脆地回答。
    王玫蹙起眉:“我已经许久不在长安,也不知元十九家的情形,阿兄想必知道不少事情,可否告诉我?两人一起想,说不定便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她除了知道元十九是个颇有文名的少年才子,九品校书郎,曾娶了个荥阳郑氏出身的妻子之外,其他的皆是一无所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种事情也只能问自家兄长了。
    王珂看着她,缓缓道:“元氏是前朝皇室之后,元十九那一支虽不算嫡支嫡脉,但也曾经累任高官显赫一时。他曾祖父是前朝尚书,早逝。祖父在高祖时任起居舍人,虽只是从六品上,但却是天子近臣。不过,没多久便因牵涉皇太子事遭贬,郁郁而终。其父任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上;其叔父为蒲州司马,正六品下。其母出身荥阳郑氏嫡支,只生他一子,视若珍宝。”
    王玫眨了眨眼睛:正六品、从七品什么的,殿中侍御史、司马什么的,听起来就比她家阿爷官职高、更有实权。而且,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听起来像是关系很近的同僚,大概直接告上去也无人搭理?“比权势,我们家不如他们。”至少,元家已经出了三个官,王家目前还只有一个官。
    “阿兄所说的‘皇太子事’……”李渊时期的“皇太子事”,莫非指的是李建成?这么说来,李世民对元家的态度应当很微妙才是。不过,这位帝王素来喜欢显示自己“博大的胸襟”,和魏征都能来一场君臣相得的佳话,定然不会轻易为难其他人。何况,那也是元家祖父时的事了,如今也生不起什么风浪了。
    王珂眉头轻轻一动:“皇太子事不可轻易涉入。我们太原王氏晋阳嫡支已不得圣心,决不能铤而走险。不过,此事于他们家也有些影响,不然他父亲身为元家嫡长子,也不会一直在殿中侍御史一职上蹉跎。”
    那一直在少府监主簿这个职位上蹉跎的阿爷又算是什么?更不受皇帝待见吗?王玫心想着,继续思考刚才那一段话中的信息:“他娶的荥阳郑氏女,是他的表妹?”
    王珂点了点头:“他舅家是太学博士,文名清贵。”
    “……”怪不得当时要抛弃前身了,明显就是奔着前途去的。不过,按理说,表兄表妹不是天作之合么?想来想去,王玫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莫非他婚后生活不顺,对比之下突然觉得若是娶了我,想必便能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所以才执拗得疯魔了?”这便是所谓的人渣本性了,得不到的便是朱砂痣或者白月光,得到的就成了蚊子血和米饭粒了。
    “……”王珂怔了怔,沉吟了一会儿,“我再让人去打听打听,你不可轻举妄动。”
    王玫也震惊于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越想越觉得元十九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他偏执得厉害。若是寻常的无耻人渣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能沟通一二。但若是一个偏执狂人渣,那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前身真是太不幸了,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个奇葩人物呢?
    “你先回内院去。”王珂见她坐着发呆,对丹娘使了个眼色,“扶九娘回去罢。”元十九不依不饶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惧他频繁登门施加压力。若是王家不应,他还能逼婚强娶不成?然而——若是他使出什么混账招数,坏了九娘往后的姻缘——想起当日他说的那句‘九娘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他又写了一个“忍”字。
    “九娘?九娘?”
    王玫恍然回过神,露出一个微笑:“对不住,表姊,方才有些走神了。”她最近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解决元十九的事,经常各种走神。母亲李氏以为她是协理家务累着了,将她赶回薰风阁,命她好好歇息。但若真的无所事事,她反而更是难受,于是不顾李氏的反对,仍然天天帮着打理内院中事。
    今日,听闻崔氏有了身孕的李十三娘带着崔芝娘与她家小郎君登门拜访,王玫自是当仁不让地出来待客了。打起精神陪这位表姊说了一会儿话,一同用了午食,李十三娘便提出了告辞。她一路送出来,走着走着,瞧见二门附近立着的大管事王荣,神思便不由自主地移开了。
    李十三娘蛾眉微皱,怜惜道:“你身子尚未养好,就不必勉强自己出来招待我。我又不是旁人,只是想过来看看十五娘,和你们说说话而已。唉,早知道会劳累到你,我就过一阵再来了。十五娘那时候也应该能下地走动了罢。”
    “表姊,本来就是我待客不周的错,你又何必揽在身上?岂不是让我越发羞惭了?”王玫连忙致歉,“我们一家子如今都只能闷在宅子里,外头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巴不得表姊每天都过来一趟,也好讲些新鲜趣闻听听呢!”
    李十三娘见她确实精神尚可,便笑道:“若是待在家里闷了,我自是会常过来瞧瞧你们。只是近来天气越发热了,稍动一动便满身是汗,每天都恨不得卧在冰上才好,恐怕越发懒怠出门了。眼见着乞巧节、中元节也要到了,又得忙着筹备节日之事。你们家里姑娘多,也须得好生准备一番,更是不好上门打扰了。说起来,中元之时,你们定不能错过昊天观的法会。”
    “好。我和阿嫂赶紧好好养身子,到时候一定同你一起去看法会。”王玫虽然不知那昊天观的法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李十三娘既然相邀,自是先应下再说。
    “那咱们可是说好了,看完法会再去盂兰盆道场放灯去。”
    “嗯,我待在家中这么久,也是时候到处走一走了。”
    目送李十三娘的翠盖朱轮车远去后,王玫刚想转身回内堂去,眼角余光又瞥见王荣,不由得停了停脚步,向他走去:“今天正是休沐之日,元十九又来了?”幸好表姊进来时没有遇上什么岔子,但常用的“主人不在家”的借口恐怕也装不下去了。自家门口被人盯得紧紧的,出入完全不能自由,堪比后世那些个“跟踪狂”了,真是烦不胜烦。
    王荣弯腰行礼,禁不住露出一脸愁苦之色:“是。他看着李娘子的马车进来,还问是不是九娘的客人……”
    许是烦恼了一个多月、始终毫无办法的缘故,王玫只觉得心中那股郁气直冲胸口。即使再三告诫自己必须忍耐,却依然忍不住满腹怨怒:“阿兄还在书房里读书?你没有告诉他罢!”
    “七郎已经有一阵不曾过问此事了。”
    “我要会一会那元十九,大管事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罢。”
    王荣惊讶地抬起首:“九娘子……这……”
    “我只是想同他说清楚而已。”王玫打断了老管事的话。这样对峙下去,王家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得那个人渣什么时候便会爆发了。所以,她需要了解清楚,这人渣到底是有多偏执,为了心头的白月光或者朱砂痣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放心,丹娘、青娘都会陪着我,你守在外头便是。”
    王荣仔细想了想,谨慎地回道:“外院与大门之间有一排倒座房,供客人带来的仆从暂时落脚之用,平素都空着,周围也没什么人走动,就是腌臜了些。”
    “无妨。”只是见个人而已,又不是花前月下,用不着什么太干净的地方。
    “谨慎起见,九娘不妨戴上帷帽再过去得好。”
    “青娘,回去取顶帷帽。”王玫微微颔首道。
    青娘应声而去,丹娘眉头轻锁,似是想劝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口。
    ☆、第三十三章 再次对峙
    许是对先前大兴善寺中被元十九围堵之事仍心有余悸,青娘从薰风阁里取回来的却不是帷帽,而是羃离。这羃离做得颇为精巧,用翠竹做成帽檐,轻烟色的两层纱垂落下来,便将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王玫本因待客之故,穿得甚为鲜亮,鹅黄色花树纹窄袖短襦,搭配一袭芽绿色绞缬及胸长裙,手臂间挽着梅子青色轻纱帔帛。这般盛装打扮去见那元十九,她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妥当。更关键的是不能给那人渣造成什么误会,脑补过度就不好了。
    于是,她欣然戴上羃离,顺着甬道走到外院之侧。远远地绕开通往外院的侧门,再穿过一片绿荫林木,一路没有遇上半个人影,安然来到王荣所说的倒座房前。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管事正在外头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充满了懊悔与苦恼之色。瞧他这般为难的模样,本是满腹怨怒的王玫突然冷静了不少,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歉疚。说来说去,她寻不到对策心生愤懑,又何必迁怒为难一个老人家?倘若父母兄长得知此事,这位老管事很可能受重罚,倒是她连累他了。
    而且,兄长再三提点不可贸然行事,她这次有些冲动,或许也坏了阿兄的盘算。对付这元十九绝非她一人能做到的事,若要欺瞒于兄长就实在更不应该了。
    想到此处,王玫略停了停步子,伸手指了指外院书房的方向。王荣立刻将佝偻的身板挺得笔直,小跑着便赶了过去,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脚步声。
    王玫抿紧嘴唇,推开了房门。
    午后的日光随着她的动作投进了有些昏暗的房间内,那立在阴影中的年轻男子抬起首,快步迎了上来。一如既往的笑容晏晏,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也一如既往的令人见之生厌。经过这些时日,元十九此人已经成为王玫平生最厌恶之人,没有之一。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人能完全无视她与兄长的憎恶姿态,根本不顾事实如何,一心都只顾着将自己洗白,把别人所有的反应都朝着于自己有利的方面解释。这般自欺欺人,说无耻也罢,说下作也罢,说偏执也罢,甚至说是疯魔也罢,总需要彻底戳破他,以此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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