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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裙钗记
    作者:云之风华
    【文案】:
    夏语澹出生的那一天,听了一场谋杀,从此在侯府的夹缝中苟活着,小心翼翼的活着,
    对任何人不抱有期待。
    可是在千万人中,为什么遇见了他。
    想爱他。
    想要成为他愿意托付中馈而爱之的女人,而不是仅仅愿意纳入内帷而宠之的女人。
    夏语澹想要那个男人的心!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第一章 前情
    元兴十六年四月,燕京高恩侯夏府。
    戌时四刻,众人刚刚入睡,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桃红色绣花比甲的丫鬟一手掌着一盏罩灯,一手抚着耳边的鬓发,脚步轻快中带着些许慌乱,走过游廊,一次三叩连连拍着上房婆子值夜的耳房。
    “什么事那么忙,后头有人赶着似的!”有点年纪的人,总是前半夜入睡快,后半夜不安稳,值夜的老妈妈看着上房熄了灯,正得空打盹呢,就被外头人搅扰了起来,只得披衣开门,见是阮姨娘身边的绣梅,压下烦躁的情绪,重新换了一个缓和的口气道:“什么事瞧你急的?”
    事虽大事,在上房绣梅也未敢高声,压着声音道:“祝妈妈,姨娘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快有一个时辰了,想来是到日子了,劳烦妈妈上去请大爷大奶奶的示下。”
    阮氏自去年十一月纳入府内,半年来居于东厢,恭俭谦和,年前日日按规矩来上房伺候大奶奶,年后大奶奶免了阮氏的礼,阮氏推辞了两回,依下了,数月来避与东厢养胎,没有一次越矩,想来是真的发动了。祝妈妈让绣梅进耳房来等着,自己匆匆穿好了衣服,前去上房禀告。
    大奶奶乔氏才刚歇下,并未睡得深沉,外间大丫鬟碧月和祝妈妈一交头就醒了,也不坐起,阖着眼睛躺着问事。碧月连忙进来,未及卷床帐就回了阮姨娘的事。
    幽黑的床帐内,乔氏睁开的眼睛闪过一丝凶光,手紧拽了一下身上的石榴红富贵团花锦被,随即放开,温和的道:“快去给大爷报喜。东厢那边东西可是预备妥当了?铺陈开来吧。让周显家的去接稳婆和医女,先别惊动了老爷太太。”
    乔氏身上也有四个月身孕了,自有孕后,大爷夏文衍就和乔氏分房,睡在了前院书房。祝妈妈得了吩咐,先回耳房与等候着的绣梅交代了两声,绣梅回了东厢,先安排能安排的,祝妈妈再去前院报与大爷身边的小厮,最后拿着腰牌出院子找大奶奶的陪房周显家的。
    姨娘生子,主母不需要守着。不过乔氏也是不能睡了,索性坐起来由着碧月伺候着穿衣,不过一会儿,夏文衍从前面下来,先入正房来看乔氏。夏文衍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略微清瘦,面庞俊朗,眉眼温厚,气质儒雅,嘴角扬起一丝浅笑,坐在乔氏床边道:“记得你生译哥儿的时候,前头一阵一阵的,整整一天一夜,那边刚开始,想必不会那么快,你先安歇着,一应事务有婆子丫鬟调理。”
    乔氏依言靠在褥堆上,轻笑道:“我不过去,只是东厢那样的动静,我也睡不着。大爷不必在我这里应景了,快去阮氏那里看看吧,过会子,产室铺排出来,稳婆和医女接了来,也没你站着的地方了,阮氏头胎,难免有些惧怕,大爷该过去宽慰几句才是。”
    夏文衍点头,赞了乔氏两句大度贤良,给乔氏掖了掖被角,起身快步离开了乔氏的视线。乔氏含笑看着夏文衍的眼神,在夏文衍转身的时候,瞬间转为冰冷。
    碧月捧了一盏成窑浮纹小盖盅过来,正要递给乔氏,被乔氏一抬手扫到了地下。哐当一声,盖盅摔得粉碎,茶渍溢了一地。
    阮氏断断续续的阵痛了一个夜晚,羊水都还未破。夏文衍守着阮氏过了子时,得了稳婆的准话说还得好些时候,在阮氏的一再要求下,后半夜回了书房歇下。高恩侯府的生活一切如常,乔氏早起过来东厢看了一眼阮氏,当着夏文衍,交代了里外伺候的人几句面子话,就与夏文衍一道出来,去嘉熙院给老爷太太请安。
    高恩侯府夏家二十五年前,只是江西抚州一个穷举人之家。已逝的老太爷夏外与其妻吴氏育下二子二女,长子夏皋,长女夏婉,次子夏拯,幼女夏嫣。元和十七年,太宗皇帝下旨圈了江西江东两地采选,为几个皇孙慎选正妃侧妃,入选之家皆为正六品以下小官小吏,地方乡绅,或是一般小康的寻常百姓之家,择其祖上三代无恶行者,祖上三代无恶疾者,家中父母俱全者,家中子嗣繁茂者,其本人模样秀丽者,性情敦厚者。夏家之幼女经过层层筛选,屏中入选,为皇长子之次子,赵祁泽之正妃。元和十九年,太宗正式立储,立皇长子为太子,其次子晋爵恭靖郡王,同年与夏氏完婚。夏家当即被授予了正三品的卫指挥使虚衔。次年夏氏一举得男,为皇室添丁。
    元和二十四年,太宗崩,仁宗即位,赵祁泽晋为恭王,夏氏为恭王妃。次年一月,仁宗嫡长子,徽文太子薨,仁宗册立嫡次子为太子,夏氏夫贵妻荣,成为太子妃,夏家按制授予伯爵,即高恩伯。
    昌庆三年仁宗病逝,太子即位。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大梁皇朝逝去了两个帝王,一个储君。北境的强邻辽国在大梁皇权更迭之际,尊上帝号,举国南侵,新继位的皇帝被迫北上御敌,出征前,应内阁一再呈请,在元兴二年一月立夏氏之子为太子,以固国本,夏氏尊为皇后。夏家按制授予侯爵,即高恩侯。
    第一代的高恩侯在夏氏被奉为皇后的三天后,就含笑而逝。如今的高恩侯是夏氏的长兄夏皋,年长幼妹十余年,年过五十,身体发福,挺着一个大肚腩,五官周正硬朗,眼袋有些下垂。从容端坐着受了长子长媳的礼。夏文衍起身,嘴角压抑不住笑意,像父亲禀告了阮氏正在生产之事。
    儿子内帷之事,当父亲的不多表态,倒是多看了乔氏一眼,见乔氏未有不悦之色,大感欣慰,赞赏了乔氏一回。夏家仗着外戚之身,骤然显贵,无文武之才,占着侯爵之位是多有惶恐的,怎奈的小妹发达之前,家中姊弟具以有亲,故而联姻以求强援都不能。直到了小辈们长起来,尤其是嫡长子的婚事,夏家是择了又择,最终请了皇后出面说情才定了乔氏。
    乔氏娘家是随太|祖立国的一等淇国公爵。当年太祖敕封的魏,郑,颖,英,成,淇,荣,七大公爵,至今遗下镇守汴京的魏国公,在京的英国公,淇国公,加上太宗朝戍卫南疆由黔王下降而成的黔国公,元兴三年加封了韩家延云伯为信国公,大梁举朝只有五大公爵。乔氏正是上一代淇国公的嫡幼女,上一代淇国公元兴二年随皇上征伐辽国,被有毒的流箭所伤,失去了右手,在元兴四年的时候,把公爵传给了嫡长子,老国公虽然卸了爵位和军职隐居幕后,十几年来,依然是皇上倚重的肱骨之臣。乔氏的两个嫡兄,一个承接了淇国公爵,掌着天子十二卫之一的虎贲前卫,一个当着正二品湖广都指挥使,比起夏家满门的虚衔,乔家是实实在在的,手掌中央地方军权的百年豪族,顶级勋贵。
    乔氏这般的豪门贵女,性情果毅,承夏家宗妇之位是绰绰有余,只略微不如意的地方,便是相貌。夏家的小妹能在数千人之中入太宗之目,自然别有风姿,夏家其余男女亦是长的男俊女俏,尤其是自己的嫡长子,夏文衍,剑眉星目,秀美之中一股淡雅的温润之气,经过二十几年的富贵熏陶,又有了大家之气息。与乔氏并足而立,乔氏五官太过刚硬,俗称女生男相。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自有一套男人的标准,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也有一套评定女人,符合男人审美的标准。男生女相和女生男相,皆不是正统之相,极具视觉挑战。挑战成功,对立的两个性别,气质融合完好,那就是风韵别致,不落流俗;要是中和失败了,就落于下乘,乔氏基本归于后者。当然,身为夏家的长子嫡孙之正妻,模样是后退的,家世才是第一位的,能帮忙夏家撑起门庭才是第一位的。当初皇上不知为了什么,登基一年,迟迟不立夏氏为皇后,也不立仅有的儿子为太子,以固国之根基,要不是乔家领头斡旋,联络当时的内阁首辅数次和皇上痛陈利弊,皇上可能还迟迟不能决断,如此再晚几天,老侯爷就要饮恨而终了。仅此一件,夏家求娶乔氏,与淇国公府联姻就是值得的。
    既然乔氏的娘家如此的强硬,乔氏又是那样的性情,难免有些女人家的醋意,且多少付与言行,儿子在内帷之中多少有些委屈,十年来乔氏霸着后院,莫敢染指,好在乔氏能生,十年中生育三子,如今又怀了一个,去年开恩让长子身边跟了五年的通房丫头生下一个女孩,去年十一月,长子在外私纳妾室,乔氏大闹一场,看在阮氏身怀夏家骨血的份上,最后忍耐下来,也算贤良淑德。如今阮氏生产在即,长子长媳互相谦让体贴,内院妻贤妾美,也算家族之幸。
    ☆、第二章 事变
    说完了家里,就轮到外头的事。今日是信国公太夫人六十的大寿,高恩侯府得了一张帖子,请侯夫人邵氏过去叙叙,不料昨晚起夜的时候邵氏脚歪了一下,晚上那会儿也没什么,今儿醒来脚脖子却肿了,鞋都穿不进去。
    夏文衍是孝子,母亲有恙,忙收敛了脸上的喜色和乔氏一起入内室问候母亲。
    夏家三十年前处在寒微,夏皋之妻邵氏门第一般,是抚州一捕快之女,有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邵氏比丈夫还大三岁,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半白了头发,穿了大衣裳坐在炕头,脚边一个医女跪伏着给邵氏揉脚脖子。
    夏文衍和乔氏给邵氏问了安,夏文衍即细细的向左右垂问症候,正说着,二爷夏文得携妻史氏,三爷夏文徘携妻石氏也过来探问母亲。邵氏不耐烦,让三个儿子都出去,只留下三个儿媳服侍。
    邵氏卧在炕上,自嘲的恼道:“人老了,筋骨就脆,一碰就坏了,我这样也不能出门,今儿外面的事怎么招呼呢?”
    邵氏说的‘外面的事’,是指今天信国公太夫人的寿宴,总要有人代表夏家出面。
    史氏听了话只是垂着眼目,石氏却活络了些,抚了抚身上簇新的滚粉色锦纱褙子。
    乔氏没给石氏一个眼神,端了一盏红枣茶奉与邵氏道:“不要紧的事,我在二门口已经吩咐下了,韩家的礼加厚三成,让循三叔过去说明一声就够了。”
    夏家两兄弟夏皋夏拯在老侯爷孝满后就析产了,虽然还住在一个侯府里,两位老爷下的爷们儿是各自排行,夏文循是夏拯的三子,帮着伯父这边打理部分庶务。
    石氏急了,坐正了身子笑道:“信国公太夫人的好日子,早半个月前就给我们府上下了帖子,可见看重我们家,我们怎么能那么失礼,说不出席就不去了……”
    “难到太太歪了脚,强撑了去就是有礼了吗?”乔氏淡淡的说道。
    石氏猝然被截了话,多少尴尬,强笑道:“太太去不得,大嫂也该动一动,真好借了这个大好时机和韩家修和。”
    信国公韩家和夏家没有过节,倒是一个多月前,和乔氏的娘家淇国公府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司。一个多月前,恰逢了乔氏父亲的六十大寿,崇安侯府的冯三奶奶在乔府摔了一跤,当即跌出了腹中七个月的胎儿,而这个胎儿也没有养下来,前几天折了。冯三奶奶沈氏和信国公的二儿媳沈氏是亲姐妹,同出忠毅伯府沈家,外传冯三奶奶和乔老国公的宠姬虞氏有所过节,当时冯三奶奶就求上了信国公府的门,拉上了在京兄弟姐妹一票人为自己讨公道,只是之后此事不了了之。
    乔氏轻蔑一笑道:“乔家和韩家关系好好的,何来修和?难道是为了拐了又拐的那个冯沈氏,不过是个庶出了,无德无才,谁看在眼里,乔家不在意,韩家也不在意。今儿太太不适,我一则怀有身孕,二则院中姨娘正在生产,实在掰不开两半来。至于别的,那样的场合,没有那个身份,强凑上去也是丢人,冯沈氏自己就是一例。”
    石氏顿时脸通红,三爷夏文徘是庶出的,自己也是定襄伯的庶出之女。
    邵氏在心里捋了捋权爵之家那些拐来拐去的关系,看着乔氏忧心的道:“冯沈氏的娘家是忠毅伯府吧,听说那位沈氏在娘家时,是养在老太太身边,也颇受伯爷疼爱,现在忠毅伯调入京城,这件事情不会再被翻出来吗?”
    忠毅伯沈家虽然位居伯爵,却是不可小觑。忠毅伯沈家的前身是一等武定侯,十五年前,武定侯亦随皇上从征北辽,在征战中丢了重要的城关开平城,致使皇上的御驾被辽国八万铁骑夹在兴和城。而皇上那么不走运差点被辽军端了,是因为定王勾结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把行军路线出卖给了辽国,定王企图仿效前朝周英宗故事兄终弟及。皇上平安回来后的元兴二年末,可是血雨腥风呀,定王自尽在辽东边境,尸体被拉回来挫骨扬灰,定王身后子嗣一个不留,其妻族,母族,和定王沾边的文武大臣,斩了好几千人。当时的沈家在那样的雷霆之怒中,只是丢了爵位,阖族全身而退,十年后又凭着贵州一场私掘金矿案挣了个伯爵,其后与永嘉侯府,信国公府联姻,不到十五年就重返回一流的权贵,在进京的关口,乔家这样打沈家的脸,沈家岂会善罢甘休?
    乔氏浑不在意的笑道:“太太放心,我娘家的事,掰开了说绝对是沈家理亏,沈家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一个出嫁多年的庶女和乔家歪缠。”
    邵氏看乔氏说得轻松,就略过不提了,让婆子们传早饭来,想着乔氏的身孕,就免了她服侍,顺便把史氏,石氏的礼也免了。饭用了一半,又有二老爷夏拯之妻章氏带着三个儿媳妇,夏文衔之妻包氏,夏文律之妻曾氏,夏文循之妻武氏来问候嫂子。
    章氏来的路上已知道夏文衍之妾阮氏正在生产,进门与嫂子寒暄几句,就看向乔氏道:“大奶奶也在,我几日前去看了阮氏,阮氏那肚子呀,大的比我这几个媳妇生产的时候都要大,我估摸着那肚子里不止一个。”
    “媳妇,可是请大夫确诊了,阮氏的身上是两个还是一个?”十几年的婆媳,邵氏是多少知道乔氏的拧性,去年长子在外面闹出个妾室来,强压着乔氏点头受了阮氏的茶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寻常再越过媳妇关照儿子的屋里人,对谁都不好,所以邵氏一直装着把阮氏丢开,不再插手儿子屋里的事。
    乔氏皱着眉头道:“去年十一月进府之前,请了外面几个大夫把脉,有说一个的,有说两个的,不得准信。年前请了瑞仁堂的成大夫瞧了说准了是一个,年后,成大夫推错了说是摸出两条脉来。为了这事,我还发帖子请了林太医过来,林太医当时只摸到一脉,不过,临走留下话来,藏胎也未可知,到底是一个两个的,来来回回的,几个大夫各执一词,媳妇自己也弄糊涂了,好在那边已经发动了,是一个是两个,马上便能知道。”
    “要是两个就是大福气了,我们夏家几代也没有遇过这样的好事。要说家里这些爷,衍哥是嫡长,都三十有二岁的人了,膝下的孩子比他几个弟弟都少,要是一下子能添两个,也是大爷大奶奶的福气。”章氏眉眼瞧着乔氏强装镇定的样子,不由生出一丝快慰。
    章氏私下里,是很看不惯乔氏,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最主要的过节有三点。一点,夏文衍膝下孩子少,自然是乔氏霸着不让屋里人生出来,夏家门里,除了乔氏,谁膝下没个庶子庶女的,就她公府小姐特别不成!女人呐,能要强十年,未必能强过二十年。二点,十几年前,乔氏刚进门的时候,章氏处处帮衬着这个侄儿媳妇,唯愿着,就是想把自己的长女夏慈说给她兄弟,结果,就是她拦在里头。三点,去年六月,他们乔家兄妹倒是不声不响的,把自己名下的庶女夏念弄到了慈庆宫,封了个太子婕妤,以致屋里那个杨姨娘,尾巴都翘上天了。
    邵氏随后也是嬉笑颜开的展望道:“最好是能一儿一女,龙凤呈祥才是最好的兆头!”
    乔氏敷衍着笑道:“虽然大夫们定不准是一个还是两个,该预备的,奶妈子,婆子,丫鬟,衣服都是两份预备下的。”
    乔氏是掌家大奶奶,有了身孕也没有下放掌家之权,陪着邵氏说了一盏茶的闲话就出了嘉熙居,扶着碧月的手往议事厅去处理家务,出了嘉熙居,走在一个巷道的拐弯口,停住吐出憋着的一口浊气恨恨的道:“一堆粗鄙的愚妇,多子多福也要看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然,不过是多几个贱种而已!”
    高恩侯府前院韵墨厅。
    夏皋带着三个儿子,夏文衍,夏文得,夏文徘并几个清客正在谈诗论文。夏文衍明显心不在焉。
    夏家的男人,大老爷夏皋身上一个高恩侯爵,夏文衍已经请封了世子,捐了一个同知的虚衔,夏文得推恩在工部谋了一个主事,位置有了还在等缺之中。二老爷夏拯冠了一个正三品的中靖大夫,其嫡长子夏文衔读书读到二十九岁,考中一个秀才,今年被收入国子监读书,其他的人,身上就没有品级和功名了。日日也就是习文习武,看看资质再定哪条路。
    大梁朝的外戚按制世袭三代。说白了,就是你们家姑奶奶在皇家做儿媳妇的时候,皇家给自己儿媳妇和外孙面子。这个给面子嘛,真是多凭了上位者的喜恶,所以,严格运作起来,有时候不足三代,有时候会超过三代,像仁宗宠爱定王的生母胡妃,破例封了胡家世袭三代的思恩伯,当然这个爵位在定王通敌叛国之后下给抹了。太宗朝孝惠皇后娘家顾氏,平恩公爵已经世袭三代,因为侍奉着清平大长公主,又延续了一代。总之,姑奶奶当着皇家的儿媳妇,姑奶奶给皇家子嗣立功了,这个爵位的年限要拉长是很容易的。要是拉不上了,外戚享受着朝廷几十年优渥的供养,从文从武,总会孕育出几个好苗子来了嘛。
    夏皋握着新出版的《骊梦集》和一个请客在品味其中的一处用词,大管家吴大禄脸色铁青,喘着粗气疾步停在韵墨厅的台阶前,就脚软着跌在了地上,悲呼道:“大老爷,东宫不好了!”
    众人都没有听清楚,夏皋捏着诗册上前一步门道:“你说什么?把气喘匀了再说。”
    吴大禄再次悲呛着道:“是太子殿下,薨逝了!”
    啪的一声,夏皋手上的诗册跌落在地上,人也直挺挺的一头栽了下去。
    ☆、第三章 去母
    夏皋骤然听得太子薨逝,只觉得四周的声音无限的远离,奔流的气血一股股的往上涌,冲到头顶,脑袋像砰然一下炸开的疼痛,之后就一片空白。
    夏文衍和夏文得一左一右把夏皋架起来,只见夏皋脸上的血脉青筋凸起,牙关要得死紧,两滴血泪从眼角溢出。夏文徘跌足痛哭,指着吴大禄迁怒道:“好个不知轻重的奴才……”
    屋里几个清客受夏家供养多年,又有一两分的真才实学,马上定了定神,其中一个提醒道:“事情已然如此了,几位爷稍停哀伤,顾着老爷要紧呐。”
    夏文衍醒过神来,知道夏皋是急性中风的征兆,连忙把夏皋仰躺着抬到床榻上,捏住脸腮费劲的掰开牙关,一大口浓痰污秽之物混着血丝流出了,还好口鼻没被堵塞。吴大禄不待吩咐,早就逃命似的出去请太医。韵墨厅是炸开了锅,有悲声痛哭的,有哀哀叹息的,有私下奔走相告的。
    高恩侯府各房各屋的主子们接到了噩耗都往嘉熙居赶,夏皋也是抬着进来,安置在内室。二十几口人济坐一堂,满屋的颓废之色和止不住的恹恹哭泣之声。
    二老爷夏拯敲着拐杖打破沉默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一向身强体健,几天前还……”夏皋眼睛看着服侍在侧的杨姨娘,隐下半句话,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好好的,怎么说薨就薨了。”
    邵氏双眼红肿,听到太子二字忍不住又流下眼泪来,屋里的女眷紧跟着又是一场此起彼伏的,发自肺腑的哀哭。
    这时,吴大禄携 了一个眼生的大夫赶到。
    邵氏止了眼泪问道:“老爷惯常看的是卢太医,怎么不请了来,这位……是?”
    吴大禄跪下回话道:“卢太医昨夜在宫中当值,现在太医院官署已经被金吾卫围禁了,不准出不准进。不当值的太医也是自闭家中,奴才实在请不到往日给侯爷相看的几个太医,又怕误了事,就去瑞仁堂请这位吕大夫来。”
    非常时刻没有什么挑练的,夏文得向吕大夫一拱手,引着吕大夫进内室,二房的几个侄子皆尾随在后。中风,大家都是经过生老病死的,吕大夫看了夏皋的样子就有数了,至于中风到什么程度,醒来之后什么个情况,真是说不准了。吕大夫写了方子,人也被再三挽留下来,随时注意夏皋的病情。
    夏家众人坐立难安,不断有家里家外的人来往报信,也探听不到宫里的消息,许多门路都走不通了,不过是一些宫外头如何如何,有多少大臣正在进宫的路上之类的明面上的事,至于夏家想知道的,慈庆宫和坤宁宫的情景,一概不得而知。倒是淇国公府的人传话过来让高恩侯赶快进宫,进宫之后别说什么话,也别问什么话。
    乔家是不知道高恩侯已经中风了,不过,至少夏家得到了一个明确的指令,众人齐齐看向夏文衍和乔氏。
    夏文衍是请封过的世子,能代替侯爷出面,现在乔家知道的内幕绝对比夏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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