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左右看不见嵬度,便问:“嵬度呢?”
    苏伯道:“哦,方才有人找他,想是还没回来。”
    “有人找他?”九生诧异,他在京中也无熟人,便问:“是谁找他?”
    苏伯想起来竟摇头笑了笑,“是永康王府的静姝小姐,被嵬度给捂着嘴扛了出去。”
    赵静姝?
    九生低眼想了想,便没再多问,跟着苏伯去了正厅见老相爷府中的人,将将踏进正厅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来的真巧。
    来的却是纪淮雨。
    他坐在侧坐上喝着茶,看见九生进来放下茶盏,望着她笑了,“九生……小姐,可让我好等。”
    九生进前细细打量他一番笑道:“你的伤好的倒是挺快。”
    纪淮雨摸了摸肩膀,笑着皱皱眉,“没好呢,你下手那样重,险些废了我这只胳膊。”
    “哦?那倒是可惜了。”九生非常遗憾,缓缓靠近他,轻声道:“你放心,我要是不止是你的一只胳膊。”伸手刚想点一点他的肩膀,耳边风声一紧,眼前黑影一闪,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来的太快,惊鸿一般就站在了眼前。
    九生一惊,定睛才看清眼前这人一身玄色束袖的男装,头发高挽在脑后,眉眼异常清秀,却是绮罗。
    九生笑了笑,看了一眼纪淮雨,“我之前还奇怪,你怎么敢不带上绮罗。”又看绮罗道:“好久不见,绮罗。”
    绮罗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道:“还请九生姑娘,不要为难少爷。”
    九生轻轻甩了甩手腕,问:“是老相爷派你来找我过府的吧?”
    纪淮雨点头,“老相爷想见你。”
    九生一笑,猛地抬手一巴掌扇过去,被绮罗快又稳的抓住,九生冷声道:“想让我老老实实跟你过去就让她放手。”
    纪淮雨看着她冷如冰霜的眼睛,缓缓的笑了笑,对绮罗道:“放开她。”
    “少爷……”
    “放开。”纪淮雨道。
    绮罗终是锁着一双细眉放开了手。
    那一巴掌“拍”的一声落在纪淮雨脸上,清脆极了,扇的纪淮雨一偏头,听的绮罗浑身一颤,抿紧了嘴。
    脸颊发麻,纪淮雨用舌尖顶了顶那麻麻的嘴角,笑问:“可以跟我走了吗?”
    九生揉了揉发麻的手掌,满意的笑道:“等着。”转身出了大厅,先回房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又梳洗束发,这才慢腾腾回来。
    却是依旧不见嵬度,问过苏伯,苏伯只说在后园子里和赵静姝比武,若是有事他去喊嵬度过来。
    九生想了想,看柳府外停的却是相爷府的马车,车夫也是她见过的,便没让苏伯去喊,跟着纪淮雨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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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爷府离柳府并不算太远。
    九生坐在车中闭目养神,纪淮雨问道:“你不带上你的小嵬度就不怕出什么事?”
    九生没睁眼,懒懒道:“如今我对老相爷还有用处,他不会让我出事,你更不敢让我出事得罪他老人家。”又好奇的问他,“我倒是好奇,你父亲也是京中官员,怎么你竟跟着老相爷了?你是怎么搭上老相爷的?”
    纪淮雨半天没开口。
    九生等了半天没听声,便睁开了眼,正对上他望着她的一双眼睛,那眼睛里竟是有一些悲伤。
    “拿你换来的。”他轻轻开口道:“李王爷给老相爷写了举荐信,用你来换。”
    隔了这么久,九生就算知道那封举荐信,如今听他亲口说来,她依旧会觉得一颗心被他踩下脚下,依旧会手指发冷发颤,依旧会被堵的喉头哽着说不出话来。
    拿她换来的,拿她换来的。
    纪淮雨的表情竟是在难过,看着她轻声细语道:“我并不想隐瞒也并不解释,你知道我的父亲从不在意我这个儿子,我想在京中立足非常需要那封举荐信。当初就算不是我,李王爷也会想别的法子娶你过门,他当时已动了抢婚的心思,你嫁给李从善已成定局,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我亲手来,让你少受些苦难,我得些利益。”他看着九生,眼神柔软,伸手拿了波斯绒的小毯子给她盖在膝上,“况且,我知道你一定会有法子拜托李从善的。”
    他隔着细细绒绒的毯子轻轻柔柔的抚摸九生的膝盖,他还是如此,他总是能如此,用最多情的语气讲出最无情的话,字字诛心。
    九生看着他,指尖一寸一寸的发寒,恨极了竟能看着他笑了,慢慢的抓着他的手,道:“纪淮雨,你和你的母亲真像。”他的手指在她的手掌下细微的一紧。
    “你……见过我的母亲?”他问。
    九生看定他笑,“她好爱你和你姐姐,你姐姐被人糟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我想一定精彩极了。”
    纪淮雨猛地抓住她的腕子将她一把拖到眼前,笑容冷成灰烬,冰冷冷的道:“这些你怎么知道?你在哪里听的?”
    九生笑盈盈看着他,并不回答,听着车窗外的声音才道:“纪淮雨你最好现在放开我,马上就到相国府了,别逼我让你难做。”
    纪淮雨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半天才缓缓松开她的手,道:“九生,我说过,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
    他果然这样的在意他仅有的家人纪慧心。
    九生揉了揉发痛的手腕道:“好啊,你即刻死在我眼前我就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家人。”
    纪淮雨难得脸色如此难看。
    九生笑了,“你也没多爱你的家人啊,你最爱你自己。”
    马车嘶声停了,车外有脚步声了,九生起身要下车时对纪淮雨道:“纪淮雨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车帘挑开,外面天光乍现,亮的九生微微眯眼,轻声道:“你错在低估了我的价格,只拿我换了一封举荐信。”
    有小厮来扶她下马车,她跳下马车,在大明的天光中看那高大的府门,如果他纪淮雨肯拿真心对她,她愿意做他的棋子,她那时甚至想过,嫁给纪淮雨她心存感激,会尽所能的助他。
    怎么也没想到他只为了一封举荐信,如果他肯真心待她,这相爷府,这京城她都会竭尽所能陪他闯。
    可惜他不稀罕她的真心。
    宋老管家亲自出府来迎她,带着她入府,一路道:“小少爷醒了,但是……他说看到了夫人……”
    宋芳州看到了薛宁的魂儿?
    “不可能。”九生道:“薛宁早已入了轮回,他不可能看到。”
    宋老管家叹了口气,“可小少爷直嚷嚷夫人就坐在他的榻边看他,还要叫你过来看一看,老相爷没有法子才请你过来,派老奴亲自来迎你,还望你不该说的暂时莫要说。”
    “我知道。”九生知道轻重,之前老相爷肯放她出府就是因为她跟老相爷保证了她有法子让宋芳州心平气和的接受薛宁已死这个真相。
    宋芳州是老相爷的命根子,出不得一点差错。
    九生跟着宋老管家匆匆去了北院厢房。
    老相爷正在房中安抚宋芳州,急的眼眶噙泪,见九生来了忙道:“来了来了,你让九生告诉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鬼啊魂啊的,你娘好好的活着,怎么会有这些。”
    九生忙过去,宋芳州抱头缩在榻上,听到她过来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鬼魅,让九生一愣。
    便听他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问九生。”
    老相爷看了九生一眼,宋芳州发疯一般抱着头喊:“出去出去!都出去!”
    他才起身,眼底生泪,眉眼深重的看了九生一眼,看九生点头才遣散了下人一同出了厢房。
    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顷刻只剩下宋芳州和九生二人,九生站在榻前正揣测着该如何安抚宋芳州,宋芳州慢慢放下手,靠在了榻上,伸手将碎发捋在耳后,“呵”的笑了一声。
    那笑声让九生发寒,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抬起了眼,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直勾勾的盯着九生,“你竟还敢回来。”
    九生心头一沉,这人……是宋芳州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转身便要退,宋芳州猛地窜身而起,水润润的手指一把就扼住了九生的脖子,一拖一带,翻身将九生压在了榻上,细细柔柔的黑发散了她一脸,九生问:“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这样和我过不去!”
    宋芳州就那么攥着她的脖子,压在她身上,笑又不笑的看她,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上,一点点用力,狠狠的刺进皮肉里划了下去,“我们没有仇怨,只是你敢伤他,就非死不可。”手指一寸寸的用力。
    九生呼吸紧致,脸上疼的眼前发黑,像是流了血,只觉得脖子要断在他的手指间,一字字道:“你若杀了我他必定会为我伤心……”
    “我知道。”他贴着九生的眼鼻轻声道:“但我会吃掉有关你的记忆,让他彻底忘掉你。”
    当初他完全不记得她也是因为这个??九生眼前发黑,脑子里乱乱的闪着各样的画面,忽然想起柳五爷被柳珠儿附体的样子,莫不是和宋芳州这个差不多?
    便顾不上多想道:“你想一辈子和宋芳州共用一个身子吗!”
    那脖子上的手指忽然顿了顿,九生喘出一口气忙道:“你难道不想像个活人一样,正常的活着吗?而不是只有在宋芳州昏迷的时候才得以出现。”
    她虽不清楚他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但她想也和那些附体的鬼魂差不多,或许他不会甘心只这么偶尔的“活”的一下,所以才试一下,没想到真的有些希望。
    他歪头想了想。
    九生喘息问:“你不想活着吗?像正常人一样,朝醒暮睡,做尽所有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朝朝暮暮的在一起。”
    他眼神动了动,看九生,“你有法子?”
    九生在心底里松出一口气,哑声道:“你放了我,我会想法子帮你。”
    “我为何信你?”他问。
    九生道:“凭你随时都能杀了我,如果我做不到你再杀我就是了,只不过晚几天而已。”
    他又想了想,对九生道:“我给你九天时间。”
    “好。”九生应的爽快。
    他便松开了九生,伸手摸了摸九生的脸,眯眼笑道:“你可不要骗我哦,不然下次我就直接扭断你的脖子。”
    九生躺在榻上剧烈的喘息,脸上一片*辣的疼,闭眼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我?”他侧身躺在九生身侧,托头看着她,“我也是宋芳州,另一个保护他自己的宋芳州,我是他心底里怨的恨的,想做不敢做的坏蛋宋芳州,恶人宋芳州。”
    九生一愣,睁开眼看他,他的意思是他是宋芳州的阴暗面?那……“他知道是我推他下的水?”
    他点头,一双眼睛含笑,“他当然知道,他怨你但又不想不敢怨,所以我才出来帮他来报仇。”
    九生出了厢房时吓了老相爷和门口等着的纪淮雨一跳,她半边脸都是干涸的血迹,不流血了,只是一时擦不掉,有些发肿。
    宋芳州已安安稳稳的睡下了。
    她跟老相爷说了几句宋芳州暂时没事,便告辞了。
    纪淮雨一路送她出了相爷府,拿了帕子递给她,“别落了疤了。”
    九生没接,步都未停,刚走下回廊就听见有人喊她。
    “九生?”
    她一扭头就看见匆匆入府而来的柳眉山,他看到她的脸愣了一下,随后摆开了归寒扶着的手,快步过来,“怎么了?谁伤的你?还伤了哪里?”
    九生摇头,“没事,只是一点点擦伤,已经不流血了。”
    “柳哥哥你怎么来了?”纪淮雨言语带笑的问他,是难得的喜悦,“你身子可好些了?我早上过府时想去看你,苏伯说你睡下了,就没去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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