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妃头疼:王爷不着调,偏偏大女儿跟王爷一起不着调……不行,她得去看看,别让那两个活宝给她闹出个什么!
    书房里,宜安公主正跟父亲嘤嘤嘤哭诉,“皇伯父把我指给南明世子,就是为了监视我们王府啊!爹,皇伯父是不是疑心你啊?”
    “好啊我就知道!”平王一拍桌子,“说什么要给我女儿找个好姻缘,原来还是看我不顺眼!”
    宜安公主在边上煽风点火,“当年他宁可封我公主,都不给爹你加封的!”
    平王连连点头,很看重这个世上唯一能懂自己心事的女儿,“我早就怀疑了……老大可真是让人心寒,我这么多年为他做事容易嘛我!”
    这一父一女就你一言我一语,把所有的错往皇帝身上扯,也不管能不能扯上去,反正都是皇帝的错。
    宜安公主扑在平王怀里抹眼泪,“爹,你放心,女儿嫁去南明王府,一定会悄悄帮爹看着。”
    平王感动地搂着女儿,万分不舍,“不行,我要进宫跟老大说说!我的宝贝女儿可不能嫁去那样的地方……”
    “爹你别去,万一被怀疑了怎么办?”
    “不会,爹对此早就熟门熟路了,”平王抚慰女儿,“你是爹最疼的孩子了,爹舍得谁都舍不了你委屈啊。”虽然平王做梦都想当皇帝,但对这个唯一和自己心连心的女儿,他也是重视胜于别的孩子的。
    “宜安!你又跟你爹胡扯什么?!”父女正抱头痛哭,书房门被推开,平王妃威严肃冷的声音传来。
    平王妃进了书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宜安,你明知道你爹耳根子软、想事情不过脑,你还老挑拨你爹为你得罪人!”又冲着平王,“王爷!幸亏是我在外头,若是旁人听到你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怎么办?”
    平王妃平时端庄雍容,做事不紧不慢,唯独面对这个凑到一起的父女很无语:每次听这对父女的谈话她都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头上那把“谋反”的大刀,平王妃特别怕一刀砍下来。可她丈夫性子散漫,根本不可能造反啊。
    宜安公主撇撇嘴:搞不清楚真相的明明是平王妃,她丈夫连她都瞒着——就因为平王妃娘家和皇后是亲家。
    平王多可怜,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想当皇帝想疯了,忍功绝对一流。
    被平王妃抓个正着,公主只好告退,同情地看眼给王妃赔罪的爹。走出书房,她凄苦的面色就变得冷漠了:她要继续努力,把爹说服得提前谋反,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此夜,月色溶溶,秦景送庄宴回去后,习惯性的,就想去公主那里看看。他说为公主守夜,虽然公主现在好像不需要他了,但他在离开前,仍会信守自己的承诺。
    窜上公主客房外的一颗老树,想看看公主。空气有些闷热,窗棂半开,他藏于树叶繁密中,看到公主的剪影。
    她还是那样自在,呆在自己的地方,习惯性地不挽发不穿鞋,一身粉衣缃裙,趴在桌前写写画画。晕黄灯影中,长发黑如三千夜,肌肤白比欺霜赛雪。
    她低垂的睫毛掀起又垂下;
    她小巧的鼻头皱了皱,打个喷嚏,慢悠悠地拿帕子擦拭;
    她嫣红的唇角翘起,狼毫顶端抵着唇珠,黑与红对比鲜明……
    秦景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心跳声,看得竟有些痴了。
    过会儿,公主打个哈欠,吩咐木兰进来梳洗关窗。秦景忙将身子藏得更深些,看到窗子阻隔着,里头的灯火只剩下一盏,其余都灭了。这是公主睡觉的习惯,她不喜欢屋子里黑洞洞的。
    秦景数着时辰,计算要多久公主才能睡眠深一些。他以前被半强迫地陪公主睡熟后再走,还答应为她守夜。也幸好有守夜这份活儿,他才能不引起公主的侍卫们的猜疑。
    不过想来也不会猜疑吧?公主手底下这些人都是听令于公主,按照公主的吩咐做事。秦景却没有见到哪个人,是发自内心的绝对忠于公主。这样很不好,公主需要自己人。但是他没有资格跟公主提醒这个,不然那位公主又要似笑非笑地上下瞅着他,“阁下哪位啊?是向本公主自荐枕席吗?求之不得啊。”
    公主……公主……
    秦景出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能联想到公主呢?
    秦景没想过约束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只剩这些了。或许日后年年岁岁,只有他一个人会将这段经历珍藏,这是他一生最美好的秘密。
    月如涂霜,树影摇窗,秦景悄悄翻窗进了屋,公主睡得太浅,他不敢去惊醒她,他只敢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密帐高悬,牙钩轻挑,一层层纱幔垂下,像一道清晰的界限,告诉他不能走过去。
    秦景又习惯性地生了焦躁感,好在他是个淡泊的人,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他到桌前,看到公主写画的东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起来。
    这是一张男子的剪影小绘。
    公主笔下的画墨彩飞动,恍如飞鸿戏海,简单几笔就能勾画出一个人影。
    秦景很少见公主坐在桌前,她连写字都是指挥人、自己不动,恐怕没人知道公主的画也这样好。但是秦景端着手中未完成的画像,心里却兵荒马乱。
    虽然公主骄傲强硬,但她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心难定,他还记得她斩钉截铁说自己不想要驸马,现在却看到她在画一个男子的小像。
    画中男子侧着身,眉目低垂,唇角含笑……公主有些懒,只画了几笔,但对于熟悉画中人的秦景来说,却一眼就认出这是谁。
    这是他的主子,南明世子陈昭。
    秦景心想:公主一定很喜欢这个人,才能几笔就画出世子的风采吧。那么,这桩婚事,公主也一定是心中欢喜的。
    这是最好的结果,公主嫁了如意郎,他帮公主在世子面前应付一下,之后各归各位——这才是他和公主应该呆的距离。
    他真心地祝愿公主一生安顺婚姻美满,但心中那隐约的失意,却也是真心的。
    他手下微用力,纸张擦一声,一道小口就撕开了。
    “……”秦景傻眼。
    他看看公主的床榻,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纸张,挣扎了半天,干脆把画像往怀中一折,偷偷带走了。跃窗走之前,秦景还不忘给窗留了道缝。
    他心中想:他不能像公主待自己一样待公主,他不能让自己的心事被人知道。这画像,就当做公主留给自己的纪念吧……虽然画的是别的男人。
    第二日公主醒来,果然发现自己昨天的小像给丢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木兰头皮一下子就麻了,带着众女跪了一地,连说死罪。
    公主摆了摆手,“没事,丢了就丢了。”
    公主居然这么好说话!
    太感动了!
    宜安公主之所以这么无所谓,因为这画的是陈昭啊。她本来想画秦景的,但是觉得自己常日不动笔,画技恐怕有些生疏,就拿别的人练练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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