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啊。”少年甩了甩凌乱的长发,“不过小爷心气高,要嫁就嫁个有权有势的,等你什么时候身居高位,并且腰缠万贯了,再来给我下聘吧。”言毕,打着口哨扬长而去。
    那是风慕言和苏青墨的第一次见面。
    风慕言曾是个无处可去的混混,经常埋伏在半山腰里,打劫来往的商旅和行人。劫的多就多花,劫的少就少花,反正混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他一度瞧不上要饭的,觉得低三下四,向人伸着手要钱,实在是丢人现眼,所以他选择了抢。
    而这一日,他贸贸然出手,竟是打劫了新走马上任的京兆尹苏棋宣一家,并且抢走的包袱里头,有苏棋宣的官印。
    丢失官印本该是死罪,要不是先帝念在苏棋宣治理一方有功,免了他的责罚,那一家老小,怕是早就没命了。
    可这显然和风慕言没有关系,他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哪里会关心别人的生死,将无用的官印随手一扔,他躲进了一处破庙里。四周都在灌风,可谓天寒地冻。他身上只卷着一床破席子,冻得直哆嗦,能不能在这寒冬里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哪还有闲心想别的。
    可那一夜,合该着他命不该绝,一个来到庙里躲避风雪的商人捡到了他,从此作为义子,收到了身边。
    那商人名叫风无涯,一身的匪气,胸无墨水,给他取名风慕言,大约是用尽了一生的才华。
    而风慕言,打小就没感受过家的温暖,风无涯给他一块干粮,一间柴房,把他当狗似的圈养起来,都足够他感恩戴德,听从风无涯的差遣了。
    风慕言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只知道跟着风无涯,就不会饿死了。
    风无涯请了师父教他拳脚功夫,又请了先生教他识字算数,尽职尽责的把他打造成了文武全才的少年郎,唯独没有教会他明辨是非对错。
    他所传授风慕言的思想,是只要能达成目的,便可不择手段。
    而风慕言饱受世间冷暖,历尽千帆磨难,本就不是个善人,被他这么一灌输,更是变得心狠手辣。
    风慕言成了风无涯最好的工具,既能帮他打点生意,又能替他挨刀挡枪。
    偶尔有谈不拢的生意,风无涯也只管派出了风慕言,稍微牺牲一点色相,来助他达成心愿。
    而风慕言,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风尘气,只消在那些商贾的女人面前卖卖笑,谄媚两句,再由她们去自家男人枕边吹吹风,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他太了结自己的皮囊,有多好使了。
    可他就是没想到,这有朝一日,他的脸竟被一个男人看上了,并且那男人死缠烂打着,非要将他娶进门不可。
    那是在风无涯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一家搬去京城之后……
    彼时的苏青墨成为了一个隽雅而秀气的书生,着一身白衣,手拿一把玉骨扇,往十里桃花树下一站,也是个惊鸿一瞥的人物。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正是文人骚客们最爱踏青出游,吟诗作对的时候。这苏青墨作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也不免俗套,喊上两个知交,带上几个家丁,一起来到了这桃花屿,游山玩水。
    而恰好,风慕言今日也在此处。他这次出门,是为了取悦京城第一大绸缎庄老板广生财的女儿。
    风无涯最近看上了绸缎生意,一直想着为广生财供应绸缎绢匹。可那广生财不缺门路,自然也就瞧不上他,风无涯几次上门,都被挡在了外头。
    正面搞不定,风无涯就想到了迂回,让风慕言前去拿下广生财那心尖尖上的独生女,必要的时候,娶她也未尝不可。
    反正风慕言只是一枚棋子,下子的时候,就该落在最合适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风慕言嘘寒问暖,极尽讨好之能事,加上脸长得好,身材又高大,广小姐立刻失去了招架能力,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绵绵情谊。
    眼见时机成熟,风慕言随手捻了一枝桃花,斜斜插在了那少女的发间,正准备俯身下去,含情脉脉地送上一吻,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朗朗笑声,伴随着一人的奉承,“苏兄果真好文采,这诗句信口拈来,却又朗朗上口,实在是妙啊!”
    “刘兄过奖了。”苏青墨自谦了一下,迎着漫天的桃花,看向了回过身来的风慕言。
    恰时,一阵风过,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迷离了对方的双眼,也撩拨了彼此的心弦。
    一个是翩翩浊世里的佳公子,一个是滚滚红尘里的妖异。
    苏青墨站在桃花雨里,微微一笑,“鄙人姓苏,名青墨,字少轩,上京人士。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风慕言略一顿,抱拳道:“在下风慕言。”
    “慕言兄。”苏青墨直接跳过了姓氏,喊的亲热。
    风慕言皱了皱眉,他此行,是出来施展美人计的,可不是来同人寒暄客套的。事情还没有办妥,他也没有心思同一群书呆子周旋,便欠了欠身子,道:“请恕风某还有事,不能奉陪,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要走。
    “哎——”苏青墨喊他不及,快步追了上去,岂料一脚踩在了淤泥上,身子一倾,直接将风慕言撞下了山头,而自个儿也收势不住,跟着滚落下去。
    “啊——”
    原本凭风慕言的身手,随便找处地方借个力,也就跃上来了,可谁料这苏青墨竟如一贴狗皮膏药,下落的过程中紧紧抱着他不放,并且在他耳边一阵大呼小叫。
    风慕言几番借力不成,就那样滚了下去。
    那苏青墨倒是拿着自己打紧,将脑袋抵在了风慕言胸前,没受多少刮蹭,可风慕言后背抵着山石,一路刮出了不少伤口。
    落地时,一阵尘土飞扬,苏青墨的身子颠簸了一下,正将唇印在了风慕言的唇上。
    唇齿间,带着淡淡的清香,竟比这桃花还要醉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风慕言一把将他推开,然后痛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苏青墨手臂上也刮开了几道细小的伤口,一边搓弄一边说:“得罪了,得罪了。”
    “哼!”风慕言拍打了一下袍子,正欲借力飞上去,却被苏青墨一把抓住了衣袖。只见他一身流氓气的说:“怎么,亲都亲了,想着就这么走?”
    风慕言头一次遇上这种无赖,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我说,好像是你亲的我吧?这要说吃亏,也是我吃亏吧?”
    “说的也是呢。”苏青墨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斯文相,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败类,“既然我占了你便宜,亲都亲了,那我娶你过门可好?”
    风慕言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苏青墨:“我说我娶你啊。”
    风慕言有些凌乱,怒视了他,道:“睁大你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个男人!”
    “男人么?”苏青墨附身上来,一脸的玩味,“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像啊。”
    “那就给老子看清楚了。”风慕言说着,解开了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书名由《皇叔》改为了《摄政王》,原书名有乱伦的嫌疑,故只能换一个。
    ☆、第12章
    风慕言原本不会这样的。这许多年来,他被当成一把利器,锻造的有棱有角,却又不会轻易露出锋芒。
    在外人面前,他一贯谦谦有礼,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混混了。
    可今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他竟被那苏青墨三言两语挑拨的动了怒,当即不顾风度的解开了腰带。
    而苏青墨,跟着“啧啧”了两声,道:“挺大的嘛。”
    风慕言:……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要不是此处人多口杂,风慕言大约就拧断他的脖子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读书人!枉他还长了一张飘逸出尘的俊脸,却是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萍水相逢,日后不会再见面了。可谁知道,那苏青墨竟是阴魂不散的,搬来了他住宅附近的私塾念书。
    这从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躲着他都难。
    “哎——”老远的,苏青墨站在桥头上,一身白衣无尘,挥手喊着:“慕言兄。”
    风慕言赶紧转过身去,抬腿就走。他是真怕了这个男人,每回被他缠上,都要听他絮叨半个时辰。从诗词歌赋到天文算数,从丝竹管弦到兵法谋略,似乎就没他不感兴趣的。
    风慕言这厢走得急,那苏青墨追的更急,小跑着撵上来,一把扯住了风慕言的衣袖,道:“我这一路喊你,你怎么也不停下?”
    风慕言忍了忍,道:“行路匆忙,没有听到。”
    “是吗?”苏青墨笑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层层包裹的地瓜,递给了风慕言,道:“尝尝,我去地里偷了亲自烤的,可香了。”
    风慕言顿时有些无语,这苏青墨竟不要脸至此。偷来的东西不藏着掖着,居然理直气壮地拿出来,同人炫耀。
    他们读书人的脸面,究竟是去哪了。
    见他没有动作,苏青墨一脸的殷切,“你尝尝啊,又香又甜。”
    风慕言嗅觉极好,自然是闻到了香味,只是他又不饿,吃地瓜做什么。而且一旦吃了,等于是接受了他的小恩小惠,从此,那苏青墨定会变本加厉的骚扰自己。
    苏青墨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吃就取了回来,将包在外层的油皮纸去掉,然后剥了瓜皮,露出了红色的瓜瓤,重又递给了风慕言,道:“来,吃吧。”
    风慕言皱了皱眉,“不想吃。”
    “哦。”苏青墨自个咬了口地瓜,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鲨鱼皮鸡汁羹,糟蒸鲥鱼,蒸驼峰,花菇鸭掌,番茄马蹄……”风慕言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带了几分刁难的意思。
    他原本想着,苏青墨作为一个穷酸秀才,手里肯定不称几个钱。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个个脑满肥肠,不学无术,凭着家底丰厚,根本不会在读书上下功夫。
    而那些用功读书,考取功名的,多半都是家境一般,甚至贫寒。
    看这苏青墨一身白衣,上无任何描金装饰,一看便不是有钱人。
    可没想到,苏青墨竟是一口答应下来,道:“好,我就带你去吃你想吃的东西。不过你要的这几道菜比较叼,一般的酒楼怕是吃不到,我们得多走些路,去‘四方宴’吃。”说罢,扯上风慕言就走。
    风慕言闲来无事,也就跟着去了。他倒要看看,这苏青墨能掏出几个银子来。
    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个个价值不菲,寻常百姓吃上一道,都可以顶全家一个月的花销了。
    可苏青墨不以为然,递了双筷子给风慕言,“来,喜欢就多吃点。”
    风慕言接过了筷子,夹了口鱼塞进嘴里,问道:“你这么讨好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喜欢你啊。”苏青墨笑眯眯的说,“我准备娶你。”
    “咳。”一口菜险些呛进肺里,风慕言一阵咳嗽,好不容易顺了气,却听苏青墨继续说:“你看你,这么难养,吃顿饭还要挑最贵的,我要是不考取功名,多拿点俸禄,怕是养不活你呢。”
    “咳。”风慕言又呛了一下,急忙喝了口茶水,道:“你能不能换个人寻开心,要我说多少次,我是个男人!”
    “那怕什么。”苏青墨撑起了下巴,“我最多就是娶个强壮点的媳妇。”
    风慕言:……
    他们的生活便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是在调戏与被调戏中度过。
    风慕言原本觉得自己够油嘴滑舌了,可是和那读了万卷书,磨就了一身嘴皮子功夫的苏青墨比起来,他总是讨不到便宜。
    而苏青墨原本对他还算客气,见了面会喊他一声“慕言兄”或者“慕言”,后来时日一久,干脆直接改口喊“媳妇”了。
    为这事,风慕言脸上青筋暴露,将桥头的石狮子抓裂了好几个。
    可桥上卖瓜果的小贩们却毫不自觉,还火上浇油的,见了他就喊:“青墨他媳妇——”
    风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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