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也不用你说,才刚已经证实她在屋里。”
    钱氏已然消了对江清月的怀疑之心,但药王殿那个破眼的窗纸始终令她介怀。先前去的时候她没注意,后来发现那块儿破个洞,她心里便有所忌讳。到底是有人偷窥到她了,还是那窗纸原本就破个洞?
    钱氏心里莫名的不安,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她决定明日提前回府。
    次日,宁开远听说这事儿,跑到钱氏跟前来闹。“我不回去!”
    “这是为何?”
    宁开远皱眉不悦道:“平日在家读书,没个长辈真心教导鼓励我,苦闷得很。江伯父却不一样,平易和蔼,最懂我心,每每与我谈心,便让我受益匪浅。这三月我才见得幸他一面,你就要走。我不管,我要留在这,好容易有个更疼我的人。”
    “你胡沁什么,我不疼你,你爹不疼你?”钱氏急道。
    “您是疼我,但这是不一样的。父亲?他就算了,那次看见我不是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嫌我这学不好那学不好的。说实话,他被调任去了福建,我还真松了口气呢。”宁开远把心里话通通倒出来。
    “你!”
    钱氏深吸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邹嬷嬷赶紧过来搀扶,劝宁五爷别再气二太太。
    宁婉蓉听说消息,也跟江清月一起赶过来。“母亲,我也不走,我的经文才刚开始绣呢。献给老祖宗的东西岂能半途而废。”
    “你们,唉!”钱氏无奈地叹口气。
    “我瞧太太精神不大好,三姑娘,您不如让太太先回府歇息。咱们尽快赶制好,再回去?”江清月建议道。
    宁婉蓉点头,觉得在理,就建议母亲这样。宁开霁附和,也同意妹妹的办法,反正他想多留一会儿。
    钱氏不同意,放心不下她们:“绝不行!”
    姐弟俩便哀求钱氏,磨叽好一会儿。
    江清月看眼邹嬷嬷,建议道:“太太若不放心五爷和三姑娘,大可以多留些人照应她们。邹嬷嬷是太太跟前的老人,深受太太信用,想必五爷和三姑娘是不会忤逆她的劝告,对不对?”
    宁婉蓉赶紧点头,宁开霁也点头。
    钱氏无奈,只得留下亲信邹嬷嬷等人照看俩孩子,她则先行回府。
    钱氏一走,江清月才恍然敲了下脑袋,告知宁婉蓉:“差点忘了和你说,章嬷嬷今儿个一早便腹痛不止,我便让她先行回去了。才刚倒是忘记告知太太了,这可怎生好。”
    “多大点事儿,哪用麻烦她。”宁婉蓉随口叹一句,也不放在心上。
    宁开远一直送钱氏到寺门外,他皱着眉,情绪一直不大好。直至钱氏要走,宁开远突然上了马车,坐在钱氏身边说了实话。“娘,我知道你在查崔嬷嬷的死因。”
    钱氏瞪眼看着儿子,心生不好的预感。
    宁开远对上钱氏的眸子,语气肯定道:“是我干的。”
    ☆、第36章
    钱氏抓住儿子的手,惊吓的看着他,嘴角有一丝丝的抽动,“好好地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是我干的。”宁开远紧紧地盯着钱氏的双眸。
    “怎么会是你?”看来她先前是真的误会江绣娘了。不过,此刻钱氏倒宁愿是江绣娘干得,也愿大相信这件事是自己的乖儿子做下的。开远和崔嬷嬷又没有什么仇恨,为什么……
    “祖母擒了崔嬷嬷之后,我便看得出娘很为难。谁没点秘密,她伺候娘这么多年,一准儿知道不少。与其被她陷害,不如先出手。我知道娘信佛心善,舍不得下狠手,儿子便代劳了,一解您的后顾之忧。”
    钱氏已然惊得无话可说了,她瞪着宁开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般大的孩子竟敢下狠手杀人。
    宁开远出奇的冷静,他坦然接受钱氏的目光,解释道,“火不是儿子放得,人也不是儿子杀的。母亲安心,我还没傻到亲自动手。儿子不过是利用了那个落魄的仇正文,他巴不得干呢。”
    “阿弥陀佛。”钱氏合掌念了一嘴,听说是仇正文动手的,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们这等尊贵身份的人物,绝不可以手沾血腥。
    宁开远嘱咐钱氏:“所以母亲也不必多余叫人查了。您真弄出点动静来,被老太君发现了,倒霉的是儿子。”
    钱氏点头,无奈地斥责儿子几句,嘱咐他以后做事一定要提前跟她商量。
    宁开远敷衍的应下了,他下车对着车窗站着。隔着窗纱,宁开远对钱氏摆摆手。钱氏叹口气,放下窗帘子,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宁开远眼看着马车下山不见了踪影,方回身预备去找江伯父。他抬首却山门前的石阶中央站着一位玄衣少年,正好挡在了他前面。
    宁开远暗自打量他,衣裳料子不一般,瞧这气势不像是普通人。宁开远冲其点了下头,打算从旁侧离开。
    “你是宁开风的五弟?”祁连修侧首,瞟一眼他。
    宁开远顿住脚,奇怪的看着祁连修,心想这人必定是他大哥的什么熟人,瞧他这身打扮应该也是个勋贵世家的子弟。照理说凭跟前人如此的样貌和气度,在京城应该有名才是,可自己怎么会不认识?
    宁开远不敢怠慢,笑眯眯的对祁连修点头。
    祁连修没回应宁开远,反而冷言继续问:“才刚坐车走的是你母亲?”
    宁开远被对方傲慢的态度惹毛了。若说自己对他客气,也是自己修养好。谁不是世家子?就他能摆架子?
    论京城之内能比得过理国公府家世的没有几家。倘若真是皇亲国戚来相国寺,必然要摆排场弄出点动静来。而今安安静静的,什么风声都没有。宁开远觉得眼前这位八成比自己的身份低。
    耍什么狗屁派头!还给鼻子上脸了!
    宁开远一脸不爽,看祁连修的眼神也变得怪异了。
    祁连修的目光落在宁开远身边的小厮身上,命令他回答。
    小厮吓得忙点头道:“正是。”
    宁开远闻言,侧首就打了自己的小厮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的主子?我让你说话了么,啊?”
    小厮吓得嗷嗷哭,跪地磕头给主子赔错。
    宁开远冷笑一声,得瑟的挑眉,略有挑衅意味的看着祁连修。
    祁连修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无心再无其它,转身便走。
    宁开远感觉自己再次被羞辱了,火气冲天,气呼呼的跑到祁连修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宁五爷是吧,你想干什么?”祁连修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忽有一抹浅笑掠过他的唇角,风华绝代。
    那笑容虽然转瞬即逝,却在宁开远的脑海中久久停驻,挥之不去。宁开远强迫自己回神儿,不满地瞪向祁连修。
    “倒和爷说说你是谁,你打听这些想干什么。”
    “宁五爷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祁连修双眸骤然冷下来,他盯着宁开远,言语威慑力十足。“让开!”
    “偏不让,你想怎么样?”宁开远梗着脖子,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祁连修。
    祁连修头一次见着这么不知死活的,挑眉看他,别有意味的笑了。“本王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
    本王?宁开远呆了,半张着嘴惊讶的看着祁连修。王?什么王?他是王爷?如果真的是皇亲国戚的话,自己没见过他也有可能。宁开远不如他在朝为官的大哥那般识人广泛。宁开远平日以读书为主,纵是应酬也不过是平级之间的世家勋贵。至于那些尊贵皇亲王爷,他这样年纪的人还不得机会去见识。不过在京的王爷他也见过几个,齐王、康王、恂郡王等等。
    宁开远突然心头一震,如果跟前的人真是个王爷……十六七年纪,样貌绝世,冷性随意,身边又没跟半个人……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第一‘俊’王晋阳王?
    不会吧。
    宁开远祈求佛祖这一切不是真的。不然他真的太点背了!
    章嬷嬷和荷花等人来到山门,本是奉宁婉蓉的命令请宁开远回去。。章嬷嬷识得晋阳王,一见他便呼“王爷千岁”,赶紧带众人跪地请安。
    宁开远听着这一声王爷,震耳欲聋。他彻底死心了,退了几步,忙给祁连修下跪赔罪。
    祁连修笑着免了众人的礼,唯独没搭理宁开远。
    宁开远整颗心却绷得紧紧地,低着头,望王爷此时此刻能忽略掉他的存在。
    祁连修用白玉骨扇的扇柄戳了戳宁开远的左肩,似乎用力很大,宁开远的身子顺势晃悠了两下。
    “你倒是说说,你想本王怎样对你?”祁连修话语悠慢,字字冰冷。他的话就像一把利剑一样直插宁开远的胸口。
    宁开远吓得战战兢兢的磕头赔错。他们宁家跟晋阳王从来没有交情,晋阳王若真的发狠心罚他,令他在贵圈子弟之中丢了脸面,他以后就甭想再翻身了。
    “也不知是什么迫使你挡了本王的路,是你这双腿,”
    宁开远立马感觉自己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王爷就因自己的冲撞之举要砍断他的腿?宁开远吓得流泪,哭了。
    祁连修话未完,接着道,“还是你的心,又或者是你的项上人头?”
    宁开远听完这话,吓得喘不过气,脑子晕乎乎,直接戳到了地上。
    “王爷!”江宾璋站在山门口突然呼一声,急急忙忙的跑到祁连修跟前请安,满脸堆笑的询问祁连修因何来到相国寺,力邀他去方丈房内听禅。
    祁连修冷着脸没说话,他看眼宁开远,目光转而扫向低头待命的章嬷嬷,“你家主子也在这?”
    章嬷嬷吓了一跳,忙点头应承。
    祁连修三两步走到江宾璋身边,道:“走吧。”
    江宾璋不放心的看眼宁开远,哭丧着脸道:“宁贤侄年小不懂事,王爷这次就饶过他吧。”
    “多嘴。”祁连修冷冷的瞥他一眼。
    江宾璋闭嘴不敢说了,而今王爷肯赏脸给他,是看在他父亲卿侯的面子上。他要在多说,这‘面子’可能就没了。宁开远那边,也只能是自求多付了,他帮不上忙。
    “跪到第一千个香客登门。”祁连修道。
    江宾璋同情的看眼宁开远,见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哀求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江宾璋冲祁连修嘿嘿笑:“王爷,这孩子好歹是世家子。就这么跪在百姓面前,回头传出去未免被笑话,丢了京城贵族的脸。”
    “嫌丢脸,去那儿跪,正好用树枝挡着他尊贵的脸。”祁连修指了指山门边儿的荆棘树丛。
    宁开远抖了抖惨白的唇,大惊失色。他百般祈求的看着江宾璋。
    王爷以往也没这么不厚道,八成是宁开远才刚真冲撞了他,又或者是整个理国公府碍了王爷的眼。江宾璋在心里叹口气,料知不能再多言,转而热情的为祁连修引路。
    天儿刚刚大亮不久,相国寺上下的僧人们还在念早经,故而四处十分安静。
    祁连修路走一半,突然驻足,吩咐江宾璋先走。“我有事交代高德禄。”
    江宾璋左右看看也不见高公公的身影,不明白王爷打算怎么找他交代。才刚高公公要在就好了,若一个太监拿着浮尘,宁开远怎么都不至于认错晋阳王的身份。
    江宾璋心中多有无奈,却也不敢多问,乖乖的告辞先走。
    四下无人。
    祁连修看着树后露出的一抹翠绿,“你可以出来了。”
    江清月心一紧,低头看着自己没有掩藏好的裙角,真有种抬腿就跑的冲动。不过此刻是白天,她跑得再快也极有可能被祁连修认出来。没办法了,江清月只能硬着头皮和问秋一起出来,给祁连修行礼。
    “你怎在此?”祁连修一眼认出了江清月,眯起眸子,心中却并不惊讶。
    “回王爷,民女随宁家二太太前来礼佛。今晨民女与宁三姑娘送了送二太太,民女便去大雄宝殿上香,不想在路上竟碰见了王爷和江大人。”
    江大人?她一个绣娘竟认识江宾璋,显然提前做好了功课。祁连修对江清月勾了下手,示意她随自己走。
    江清月心下纳闷,却也只能服从。她和问秋跟着祁连修过了一处夹道,便见一片很大的假山林。三人从假山中的小路穿过,朝西南方正有一假山石砌的不规整的拱门。石拱门外左右各站了四名带刀侍卫,一瞧就知门后之地并非平常人等可去。
    过了拱门便是一处大院,房舍园林布置的十分精巧,春花灿烂,小桥流水,景色可谓是别有洞天。院子四周十分清静,除却流水和虫鸟的叫声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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