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眯起眼,脸色越来越凝重,自从那次筑基开始,她就觉出不对,师父对她虽然声严厉色的,却亲自给她筑基,甚至跑到她洞府里督促她修行,这看起来光明正大的行为,却是……
    她试图给过很多解释,可是唯一能解释通的,却只能玛丽苏——
    师父傲娇地看上她了。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虽然觉得师父的品味实在有些奇葩,可是毕竟师父与她私下里来往较多,而且身有暗疾的男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嗜好,所以她很害怕,也很为难。
    思来忖去,她决定按照原定计划,让师兄给师父献丸。
    这么做不是犯蠢,而是想一石三鸟,一是治疗师父的暗疾,让他尽快正常起来,二则表明自己与师兄关系匪浅,警示师父能及时收手,三则根据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微妙定律,师父若是知道她知道“自己不行”的事情,总有些男性自尊上的惭愧,这惭愧便能治疗傲娇……
    总而言之,用尽一切手段,避免尴尬地把萌芽掐断!
    可是师父居然要当面感谢她,而且是这样暧昧的感谢……
    卫若眼眸里透出几分迷茫,她想象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失算,就像她不能理解象清远这么骄傲的男人,怎么能跟自己的女弟子当面谈论“暗疾”,基因变异都赶不上这样的神转折,她呆呆地望着,望着,张口道:“师父,我想跟你说,说……”
    说什么?
    说“师父,我不爱你,请你也不要骚扰我?”
    囧……
    卫若鼓起勇气,依然说不出口,只得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师父,也不是啦,是师兄的意思,我只不过帮师兄这么做而已,呵呵。”
    “哦……”清远点了点头,纤长的手指抚摸着那锦盒,垂下的眼帘掩藏着深邃,一下下地敲着,忽然道:“卫若,最近修行得如何?”
    “还好。”卫若忽然松了口气,话也说得流利起来,道:“师父说得对,我刚刚筑基,确实基础不牢,这些日子调息之后,终于把道功稳定了下来。”
    “嗯……”清远点了点头,面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那份清冷摸样,而不是那种惊秫的笑,沉吟片刻,招了招手,道:“过来,我瞧瞧。”说着,又笑了起来,墨玉里反射出柔软的光润,象是沾了水的碧玉。
    卫若听了这话,脑袋又晕了起来,一步三挪,挨挨蹭蹭地不愿意过去,只在脑海里拼命想着怎么回绝,回绝,避免尴尬的回绝……
    怎么说呢……
    正愣神间,冰冷的手指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那种若有若无的清香在鼻尖索绕,她咬了咬嘴唇,正想甩开,却见清远的手指切在她的脉搏上,面上虽然笑,眼眸里的光却让她有些不敢了。
    “怎么了?师父。”卫若看着师父的摸样,心里又不确定了。
    灰姑娘以为被高富帅看上了,义正言辞地去拒绝,自诩为清冽的奇女子,最后却证明一场误会,人家惊讶道:“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那更囧……
    两种念头天人交战,卫若的身子不由微微颤抖,清远似乎觉察出她的抖动,捏着她的手,手指她的手心里摩挲着,轻轻道:“按照你这种进度,结丹最快也只能是五十年后了。”
    卫若被清远摸得毛骨悚然,后面的话没听清,情急里忽然想起了一个法子,打了个喷嚏,一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捂住嘴,后退了好几步,笑道:“不好意思,师父,呵呵。”抬头见清远怔怔地望着自己,又后退了两步,道:“师父我……我身子不大好,怕传染您……”说着,跪了下来。
    清远没说话。
    卫若也没说话。
    师徒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便只能用沉默应付着。
    “师父,这是我与师兄的孝心。”卫若决定尽快结束这场折磨,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师父您若是能好了,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不能好,我与师兄再想别的法子孝敬……”顿了顿,又道:“若是师父没什么事的话,弟子要不先退了?”
    话音未落,忽觉地动山摇,摇摇晃晃地,仿佛有什么要坍塌,卫若一个跪不稳,一下坐在地上,正要抬头相询,见清远晃眼之间已经出了洞府。
    走了?
    她四面环顾,见人际渺渺,长长吁了口气,简直比考试都难受,卫若站了起来,望着清远坐的地方发了半天怔,叹了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青草。
    她决定了!
    宁肯尴尬到死,宁肯师父嘲笑自己自恋,也要把话说明白!
    自己无意搞师徒恋,对冷酷范也没什么感觉,她想要的男人是师兄这样安全暖男,想走的修行路是平稳,安全,符合规矩又正大光明的青青草,而不是鲜艳夺目的花枝烂漫!
    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见清远的踪迹,终于坐不住出了洞府,走廊里有种暗暗的光,空气里流动着潮湿的气息,卫若觉得这气息就是她现在的心情,暗暗的,见不得光,却又有些急切闷不住,她皱了皱眉,决定先出去再说。
    怎么越来越黑了……
    卫若走在地宫里,转了许久也没找到回路,那个道童也不见踪迹,走廊里的亮光越来越黑暗,方向却越来越迷幻,这可怎么办?
    她站在走廊上发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手机,这是唯一不属于世间的东西,也是她穿过来时救命的东西,因为它与自己骨子里的那个芯子是牵绊着的,所以在为难的时候,对它总有种贴心的依赖,
    灰暗的光芒下,手机居然不科学地依然有电,卫若翻动着,心里有种前生今世的沧桑,手机屏亮亮的,显出“导航”的字样,她迟疑了下,点开来,手机发出诡异的光芒,在走廊上映照出一道橘黄色的光来,一路向左边开拓出去,她便跟着光走去……
    黑暗,潮湿,橘黄色的引路……
    卫若越走,心里越敞亮……
    其实从前的人生里,未必没有桃花朵朵,只是在私人空间中,她不喜欢依靠的感觉,人长大成熟之后,也明白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可是起码在自我世界里,她可以做自己的女王——因为不愿意交付控制权,所以从来不喜欢控制位置上的男人,比如长辈、叔叔、上司以及师父……
    她不愿意!
    橘黄色的光芒抚慰着卫若的点点滴滴,卫若那起起伏伏的心,也安静了下来,想起从前在励志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人的强大不在于力量,而在于自身的意志,师父虽然比自己强大千倍,可是自己只要有一颗坚定的心,哪怕师父是潜水艇也不怕!
    “掌门师弟……”忽然之间,有个声音遥遥传来,带着冷嘲。
    卫若正在慷慨激昂要做义烈的美女子,听了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左右环顾,却什么也没找到,这就是个走廊,宛如地宫一般的走廊,那声音是……
    “这玄武柱已经开始塌陷,掌门师弟有何话说?”那声音再次传来,卫若竖着耳朵听去,感觉像是……是……头顶上?
    她仰起头望着上面,忽然想到既然是“掌门师弟”,那肯定是元婴大修士,我去,自己这筑基弟子偷听元婴对话,这不分分秒秒作死吗?
    她浑身颤抖着想要离开,却听到那声音继续遥遥传来道:“师弟,你身为守护神士,却让玄武柱塌陷,该当何罪?”声音充满着质疑,手机的橘黄光瞬间照在了头顶上,黑色巨幕宛如放电影一般被拉开,十几个元婴大修士衣带飘飘,站在天玄宫的正殿,眸光烁烁地望着当中的清远。
    清远嘴角挂着血迹,神情却比往日更加倨傲冷然,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对面那个修士,此时的他与方才洞府里的柔和完全不同,清冷、淡然,有种孤单的高傲。
    对面的元婴修士大约三十多岁,凤目修眉,宝相庄严,此时阴森森望着清远,卫若看着仿佛眼熟,忖了忖,终于认出是月瑶的师尊清云道君。
    “众位师兄师弟。”清云清了清喉咙,道:“玄武柱乃仙界最重要的支撑,守护神士更是最尊贵的修士,掌门师弟从前才德皆备,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不知为甚,师弟精血不纯,导致玄武柱喂养不足,如今塌陷已在眼前,师弟,你有何话说?”
    最后那句话已经不再称呼“掌门师弟”,而是“师弟”,显然指责清远不负责任,已经不堪为昆仑掌门。
    “清云师兄。”站在旁边的清逸忽然开口道;“这个也不能怪清远师兄,玄武柱虽然是仙界圣物,可是师父当年也说过的,物久成精,柱子也可以修炼成妖,说不定是时日久了,柱子修成了妖修,掌门师兄乃正经道修,用精血灌溉自然不合适了的。”
    这话一出口,十几个修士里,大部分都点了头。
    清离抚须附和道:“清逸小师弟说的好,师父当年也说过,若是龟蛇相遇,自然有会一场大变,这柱子有了妖气,掌门师弟的精血就不足喂养了。”
    “正是。”站在清逸身边的几个大修士点头道。
    清云“哼”了一声,道:“清逸师弟是在为掌门开脱吗?可是柱子已经开始塌陷,若是不换掉清远,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柱子倒塌,仙界颠覆不成?”
    这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变色,都望着清远。
    清远静静地看着清云,嘴角的血迹因为这冷然的面容,越发显得突兀道:“清云师兄是想取而代之?”
    清云脸色微变,道:“不敢,我只是担心仙界安危,昆仑派的声誉,师弟,你既然精血不足,为什么不找选择其他修士做守护神士,而是暗自隐瞒,导致塌陷越来越强?”声音越来越凌厉,道:“若是有一日,你再也不能支撑,我们众位修士,岂非做了这仙界的祭品?”说完,转身望向清逸道:“清逸师弟,我知道你与掌门自□□好,你觉得此事如何是好?”
    清逸俊朗的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抬头望着清远道:“师兄,这可怎么办?”
    清远不答,只深深地望着清云。
    清云被他望得有些心虚,退了一步,道:“我也是为了仙界安危着想,掌门要惩罚我不成?”
    “当然不是。”清远淡淡地否认道:“只是守护神士不是我能挑选的,乃是玄武柱自挑其人,如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师兄即使想做这个位置,怕是我答应,玄武柱也不答应。”
    清云眼角一直在跳,面上的冷笑却丝毫不减,道:“这个我当然知道,玄武柱会自选神士,当年柱子选择了师弟和清风师弟,师父却让你做了神士,清风师弟愤怒之下,离开了昆仑,不知所踪,如今柱子塌陷,师弟,您是不是该让柱子再重新选了?”
    清远不答,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卫若眯着眼望着清远,师父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也不是愤怒,倒像是……哦……像是革/命烈士面对枪决时的表情,其实她骨子里对这个人没有太多好感,只是此时这么看去,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世间总有些人要做英雄的,尽管是个变态的英雄,可也值得敬佩的。
    如今又被师兄刁难,恐怕这个掌门位置很难保住了,卫若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怀疑应该是多心,师父应该忙于这个,没心思骚扰她的,这个倒不用担心了,不过柱子坍塌,自己也逃不过去,这又是坏事,这天下的事情,总是坏事与好事一起的,卫若摁着手机的屏幕,挠了挠头。
    作为一个生活在“小时代”的现代人,她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救世情结,听了这些话,第一反应是怎么去躲避灾难……
    “我会让柱子来选,只不过不是现在。”清远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卫若因为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神情,想必应该是极其难过的,清云师尊虽然口口声声为仙界着想,主要目的更像是逼宫……
    不知为甚,忽然想起疯猫所说的“昆仑山要发疯”的话,卫若心中一动……
    “三日之后,我会让柱子挑选其他修士做神士。”清远的声音十分平静,道:“清云师兄若是有意,可以参选既是。”
    “这话说的。”清云冷笑道:“我只是对仙界担忧罢了。”
    “不管是什么……”清远静静道:“一切以玄武柱挑选为准,若是柱子选了师兄,我立时退出这掌门之位,请师兄来做。”
    “清远!”清云见清远口口声声指责自己贪图掌门的位置,不由恼羞成怒,愤愤道:“守护神士也罢,掌门之位也罢,都是需要德才兼备的人,当年你把所有宠奴逐出师门的事情,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清远听了这话,脸色才变了变,眸光里闪过极厉之色,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弭不见,淡淡道:“师兄既然知道,那就说说看?”
    “我说?”清云哼了一声道:“师弟自己说说,平日最伪善不过的,怎么舍得把你那些花花草草都扔出昆仑山?”
    “清云师兄……”清逸见清云处处刁难,忍不住道:“当年一个宠奴犯了大罪,师兄本来当场格杀,可是不忍心把她处死,才把她逐出了昆仑,其他宠奴有的是与那个宠奴串通,有的是自愿跟那宠奴一起走的……”
    “哦?师弟知道的这么清楚?”清云转过头,面上讥讽之意更浓道:“那你说说,那个宠奴犯了什么大罪?要这么菩萨心肠的掌门如此愤怒?”顿了顿又道:“掌门师弟性格大变,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从那个宠奴引起的?”
    清逸性格温润,不善与人辩论,见师兄咄咄逼人,不由张口结舌。
    清离在旁看不下去了,皱了皱眉道:“清云师兄,你这又是何必……”
    “你们尽可以袒护这位掌门师弟。”清云截住清离的话,眼眸在众位同门大修士里一一扫过,似乎在辨别着谁在拥护,谁在反对,谁中立,心中有数之后,拱了拱手道:“同门这么多年,有些话我也不方便多说,只有一句,师弟,这天下之位不光是荣耀,还有责任,你拍着胸脯说,你对得起吗?”
    清远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清云撇了撇嘴,道:“三日之后,此地再见,希望到时候师弟可以……哼哼!”说着,一甩袖子,转过身向外走去,元婴修士要离开,瞬间便可,可是他却走得极慢,仿佛要等什么人似的,殿中十几个大修士,有的脸上显出迟疑之色,有的望着清远,有的低着头。
    很快,有人跟着清云的脚步向外走去,陆陆续续的,有七八个大修士跟着走了出去。
    留下的人里,清越抬头望着清远,道:“掌门师兄,这柱子的塌陷,其他修士虽然不知,可是我们却……”说着,叹了口气道:“昆仑山已经裂缝了。”
    “清越师兄。”清逸见走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道:“话不能这么说,难道师兄想这样吗?师父当年也说,若是柱子成了妖修,这精血竟不足喂养了……”
    “我知道。”清越似乎觉得自己把话说多了,脸上有些尴尬,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清云师兄还是不大一样的。”
    “清越师兄说得对。”清远忽然开口,静静道:“我也早有此意。”
    “师兄……”清逸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
    “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清远淡淡道:“早该如此了。”
    “掌门师弟。”清离终于忍不住了,道:“即使如此,也不好……”
    “没关系。”清远神情有些诡异,竟带着几分释然,悠悠道:“这是好事。”说着,嘴角弯了起来,那嘴角的血迹,就像挂在梅花上的夜露,“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卫若看到这情形,忽然有些不忍心,师父虽然对自己不好,可是……
    唉……
    这事自己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想想怎么躲避灾难的好,卫若低着头望着那手机,看着那橘黄色的光芒越来越淡,怕自己行迹暴漏了,忙转身向反面走去。
    师尊们都是元婴大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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