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谢兰馨本想去找谢颜清几个姐妹说说话的,但是却在门外听到了她们在谈论自己,她便迟疑了一步,便听到谢颜清说:“要不是在京城没地方去,爹爹情况不明,我娘都想要搬出去了,免得落个被冤枉偷东西的下场。”她虽然懂事,但是个心思重的,眼下又正值惶惶不安的时候,不免就要多想了,“被冤枉手脚不干净也就算了,最多叫人瞧不起,反正问心无愧,也不怕人说,就怕真如月牙姐说的那样,污蔑我爹收买考官,那才叫冤死了。”她爹是考中了的,说来嫌疑总比没考中的谢安远要大啊。
    谢玉容沉默着不说话,谢玉珠却是不大赞同,依旧为谢兰馨说话:“颜清,你别这样说,我觉得阿凝不是那样的人,月牙姐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那是没良心,瞎说呢。我想阿凝断不会做出为了自己的父兄安危就冤枉别人的事情来的。”
    “玉珠,那是你年纪小,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我现在就希望我爹快点从牢里出来,我们能尽快搬出去。”
    谢玉容便道:“这也要看她们家了,咱们又使不上力。”
    “是啊,正是这个呢,我们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全都听阿凝在说。”
    “可是,我们便是要去打听消息,又怎么打听呢?”
    “唉,只恨我们偏偏不是女儿身!也不知道哥哥叔伯们什么时候来。”
    “也是呢,如果族长伯伯来了,就好了。”
    谢兰馨只能转身离开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便是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谢安远这条线断了,自然要去找另外的线。因而钟湘并谢兰轩等人继续在外奔走,而谢兰馨依然留在家中处理家务,应对宾客。对那些族人,依旧嘱咐下人衣食尽心,只是却没亲力亲为了。
    这日,谢兰馨呆在书房里,刚算完一笔账目,便听有人禀报说顾世子到了,在外厅等候。
    谢兰馨便不由有些惊讶,按理说,门房不会不告知谢兰轩已经出门,怎么顾谨还要见她,莫非又有什么消息了不成?想到这里,谢兰馨便忙忙地出去见顾谨了。
    厮见毕,谢兰馨便忙问他此来的原因,顾谨便道:“前番不是有那位远老爷的那条线么,我回去就请人查了,已经得到验证了,收买考官的正是他,告状的举子给出的人证证言便是针对他的。却没有和其他谢家人相干的实在证词,只是,他既已经卷进去了,令尊他们也很难脱得了干系。”
    谢兰馨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得此消息,还是如当头一棒:“真的安远伯父么?不是被诬陷的?”
    顾谨摇头道:“并不是诬陷,虽然他还不肯承认,但的确是他。据说被审之时,他也甚为心虚,往往前言不搭后语,只怕这一两日也要认罪了。和他交好的几位举子中,已有认罪的了。据说他们都是通过一位叫吴驰仁的举子行贿考官。据他们交代,这位吴姓举子是本次会试主考官吴尚书的远房侄儿。”
    谢兰馨的父亲如今任职翰林,同时兼任礼部侍郎,正是吴尚书的下属,与吴尚书关系也颇不错。
    “这样说来,我爹的嫌疑不是更大了。便是白的也要被说成是黑的了!”谢兰馨不由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安远伯父真是害死我们家了!”谢兰馨不由对谢安远产生了怨气。
    顾谨看她这会儿镇定全无,倒有了几分当初那个小丫头的样子,怔了怔,又忙道:“你先别急,这也只是他们一面之词,吴尚书并没有承认,他说他家根本没这么个侄儿,更没收受贿赂。而据我所知,吴尚书的确没有一位叫吴驰仁的侄子,至于吴尚书家人有没有收受举子的银钱,还不敢肯定。”
    谢兰馨眼前一亮:“也就是,还是有可能是诬陷喽?”
    “吴尚书素来克己奉公,颇为清廉,治家也严谨,被人陷害的可能的确很大,皇上正是因为不信吴尚书会有舞弊之事,才要求细查,当然,对令尊的信任,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要不然,那么多落第举子群情激愤,案子早就该结了。”
    谢兰馨也听说落地举子们闹得很凶,这几日一直再担心皇上会因此扛不住压力,草草结案,到时自己的父兄族人就可能成为替罪羊:“那还是得自家多寻些证据证明清白啊。”
    “正是如此呢,不知世妹家中可有什么消息?”
    谢兰馨便忙将钟湘查到的事告诉他:“我们没有打探到此人是谁,估计便是这位吴驰仁。”
    “吴驰仁的确找不到踪迹,现在刑部也在追缉此人。只是此人面貌平常,毫无特点,却是难寻。”
    “是啊,只怕他听闻风声不对,早就躲起来了。”谢兰馨想了想,又忙问,“对了,世子可知道那些证人是谁,是何身份?照理这样收买考官的事,应该做得十分隐秘,怎么会叫人知道。”
    “我本也怀疑过证人有假,不过查证了一番,那些证人的确没什么问题。他们有的是掌柜,有的是店小二,还有的便是普通的读书人,还有只是店里的熟客——据说是他们争执的时候被人听到了。”
    “争执?”
    “是,有三次,一次是花朝节那天,几个举子听说有这么一条路,约了那位吴驰仁见面,然后和另外一伙人对上了,因为听说名额有限,争抢之中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花朝节?那不是……”谢兰馨想起了那日谢安远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场景。
    “对,就是那天,当日我把双方人带回去问话,他们只说是酒喝多了起了争执,我也没有多问。那时问掌柜的和店小二,还有当时在场的客人,也都说不知道因何起了争执。不过这次问话,问得更细一点,其中却有人说了,客人们提到了科举、贡士、名额之类的词,只是当时他没有挺清楚。”
    “既然如此,也不能作为证据啊。”
    “这只是旁证,后面还有两次,一次是临考钱,为银钱多寡,一次却是考后,有多位考生给了钱还未考中因而不满,其中便有尊府的谢安远。正是最后一次争执,闹大了,被同样在酒楼里借酒浇愁的落第举子听见了,才告了官,不然掌柜小二之类的,并不愿多事。”
    谢兰馨不由哑然,沉默了片刻方道:“如此说来,真是安远伯父无疑了。”
    顾谨也叹息道:“我说来简短,但这一切我却都查证过的,那些证人之言的确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不像是捏造的,谢安远身上的罪名估计很难抹掉,如今尊府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把其他人撇干净。”
    谢兰馨烦恼道:“沾着一个谢字,又都是住在我家,如何能撇得干净!”想到之前谢月牙还说自己污蔑她,谢兰馨真是委屈死了。
    ☆、第一百零四章 认罪
    顾谨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犹豫了片刻,只能安慰谢兰馨:“现在事情没成定局,总有转机的时候,你也别太过着急,等令堂与兰轩世兄回来,把这些事告知他们,由他们寻人年商议,只怕就有了办法,我这里也会循着吴尚书和谢安远这两条线继续往下查查,说不定就有什么新发现。”
    “有劳世子了,那位吴驰仁举子,可说是此案的关键,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谢兰馨念叨着“吴驰仁”的名字,“吴驰仁啊吴驰仁,你究竟会躲在哪里呢?”念了几遍,突然瞪大了眼,朝着顾谨道:“顾世子,这‘吴驰仁’分明是‘无此人’啊,这名字是瞎编的!”
    顾谨早想到了这名字未必是真,却也没留意这谐音:“如此,这人倒似乎有心戏耍人呢。”便是捏个假名,也无需这般明显啊,顾谨觉得这人通名报姓之时,应该没少在心里笑话他人。他都能想象那人的心里活动:我已经告诉你们无此人了,你们还要上当,那棵不怪我了!
    谢兰馨也不由咬牙:“这人好生嚣张,我觉着他只怕还未必逃了,说不定就躲在那儿瞧我们的笑话呢。”
    顾谨也道:“是有这个可能!如此,吴尚书被人陷害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只是这些却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足以叫人相信啊。”
    谢兰馨郁闷地道:“是啊,明知道是被人陷害,却洗刷不了清白,真是憋屈死了!”
    顾谨看她跳脚不已,颇有几分当年的娇俏的模样,倒有了几分熟悉与亲切:“世妹,莫要心急,既然这吴驰仁很有可能还在京中,那我一定会把他找到。再说,也不是只有他才能证明清白的,那些人证处,我回头再细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有利于我们的线索。”
    谢兰馨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焦躁,细心想想前后的那些消息,便突然有了个想法:“顾世子,你之前说,这案子牵涉颇多,到底牵涉了那些方面?那些落第举子是不是单纯抱不平,背后有没有人鼓动?”
    顾谨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些,点点头道:“朝中刘丞相和韩太师分歧见多,底下百官已分成了几派,此次科考,主持会试的人选就百般难定,后来还是皇上一言而决,由吴尚书任主考官,两位副主考,各有倾向,因而我们也早就怀疑有人为陷害吴尚书弄出了这一出戏,令尊等不过遭了池鱼之殃。当然,令尊也不是没有仇人。因而此番舞弊大案,援手的有之,落井下石的更不在少数。”
    “那这么说来,这个‘吴驰仁’说自己是吴尚书的侄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陷害吴尚书喽?”
    “确实有此可能。”
    “那安远伯父也是被人陷害了?如果查清楚,他是不是也能没事?”谢兰馨期待地问。如果谢安远没事,自家爹爹就更加没事了。
    顾谨摇摇头:“这却难说,却要看他牵扯得深不深,是被诬陷还是上当。”
    “这么说来,我们家还是脱不了干系啊。”谢兰馨有些沮丧了,好像这次怎么也脱不了困了。
    顾谨正想安慰她,谢兰馨又打起了精神:“顾世子,查探的事就有劳你多多费心了,拜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一切都容后再报。”
    顾谨便忙道:“这都是分内之事,能为谢家尽一份绵薄之力,是我们的心愿。”
    在此也逗留了不少时间了,顾谨便起身告辞。
    谢兰馨忙恭敬地送他出了二门。
    顾谨出了谢家,便快马加鞭回府。
    靖平王府中,此时已有几人等候他多时了。
    顾谨回府后没有多耽搁,便径自前往书房。书房门口守着的暮雨等人默不作声地打开门,让他进去,而后,书房四周,守卫更是森严。
    “祖父、舅舅、表兄。”顾谨和书房在座的一一打过招呼,“我从谢家哪里又得了条新的消息……”
    面容苍老,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靖平王顾守业坐在上首,他的旁边是眉目间中一股郁郁难消,神情桀骜的吴王,而另一边则是瘦削温和的安郡王萧衡,与在外人面前不同,他此时只有瘦,并无病弱之感。
    顾谨能知道那么多的消息,自然不是全凭一己之力,眼下在座的都有为他出人出力,与他一起商议如何着手调查。
    谢府的变故一传来,吴王便说了:“有恩与我者,年再久,也当报答。”同样的,有仇的,他也没有一刻忘怀。
    三府人虽低调地蛰伏,但手底下的多年的经营,并不弱,顾谨也是此番回京了以后,才慢慢地了解到这些背后得势力。
    吴王曾经嘲讽地道:“不管如何,总要活命啊。”
    顾谨这才明白,当年祖父和舅舅们,那般放纵自己的性情,并总营造出表兄病弱的样子,全是为了自保。
    吴王说过:“便是我那小弟弟能容得下你们个个文武全才身体康健上下和睦,也有旁人会容不下的。”
    那容不下的他们的是谁,顾谨近年才隐隐得知。
    他更隐隐知道,吴王舅舅,一直在筹谋着什么。只是,他不知道。更不清楚,表兄萧衡是否心中有数。
    他不过尽力做自己该做的事。
    听顾谨说完他和谢兰馨的推测,顾守业点点头:“看来这谢家的小丫头,也不错啊,小小年纪,遇到这样的变故,没有躲在人后哭泣,反而能镇静地站出来处理家事,免了家人的后顾之忧,又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测真相,不错。”
    “真相?祖父又有什么消息了么?”顾谨忙问。
    萧衡便道:“据最新查知的消息,那位‘吴驰仁’是南来的一个骗子,他的本意,大约只是想借此会试之际,骗点银钱,并不想把事儿闹大的——他在去年乡试之时,在南边也骗了不少人。”
    “那人呢?”
    “没抓到到。”萧衡有些无奈,“这人逃跑的本事也是一流,我们查到他落脚点的时候,他刚开溜。”
    “放心,他逃不了的,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叫人把他送给你。”吴王在旁淡淡地道。
    “舅舅,你有他的下落?”顾谨忙问,“那为何不早点抓住他。”
    “急什么,我留着他还有用,让他先逃一会儿。”吴王似笑非笑地道,“放心,用不了三天,他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叫你抓住,趁着这当儿,你还是查点别的吧,要知道就这么一个‘吴驰仁’可不足以叫谢家人脱困。”
    顾谨不太明白吴王想做什么,不过既不是对谢家不力,他也就不问了,反正问了也白问,这位舅舅这几年越发神神叨叨了。
    顾守业看了外甥一眼,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衡则把话题带开,与顾谨细细说了新近的一些消息。
    而另一厢,钟湘和谢兰轩也先后回家,得知谢兰馨转达的顾谨带来的消息,都是一惊,便忙去寻了豫王和宁国公商议对策,几家人一通努力,共同顺着那几条线往下查。
    只是,只过了一天,刑部那边便有了新的消息,这次不用顾谨送信,谢家便已经知道了:谢安远招认,自己和几位同年一同托人收买考官,以求得中贡士。每人费银、物大约各有三千两,几个举子所送贿赂合计财物约值两万两。
    然而吴尚书府上,把御赐的府邸并一些陈设除掉,其余财物总计也不到三千两,而那些器物中,并无诸举子所送之物。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要订吴尚书的罪,却难。
    但谢安远一认罪,谢安歌等人便也逃脱不了罪名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变化
    谢李氏、谢月牙她们从谢兰馨她们那里得知谢安远认罪的消息,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其他谢氏族人对此也有些难以置信。
    一向便有些没底气的谢李氏更是失态得当场便大哭了起来,一边还喊着:“老爷啊,苦命的老爷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明明没有考中却叫人污蔑你舞弊,不就是在人家家里住了几年吗,用了多少银钱,咱们砸锅卖铁还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陷害你啊!”
    一身浅绿衣衫的谢月牙站在谢李氏的身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只是她的神情却是倔强无比,她的目光中再也没了那份低眉顺眼,反而多了几许仇恨,她跟她娘一样,眼中盛满了怒火,怒视着钟湘谢兰馨她们,咬着唇,神情坚定道:
    “我爹爹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怎么可能会认罪,定是有人刑讯逼供。”
    站在一边的谢颜清目光犹疑地望向谢兰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谢月牙的说词,不过自家爹爹没事,她悄悄地松了口气,和谢月牙之间便不像之前那般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了一下谢月牙,轻声道:“月牙,事情还没查清楚,可能是误会也不一定,你不要这样说。”
    她的语气便不像之前那般愤慨,倒有了那么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了。
    只是她那轻描淡写的安抚之意,既没有安慰到谢月牙,也让谢兰馨觉得她是相信了谢月牙她们的说辞。
    谢月牙更是不怕撕破脸,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做人。”
    这话弄得谢颜清神情颇为尴尬,再看看谢兰馨,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似乎不讨喜。只是这时,再多说什么,也已经落了下乘,她只能就闭嘴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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