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湘却很坚决,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看着她道:“不成,这样晦气的地方你不许去……好了,不必再说了,那几个丫头我也不会让她们去的。那地方实在拖过污秽不堪,不是你们这样的闺阁少女该去的。咱们家又不是没人,必要你们这样的姑娘去,如今我们几个大人去,人都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你们这些丫头,人家瞧起来,是去探监呢,还是去春游啊?”
    谢兰馨看她娘语气这样坚决,就闷闷地不做声了,心里却在想着主意,她才不会就这样放弃去看爹和大哥的机会呢!
    钟湘也不再理会谢兰馨,只当女儿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况,她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便让人去叫谢李氏等人,准备出发。
    她方才已经吩咐厨房备了些清淡的佳肴,这时候送去,正好可以叫狱中的诸人吃上家里的饭菜。
    听得钟湘派人来叫,大家便也忙手忙脚的紧赶慢赶地收拾了过来,钟湘说不要带闺女,各个做母亲地想了想,便也都应了,谢李氏觉得钟湘有儿子陪着,谢颜清的娘谢颜氏并谢玉容的娘谢余氏自然是一伙儿的,自己有点儿势单力薄,又把十四岁的长子带上,中用不中用且不说,至少可以壮胆。
    将将要出门时,钟湘的大哥钟源来了。
    他是听女儿钟文采回来说了可以去监狱探望妹夫和外甥,这才特地赶来陪妹妹一起去探监的。
    谢家这边都是些妇孺,他总觉得不放心,再说他也想见见谢安歌,具体的了解下情况,只从顾谨那儿辗转得来的消息,毕竟不能叫他依仗。
    钟湘看到大哥来,放松了许多,便是谢李氏她们,也觉得此行有国公爷撑着,好像不那么害怕。
    大家也不多耽搁功夫,便出门去了。
    谢兰馨等人目送着大人们离开,个个都有些心神不属,魂大半都跟着各自的娘往刑部大牢去了。
    大家默默地走回内院,谢兰馨便要和她们别过,“我先回了,你们就自便罢。”
    谢玉珠察觉到谢兰馨对她们这群姐妹若有若无的疏离,心中不安,便叫住她:“阿凝,你若无事,不如我们一起坐会儿,说说话?”
    谢兰馨心中有事,且她还另有打算,便摇摇头道:“我还有事呢,回头我们再聊吧。”
    “哦,那好吧。”谢玉珠的表情有些讪讪的了,也对谢兰馨的冷淡颇不适应。如果是以往,谢兰馨定是不会把她们给扔下,自顾离开的。
    望着谢兰馨主仆离去的背影,谢颜清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不是那时候我们说话叫阿凝听见了?她好像待我们没有那么热情了。”
    “也许吧,毕竟是我们说错话在先呢。”谢玉容道。
    谢颜清便惭愧地扭着手中的帕子,道:“我也是急糊涂了,再加上月牙那般说,我一时忍不住,才会这样的……”
    谢玉容看了她一眼,道:“反正说到底,还是咱们没良心么!”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谢月牙此时却语气凉凉道:“什么叫我们没良心,还不是她们家不地道么。你看着吧,阿凝定是去准备出门的事了,她撇下我们,是不想带着我们一块儿去呢!”
    谢颜清想挽回些什么,便开口道:“月牙姐,你别老把人往坏处想,阿凝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她说有事,自然是有她的事,她又不像我们这样闲着没事可做。再说钟婶婶都已经带着人先离开了,阿凝若要去的话,早就刚才一块儿去了。”
    “如果不是有我们在,估计钟夫人就带上阿凝了,这不是嫌我们累赘么,若可以,只怕连咱们各自的娘亲钟夫人也不想带的。她已经觉得我们太烦了。”谢月牙嗤笑了一声,那看着谢颜清的眼神中带着点轻蔑的神色,“不过以阿凝的性子,才不会就这样乖乖呆在家里等消息呢!要是你们不信,就看着吧!”
    谢颜清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自然也是想去的,只是没人带着,叫她私自前往,却没那个胆子的,毕竟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们几个要是再出什么事,可就没人来救了。
    花朝节那日宁国府的钟文梨被当街调戏的事情,她可还记忆犹新呢!
    谢玉珠听见谢月牙这样说,却有些愤愤不平地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太烦了啊。你要是想去,你也可以偷偷去啊,阿凝就算偷偷去了,又怎么了,她又不欠着你什么,凭什么做啥都要带着你?我算是看出来了,某些人自己是个麻雀,还偏当自己是凤凰了。”
    谢月牙气得脸儿煞白,浑身像是落叶一样抖个不住,颤抖着用手指着谢玉珠,道:“你……我倒是没看出来,谢玉珠,没想到你也是个逢高踩低的人。”她忽的哭了起来,“呜呜,谢玉珠,你自己也是乡下来的,你凭什么拿这么看不起人的眼光看着我?”
    谢玉容是个不愿惹是非的,便拉了下妹妹,“玉珠,别吵了,我们先回去吧!”
    谢玉珠仍有些愤愤,却乖乖跟着谢玉容离开了,只是临走还给了谢月牙一个大白眼。
    谢颜清拿了个帕子递给谢月牙,“别哭了,快擦擦吧!玉珠也是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谢月牙接过帕子,仍旧哭个不住。
    她们说了些什么,谢兰馨并没有听到,她回房琢磨着怎么才能去见爹和大哥呢。看娘这态度,下次也不会叫她去吧?
    一路回到自己房里,谢兰馨便有了主意。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天青一定不会答应,就对一边的天青道:“天青,方才我心情不好,怠慢了几位姐姐,你去那几位小姐那边看看,留心着些,替我转圜一二。”
    天青不觉得自家小姐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但也不能劝谢兰馨不要太周到了,便应了去了。
    谢兰馨看着天青被自己打发去做事了,现在身边只留了月白下来,便也不多说,叫月白在外边做事,自己便去了里头折腾了一会儿,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月白看见她这副打扮的时候,活像十三岁时的大少爷,却吓得手里拿着的杯子都差点掉地上,她急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小小小……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啊。
    谢兰馨展颜一笑:“自然是去看我爹爹和大哥啊。月白,你瞧我这身合不合适?”正巧自家屋里有以前为了给两位哥哥缝补做衣衫而拿来练手的几件旧衣服,她拿了一件谢兰轩像她这样大的时候的衣服来穿了,倒也合身。
    月白小脸煞白,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这怎么成,夫人回来要打死我的。”顿时就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把天青打发走了。
    谢兰馨便拉着她的手撒娇:“好姐姐,我娘一贯宽和,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到了那时,娘问罪起来,自然我自己一力承担啦。”
    “万一出了事,便是夫人不责罚奴婢,奴婢自己都要一头碰死了。”月白苦着脸道,“元宵节的前车之鉴不远呢,小姐又想弄出这么一出。”
    “元宵节那回可不是我的错,不是因着人太多了么,才挤散了,这次不同啊,我们径直往那边去,都是大道,能出什么事?”
    月白还是摇头。
    “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们换了男装,朴素一些,再叫上一个老成的家人跟着,轻轻巧巧地出去,顺顺当当地就回来了。”谢兰馨继续劝她,“好姐姐,你就依了我吧,不然我就自己去了啊。”
    月白没有办法,只好应了,又与她约法三章,谢兰馨自然没有不应的。见她松口,便一迭声地吩咐:“——对了,帮我把头发理一理,还有你,也找身衣服来穿了。”
    月白无奈便只好依言去拿了自家兄弟以前的旧衣服来穿了,打扮成个小书童的样子,又把自家的爹也叫上,做护卫车夫。月白的爹听了她们主仆的计划,埋怨了月白很久,怪她不劝着谢兰馨,但这时候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领命去做。
    月白的爹也是个小小的管事,做事也周全,很快一切便准备妥当,一行三人轻车简从地悄悄地从偏门出了门,没有惊动几个人,一切很顺利。
    车子顺顺当当地到了皇城附近,再怎么走,月白的爹就不知道了,刑部大牢他也没去过啊。
    那又不是市集,一般人谁去打听它的位置?
    谢兰馨本来理所当然地认为刑部大牢就在刑部,刑部么和爹以前任职的礼部不是都在一处么,然而这个想法却被月白的爹驳了,想想也是,要是在办公之处有这么个大牢,叫人多不自在啊。
    于是便只能问人了。然而这样的时间段,皇城外头除了戍卫的兵士们,又还会有谁呢,月白不大敢去问,月白的爹又想着要护卫谢兰馨。其实便是人多的时候,随便拉个人来问,也难得会有人知道刑部的。
    这不,月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问了好几兵士,都没有得回答案,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态度很差。
    ☆、第一百零七章 临颍县主
    正为难时,谢兰馨看到了身着金吾卫制服的顾谨正沐浴在阳光下挺拔如修竹的身影。
    顾谨此时正牵着马,和下属的一个校尉一边交谈着一边走过来,对眼前这辆普通的马车,也只是淡淡地瞥过来一眼,警惕地吩咐附近的兵士留神,并没有放在心上,交代了身边的校尉几句,便准备上马离开。
    谢兰馨想到自己现在一身男装,便也顾不得许多,便跳下马车,上前几步,出声喊道:“顾世子!”好在她的嗓音清亮,并不娇软,因而倒也没有叫人听出来是女孩子的声音。
    顾谨身边那校尉听见叫声,转过来见了谢兰馨,也只在心底赞了一句“好俊俏的少年”,并没有多想,因为有事,他也没多做停留,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顾谨却是看着眼前长相俊美的少年书生一阵恍惚,觉得人家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这小书生,不正是谢家阿凝吗?
    如果只看背影的话,也就是个年岁小一点,身材矮一点的小书生,可是看脸的话,那就有点雌雄莫辨了,朱唇黛眉,五官清艳,倒是比平日女装时多了几分妩媚娇艳。
    他眸光一闪,不由微微蹙眉:“世妹,你怎么这副打扮,这是打算去哪里?”
    谢兰馨倒是没注意到这点,只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顾世子,我想去刑部大牢,看望我爹和大哥。”
    顾谨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可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和刑部大牢可相距甚远呢!”
    谢兰馨有些尴尬道:“我的车夫不认识路,这不,我刚看到你,想请你帮个忙。”
    顾谨却没马上答应,而是皱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令堂和令兄呢?”
    谢兰馨绞扭着手中的帕子,迟疑道:“娘和二哥有事呢……”
    顾谨便猜到了,应该是谢夫人没带谢兰馨过来,她这是自己偷溜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个场景了。看到谢兰馨这副打扮,还就带了两个看着就不怎么中用的下人,顾谨有些不悦地道:“你就这样出来了,也不怕出事。”
    “我都已经穿了男装,还会出什么事呀?”谢兰馨歪了歪头,眨巴了下清澈的大眼望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们已经尽可能的不起眼了啊,衣着朴素,车马简单,谁会打主意啊。”
    顾谨看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这副打扮可能更能引起一些特殊偏好的人的兴趣,要知道这京城里可有不少贵人最喜欢的就是这般稚嫩、雌雄莫辨的少年了。他不由臭着一张脸,道:“你难道已经忘了元宵节那次被掳的事情了么?”当时要不是遇上他,谢兰馨多半会被抓回去了,那后果可想而知。
    “记得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谨慎!”谢兰馨觉得自己已经很注意了。
    “你这还叫谨慎?”顾谨看她这样懵懂的样子,又不好告诉她那些恶心下作的事,只能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怒气,才稍微语气和缓一点:“下次记得不要穿成这样,就算穿女装,也比现在好。”
    谢兰馨觉得莫名其妙,看了下身上的衣服,也没什么不妥当啊?月白刚在马车里的时候还说,她穿着这一身很好看呢!比她二哥穿着帅气许多。
    她丝毫没觉得顾谨已经放缓了语气,见顾谨现下又不说帮自己的忙,还一副教训口吻,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好啦,好啦,我知道啦,那你现在有没有空帮我带个路?”他要不肯,自己只有再去找别人帮忙了。
    顾谨看这样子,自己不带路也不成了,便率先一步上了自己的马,没好声气地道:“还不快上车!”说着便一马当先向前。
    谢兰馨本以为他不肯的,听了此言,便忙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跟了上去。
    月白便看着前面顾谨的身影,赞了一声:“顾世子真是好人呢!今天还好有他帮忙。”
    谢兰馨心里赞同月白的话,嘴上却没有应。
    月白见小姐表情不虞,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顾谨带路,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刑部大牢外。
    月白往外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停在那儿的谢府的马车,忙推谢兰馨:“小姐,你看,夫人们的车子在那儿呢,你说咱们进去,会不会遇上夫人?”
    “那是肯定的啊。”谢兰馨倒没什么担心的,看到就看到了呗,到了里头,娘还能怎么样,总要让她说上几句话吧。
    可月白却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夫人一定要责罚我和爹爹的!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能前功尽弃!”谢兰馨哪里肯依。
    “可是我不敢去见夫人啊!”月白道,“还有,会不会夫人见到小姐,生气之下,一句话也不许小姐说就带你回府啊。”
    “这也是有可能的。”谢兰馨想想道。
    “所以咱们还不如回去。”
    月白的爹倒是道:“见到夫人怕什么,好好认个错就是了。之前没能劝阻小姐,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错还是错了,就算夫人不知道,你就算躲过去了?还不如这会儿进去,不管如何,一会儿一道回去,也安全一些。”
    谢兰馨觉得他说的也是,只是却又担心如月白说的一样,被娘逮住了,一句话也没说就被带回家,不等于白跑一趟。
    顾谨听到她们的争执,便道:“既然这样,你们不如旁边躲躲?”他本是开玩笑的,结果谢兰馨和月白都觉得很有道理,便吩咐车夫:“且把车子赶边上一些,先等娘他们走了。”
    月白的爹自然没法拒绝小姐的要求,劝说了不听,便只好依言把车子赶到一边去了。
    顾谨无语地看着她们躲到了一条小巷道里去,怕她们出事,只好也跟着过去。
    他刚走开,钟湘她们一行就从里头出来了,个个都眼睛红肿,依依不舍的,在门口驻足了片刻,才登上马车走了。
    谢兰馨远远看到,不由也眼睛有些湿润,嘀咕着:“也不知道爹爹和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顾谨便道:“你此番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一时钟湘她们的马车走远,谢兰馨他们的马车便重新驶回刑部大牢门口。
    月白先行下车,把谢兰馨给搀扶下马车,主仆看着那高高地门墙,威猛的兵士,不由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都看向顾谨。
    正巧守门的一个叫李显的小头目眼尖,认出身着金吾卫制服的人是顾世子,便过来打招呼:“顾世子,今儿可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言语间与顾谨似乎颇熟悉。
    顾谨便道:“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探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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