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过选修入宫的。
    那时候,尽管后宫群芳争艳,渐渐的也子嗣绵延,但顾皇后还是一枝独秀,而她所生的皇长子也早早地就被立为太子,地位不可动摇。
    可惜,天命难测,谁料想得到,太子都快成人了,还夭折了呢。
    太宗与顾皇后的伤心也可想而知。太宗尚有数子,顾皇后亲生的却只有这么一个,伤心欲绝自不必说。
    那时候,刘氏所生的七皇子才四五岁,十分聪明可爱,太宗就把他抱过来给顾后抚养,以安慰她,可刘氏那会儿也并不得宠,所生的也不过这么一子而已,自然不舍,可又不敢说不,便暗暗记恨上了顾皇后,面上却对顾皇后十分恭敬顺服。
    顾皇后并没因此而好转,还是因为失子之痛,早早过世了,过世时,还觉得甚对刘氏不住,尽管自己没有把孩子要过来的心。她始终没有同意太宗所说的把七皇子记在自己名下、由自己抚养的意见,而是还给刘氏抚养。但这并没有让刘氏谅解她,反而觉得,顾皇后是不肯让七皇子成为嫡子,继而有机会成为太子。
    因此,刘氏这以后就借着顾皇后的愧意,和太宗对七皇子的移情,加上七皇子又十分聪慧,最终爬上了皇后的宝座,并让七皇子成为了太子,扬眉吐气。
    可她没想到,太宗在为自己儿子选择太子妃的时候,又选择了顾氏女,而自己的儿子也是,偏偏不喜欢刘家的表妹,而喜欢顾氏。两人婚后恩爱非常,如胶似漆。这让刘皇后觉得,自己的儿子,又一次被顾氏女夺走了。
    可是太宗也是看重顾氏的,刘皇后也只能做个慈爱的婆婆了。
    终于,太宗驾崩,刘皇后成了刘太后,宫中由她主宰的日子来了。
    “你外祖母和先帝一向恩爱,从成婚以来,从没旁人介足,就是刘太后从中做梗,才让她们误会重重,渐行渐远。”顾守业想起那些往事,便为姐姐伤心。
    先是借口世宗子嗣太少,要求选秀。可当时顾明珠已经为世宗生下二儿一女,今后也不是不能生育。世宗以此为据,刘太后便把顾明珠叫过去说她不贤惠。世宗便借口要为先帝守足三年孝,守孝期间不选秀拒绝了,可这样一来,同样的,顾明珠也无法怀孕。
    三年后,选秀还是在刘太后的强烈要求下进行了,可世宗根本无心选秀,一个个地找借口黜落了,最后是刘太后定下来的人选。
    可是世宗并不去宠幸。
    直到顾明珠又一次有了身孕。
    后宫的事情,顾守业没法知道得很清楚,他只知道的是,就在姐姐怀孕生子期间,这批秀女中,陆续有两个女子有了孕,一个是刘太后娘家哥哥的小女儿,后来生了蜀王的刘妃,一个刘太后妹妹的女儿,后来陆续生了夷安和楚王的李嫔。
    那时候的顾明珠,也太过骄傲了,她根本接受不了,枕边人有了二心,尽管,并不是本意。那时候的顾守业,也还太年轻了,根本没有为姐姐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帝后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这之后,便出了悼恭太子的事。
    悼恭太子时顾明珠和世宗的长子,当时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可是,却莫名的和他的二弟失足落水。等发现的时候,悼恭太子的已经没了气,而二皇子,后来被继立为太子的怀愍太子,大病一场,被救了回来。
    幕后黑手是谁,没有查到真凭实据。
    但世宗也好,顾明珠也好,都清楚谁有这个动机,谁又有能力抹去一切痕迹。
    顾明珠心寒无比,做祖母呢,怎么能看着孙儿出事不理会呢?就因为不喜爱他的母亲。
    尽管有太后的极力维护,刘妃还是被赐死了,不过死得体面一点,报一个病故。
    但死去的悼恭太子却再也活不转了。
    这以后,世宗极力俯就,顾明珠在旁边的人的劝说下,也渐渐地不再拒绝世宗的亲近,后来又生下了齐王、宜阳和吴王。只是这感情自然就不比昔日那般纯粹了。她都不再介意世宗再去宠幸别人。
    刘太后就一直等着,等着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淡,等着他们变成普通的皇帝皇后。
    天真甜美的邓嫔在世宗晚年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她生下了公主新安,和七皇子。
    新安早早夭折,七皇子却十分健康,刘太后对幼孙十分宠爱,就如对刘妃留下的蜀王。而世宗也从幼子身上享受到了久违的纯粹的天伦之乐,对与自己一样排行的幼子爱如珠宝。
    皇帝的喜爱,往往会影响臣下的判断。
    渐渐地,对太子的诋毁越来越多。
    刘氏不出面,但无疑,是幕后黑手。
    最后,他们成功了。
    于是,延熹末年的那一场巨变产生。
    这之后,蜀王成为了活下来的皇子中最年长的。而嫡皇子中唯一还活着的吴王却已是个残废。
    谋立蜀王为太子成了下一部棋。
    可是,惨烈的失去了妻子、儿子、孙子的世宗,甚至恨上了自己的生母,对于蜀王,也无好印象,十分刻薄地把蜀王大骂了一通,就把他赶到了蜀地去,断绝了他即位的希望,蜀王在惶惧不安中过世,留下二子,还是在新帝的手上才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一个继立为蜀王,一个受封为彭郡王。
    刘太后看着儿子把自己最爱的孙儿赶走,又把后宫的妃嫔全都赐死为顾明珠陪葬,气恼之下,不久就崩逝了。
    正是因为刘太后临死苦苦所求,刘家才没在世宗的那场怒火中灰飞烟灭。不过因刘太后而受封承恩侯的这一支却没落了下去,倒是他的堂兄弟,刘正明渐渐地得到了世宗的重用,最终还称了顾命大臣。
    可刘正明其实何尝不曾介入刘家的这些事呢,不过是瞒住了世宗罢了。
    现在,到了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牵扯
    吴王沉浸在过去的恩怨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舅舅,”顾谨小心翼翼地叫他,“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吗?”
    吴王平静地道:“你不必插手,他们的事儿已成定局。哼,可惜,此番没能把蜀王彭郡王两兄弟牵连进来。”说到后面,吴王又有些气不平。
    安郡王便劝道:“王叔也不必耿耿于怀,他们两个毕竟与咱们血脉相连,当时年纪又小,实在不必算上。”
    吴王却道:“来日方长,我且看着吧。”
    正说着,有人进来跪禀:“楚王已经出手。”
    来者是密探,说完了这句便迅速消失。可显然,吴王等人都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吴王当下就微微一笑,对顾谨道:“慎之,京中已经大乱了,正是你立功之机,你快去金吾卫吧。”
    安郡王便看顾谨尚有些糊涂,便把他们所掌握的消息简洁地告诉给顾谨。
    顾谨这会儿便有选择地告诉给了谢兰馨知道:“据说夷安公主、刘丞相、楚王等人商定,趁着设宴的时机,伏杀了韩太师,然后再设法谋害了皇上,而皇上无子,一旦崩殂,自然得立宗室为继,到时就可借刘皇后之名,议立楚王或过继楚王世子为继。如此,可不必大兴刀兵,亦少些即位的阻碍。可惜韩太师早有防范,他们没能得手,最后只能起兵造反。他们的兵马可真不少,京中十二卫,倒有四卫听命于他们,楚王又把最蜀地最拔尖的千余精兵暗中留在了京城,还收买了宫中的不少侍卫、太监、宫女,妄图里应外合。若不是棋差一着,江山还真可能易手。”
    夷安公主府的鸿门宴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之前准备好的后手就启动了。押解夷安公主的人马进了宫门,便有人发了信号,并试图开了宫门把楚王精兵放进宫去,而宫中也各种乱起,夷安公主差点儿就脱身了。
    谢兰馨迷迷糊糊地听着,疲惫让她昏昏欲睡,可她还是强撑着想要知道这一切,听到夷安进宫的不顺利,便忙问:“那后来是如何解决的?我舅舅也在场的,他有没有事?”
    “宫中有皇上啊,韩太师、宁国公并宫中禁卫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乱子很快就被平了,夷安公主也被严密地看守起来了。不过这些事,我却没有亲眼目睹。”
    顾谨又把自己到金吾卫之后,和上官一道领军守卫皇宫的事说了,又说到了事后收拾残局时,遇见月白的情形,便发现谢兰馨已经睡着了。
    谢兰馨是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的,醒来时,便见自己身上披着顾谨的披风,而顾谨则站在山洞口。
    听见动静,顾谨回过头来,微笑着对谢兰馨道:“你醒啦,正好呢,他们也到了。”
    来的是顾谨的亲卫,他们还带了吃食和衣物过来。这时,外头雨也停了,山洞又不宽敞,顾谨便让他们守在外面。
    谢兰馨听说接应的人来了,忙道:“那我们快回去吧,我爹我娘一定急死了。”说着便要起身,只是一是疲惫饥饿而无力,再一个久坐而腿脚麻木,一时却站不起来。
    顾谨便忙道:“你不必急,我找着你就让人去报信了,谢家叔叔婶婶也应该知道你无恙,不会太过悬心,你尽可以慢慢来,先活动一下手脚吧。对了,你应该也饿了吧?”顾谨说着把两个油纸包递给谢兰馨,“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就回去。”至于衣物,在火边这么久,原先的湿衣服,早就变干了,眼下更衣也不方便,顾谨便没递过去。
    谢兰馨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就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了,早就瘪瘪的肚子,哪里听得“食物”二字,略活动了一下手脚,不等那阵酸麻劲儿过去,就迫不及待地接过了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其中小的那一个装了几块糕点,另一包大的,里面却是一只烤鸡,虽然此时完全已经冷了,却仍然发出扑鼻的香气:“好香,这是哪里来的?”其实她想知道的是,难道顾谨这些手下人,还随身携带着烤鸡作战不成?
    顾谨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没好气地道:“是我特意让他们给你带的。”
    宫门之战结束后,已过二更,打赢了战、听了长官的褒奖又想着将来少不得因功受赏,不少兴奋又心宽的兵士就议论着肚子饿了,待会儿要吃点什么。而刚听完月白的请求、找了借口禀报了上官、准备带着自己的亲兵去寻找谢兰馨的顾谨,偶然听到了有士兵说的“我要吃一整只的烧鸡”的话,便想起谢兰馨当日吃到好吃的时明媚的笑容,想着谢兰馨此时腹中也当饥渴了,便吩咐了暮雨去寻一只烧鸡来。
    谢兰馨当下便忙谢了:“多谢世子想着。”她显然对烧鸡更感兴趣一些,把那包点心搁在膝上,就拔出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把匕首,预备派上她之前想过的那个用场。
    顾谨看她一手托着烧鸡,一手拿着那装饰精美的匕首,“磨刀霍霍”地试图下手,担心她割伤了自己,便忙道:“我来吧,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再吃这个比较好。”说着便接过烧鸡,先撕下一只鸡腿放在火上烤了烤,估摸着热了再递给她,又无奈地道:“拿这匕首来切鸡,也亏你想得出来,你就不觉得别扭吗?”
    顾谨是想说这把匕首寒光闪闪,不像是简单的装饰品,说不定都杀过人的,自己曾在战场上混过的,自然不介意拿它切食物,不过女孩子不是会避忌这些吗。
    “我只是想试试它能不能用来切肉。”谢兰馨抓错了重点,“再说匕首谁规定就不能用来切菜切肉了。”
    鸡腿烤热以后,香味更是扑鼻,早就饿了的谢兰馨说了一句,便拿着顾谨递给她的鸡腿啃了起来。
    “只要你不介意它可能见过血,自然没问题。”顾谨把剩下的烧鸡又放到火上烤了烤,等谢兰馨一只鸡腿吃完,剩下的也都烤热了,便又撕了只鸡腿给谢兰馨。又怕她口渴,出去问了问,要了个皮囊来,递给她喝水:“这是旁人没喝过的。”
    “多谢。”谢兰馨知道眼下的不方便,有水喝酒不错了,其实并没在意那么多,不过还是十分感激他的细心,接过水来,一气喝了小半,近乎牛饮了。
    解了渴,又继续对付鸡腿。
    顾谨先不过看着谢兰馨吃,因见谢兰馨吃得香甜,便也忍不住撕了只翅膀来吃。
    两人不知不觉就把整只烤鸡吃得只剩头尾与鸡骨,尚有些意犹未尽。
    顾谨和谢兰馨看看那堆鸡骨头,又看看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方才两人都太没形象了一些。
    还是顾谨清咳了一声,先开口道:“嗯,那个,谢世妹,眼下已经很晚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谢兰馨忙点头:“是得走了,爹娘还等着呢。”
    站起身,身上的披风滑落,谢兰馨这才注意到自己披着顾谨的披风,方才光记着吃了,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又有些隐隐的甜蜜。忙附身拾起披风,递还给顾谨。
    顾谨也没有说什么,便伸手接过,却把为她准备的外衫递过去:“夜里风凉,又是马上,世妹还是先加件衣裳,免得受寒。”
    谢兰馨应了一声,便接过来披上了。
    顾谨自己披好披风,又去把火堆灭了,方对谢兰馨道:“走吧。”
    谢兰馨看着他灭了火,又环顾了一眼这山洞,方才跟着顾谨随着他的亲兵一起出去。
    这回顾谨手上没拿东西,便伸出手给谢兰馨:“拉着我,我带你下山。”
    谢兰馨看着伸过来的那支修长白皙的手掌,略略犹豫了一下,便握了上去。
    顾谨的手略有些粗糙,温暖而干燥,谢兰馨只觉得十分安心,似乎有这只手在,根本不必考虑旁的,只要跟着走就是了。
    顾谨原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想拉谢兰馨一把,免得夜路又加上雨后,湿滑难行,到时候跌一跤就不好了,但当谢兰馨细腻柔软的小手放到自己的手心时,却忍不住心跳得快了几分。他紧紧地拉着谢兰馨的手,小心地护持着她走着。
    谢兰馨有些不自在,她想要摆脱这尴尬,便努力想话题,见顾谨在林子中走得十分轻松,自己却有些跌跌撞撞,且顾谨他们只管往前走,好像都不需要怎么辨别方向,显得对此地十分熟悉的样子,便问:“顾世子对这儿很熟吗?”
    “啊?”顾谨一半的心在脚下的路上,一半的心在那交握的手上,有些心神不定,听她问话,愣了一愣才回神应道,“哦,其实也不算很熟,只是这一两年常在这边骑马打猎赏景。”
    “怪不得世子马上就能找到那个临时躲雨的山洞,不需要刻意辨别方向。”谢兰馨隐约记得顾谨的方向感好像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欸?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印象?奇怪。
    顾谨看了谢兰馨一眼,神情微妙:“世妹不觉得那山洞眼熟么?”
    听顾谨这么一说,谢兰馨回忆了一番,的确似乎好像仿佛依稀有点熟啊。
    “四五年前,咱们也曾在那儿躲过雨,你还把一条蛇吓得从上面掉了下来。”顾谨回忆起过往,满脸笑容,好像自己和谢兰馨蛮有缘的,“对了,我今儿还刻意找了找,可惜没有蛇子蛇孙大约都被你吓跑了,不然也好加个餐呢。”
    这一下,谢兰馨便想起来了,九岁那年,自己跟着子枢表哥他们去骑马,然后被冯嫣惊了马的事。那时候,大概是顾谨第一次救自己,只是自己此前对他没有好印象,而当时的刚刚浮现的感激,也被顾谨随后硬是拉她去找走失的马儿而消失殆尽。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谢兰馨却不知不觉地露出笑容来:“什么啊,明明是我被蛇吓坏了。而且,那次全是因为你迷路了的缘故。”
    “我是会迷路的人吗?你瞧,我不是把你找到,还带着你出来了?”说话间已经到了可以骑马的地方,顾谨便让她上了马。
    谢兰馨便骑在马上,嘴硬地轻声嘀咕:“那也是因着有这么多可认路的缘故吧。”不过心中却想着,莫非是顾谨在从军的时候学会了辨识路径?
    ☆、第一百六十章 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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