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抬眼望去,他的目光似被南宫瑜身后锦屏上的雪中猎狐图吸引,想起那一刹,映雪儿巧鞋上勾起酒坛子朝他怀里一抛,那风雪篝火中明亮的眼神,那一句自她口里说出的多情笑话,不由得微微怅然,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连映雪坐在松石清泉屏后,见他侧影黯然,自问今生辜负他,亦不由微微低下头去,心上已叹气千百回,可双唇却紧紧抿着,不敢,亦不愿,与他相认。
    “不知甘庄主大驾前来,所为何事?”南宫瑜将云和自膝上置于一旁,问道。
    甘贤似醒了神,清朗答道:
    “在下原与映雪儿生前约好,和她同游江南,可如今我一个人独自登上南山,不敢去想明春的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惟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的飞灰随风洒到制陶人家旁,我愿她百年后,得偿所愿,化成一尊釉里红瓶,去盛她心爱的红梅。”
    外人听了这句,都已经恻然,更何况屏内的映雪儿?
    若是世上果真有可待成追忆的情愫,那么他此时此刻的惘然,当时当日的真心,都令人莫名神伤。最恼的是,他来时来日亦会为她沉浸于往事中,不能消解。
    这原本短促的一生,被从前、将来,以及当下她对他的亏欠,扯得如断藕上的情丝一样漫长。
    “可是撒完她的飞灰,我又后悔了,如今我只想寻一样东西作为念想,能让我时时想起她的好处。”甘贤话中有话,南宫瑜已明白他的来意,淡淡道:
    “看来甘庄主是想要这把云和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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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哥哥出场了,某人高兴不?
    ☆、风宴剑舞
    目之所及,甘贤正是看上了南宫瑜身畔的云和。
    南宫瑜笑道:“可惜在下不能割爱。”
    “无妨,”甘贤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道:“我正好在南宫府中长住着,听闻府上有美酒三千待客,在下愿一一品较。”
    南宫瑜不禁也皱起眉来,纨素姑娘笑语道:“原来是个无赖公子。”
    甘贤原一直未瞧这纨素一眼,现在看了只道:“原来是个清婉佳人,伴南宫瑜左右岂不可惜?”
    闻言南宫瑜不由苦笑,叹气道:“这是今日第二遭听见这话了。”
    “是么?”甘贤索性坐下,笑道:“总之我要定云和,明春三月前,公子若仍不愿成全,在下到时就只好抢了,公子可能不知,在下的轻功不才,却跑得赢世上最快的骏马。”
    甘贤连威胁起人来也是这般春风和煦,他不愿在春时逗留江南,所以定了归期。南宫瑜没有对策,纨素姑娘笑道:
    “公子忘了金叶扇舞之戏?以公子剑法无双,苦练不中,不如请甘庄主一试?”
    南宫瑜闻言一笑,明着请君入瓮道:
    “甘庄主,莫说在下不给你机会,我们不如赌上一赌。若你赢了,云和琴双手奉上,若你输了,南宫府确有三千美酒,你也可长住姑苏,只是不要再打云和的主意了,你意下如何?”
    “无论赌什么在下都愿奉陪。”甘贤向来洒脱,南宫瑜笑道:
    “来人,取一匣金叶子来。”
    丫环们听了说要金叶扇舞,一个个竟连规矩都不管,忍不住叽叽喳喳笑语纷纷起来,屏后的连映雪沉吟着,静观其变。
    不多时,紫衣小丫头捧着檀木堆红匣子上前来,南宫瑜笑道:“纨素,劳你取一枚金叶子题字罢,我看,就写‘姻缘’二字。”
    纨素会心一笑,素手打开匣子,满匣金叶,薄如蝉翼,流光灿灿。她拈起一片金叶铺于笺上,依言提笔在叶上写了,轻轻吹干墨迹,复又将这枚金叶子放回匣中,南宫瑜道:“来人,将金叶子装进青绸绣球,抛到梁上去。”
    小丫环们听命,领下金叶匣子,不多时捧着一个怀抱大的五彩十二弧面绣球进来,但见绣球另一端连着一条青色长绸,另一个黄衣小丫头端了绣凳来,紫衣小丫头站了上去,将绣球抛过梁去,只听里头金叶轻轻晃动的细密碎响,另一端绿衣小丫头握紧了彩绸,牵着令绣球停在不过一人举手可及的高度,再将青绸挽系在了一旁的梁柱上。
    这番备事,可谓奇巧极了,甘贤笑道:“府上倒有这么多新巧乐子。”
    “无以招待贵客,聊供一戏,来人,取我的宝剑来。”南宫瑜吩咐着,粉衣小丫环捧了剑匣上前,南宫瑜道:
    “素闻甘公子轻功不俗,只是不知剑法如何?”
    “这是何意?”甘贤看着小丫环置于他膝前的剑匣,不解奥妙。
    “等在下击开绣球,金叶漫天飞洒,公子只须以剑刺中适才纨素题字的那片金叶就可。”南宫瑜言语轻巧,适才那一匣金叶岂止千枚,一时飘洒,怎能一击即中?难怪纨素都说南宫瑜也是苦练不中。
    甘贤并无十成把握,他将剑匣打开,取出宝剑,此剑以棠棣为柄,剑耳鎏银镶玉,握剑慢慢出鞘,剑身上题了“流呈”二字,一霎光耀,果然是流光飞呈,甘贤道:“如此,在下更愿一试。”
    “公子稍慢,金叶虽齐,可惜扇舞未备,”说着纨素轻轻起身,道:“容妾身告退更衣。”
    屏后的连映雪低眉沉吟,大致猜透这金叶扇舞是何意?原本金叶飘零,舞剑已然难中,更何况加上美人扇舞,香扇急风,金叶飏洒,岂不更加迷离惑乱?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顾为川来舞剑,连映雪也不敢妄言十成把握,更何况此番是不爱用剑的甘贤?难怪南宫瑜此时神色,成竹在胸,不过是故意要戏弄甘贤罢了。
    暖风榭偏阁内,纨素姑娘正伏下身去要换双轻薄舞鞋,却忽被人从背后点住了穴道,连映雪在她眼前现了身,笑吟吟道:“你一个佳人,怎么比南宫瑜还诡计多端?连金叶扇舞这种刁钻法子也想得出来?”
    “公子私闯闺房地,不知是何意?”纨素虽惊慌,但却着意沉稳,连映雪晚得自己公子打扮颇为唐突,只是她一霎更唐突的,居然伸了手指点了点纨素姑娘的绛唇,问道:
    “在下看姑娘罗袜,右足是六趾,不知姑娘与风月寺主持有何渊源?”
    “小女子不过与方丈有数面之缘,因着这风月寺本是南宫府的家寺,小女子还是认识了南宫公子之后,才到风月寺上香祈福。”
    纨素姑娘对答如流,连映雪笑道:“原来如此,”说着她拣起房内的几本曲谱抄录,细细看那字迹,道:“这字体好眼熟,与张阁老那日撑的红梅骨伞上的题诗,笔法倒是一模一样,不知姑娘作何解呢?”
    “小女子确实在一把纸伞上题过红梅诗,不过那纸伞半年前就已失了,想必是随手落在何处,被人拾去了也未可知。”纨素巧舌善辩,连映雪又道了句“原来如此”,就抬手给她点了哑穴,道:
    “纨素姑娘太聪明了,恐怕扇舞更是精湛,我只好冒犯了。”
    说着连映雪解下腰上锦带,纨素脸上惊慌,连映雪对她一笑,复又解下头上玉冠,一时如瀑青丝垂下,面晕浅春,缬眼流视,香姿玉色,神韵天成,纨素姑娘看清连映雪的女儿身,眼中不再慌乱,却不由更加惊讶,瞧着连映雪换上挂在屏风的熏椒衣裙,佩玉翠系香囊,不经意回首一顾,如惊鸿之在烟霞,风华姿容,竟令她这个公认的美人也不禁艳羡起来。
    连映雪束锦挽起青丝,素纱轻遮容颜,纤纤手握起红绡扇,忽自嘲般叹气道:“那日碧湖宫说要请他当众使剑,如今一语成真,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还要我赔他一阙扇舞,难怪老门主常说不可乱造口孽,果然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不多时,暖风榭中,旁物已撤在一旁,当中三丈余的织毯铺开,甘贤负剑立于一角,端看那纨素姑娘更罢衣裳,从屏风后步了出来,遮面揩扇,身轻腰细,朝众人盈盈一拜。
    南宫瑜此时并未看出端倪,只笑道:“候你多时了。”
    说着他拾起案前瓷盘干果里一枚杏仁,弹指而去,那杏仁急速飞去,打在半空绣球上,只见那绣球忽从高处散开,杏仁果儿还未及地,漫天金叶已被暖风吹疏,随那一阵悦耳细鸣,落向连映雪。连映雪轻下舞腰,执双扇拂面一扬,如流风回雪,飘起原本凋零的金叶,细腰柔弱,转带裙风盈满,一时素尘里尽是袖香,珠箔飞絮,熏面而来,令人目眩神迷。暖风榭中的小丫头们瞧了这一舞势,一霎个个击掌赞叹,欢声笑语起来。
    南宫瑜凝目望去,眼前金叶零落中的美人衣云曳影,虽隔纱望去,可更使她如在云端不可及,更似那桃花颜色陷于怀想中,显出无法比拟的美来。他不由轻叹道:“素儿,你扇舞蒙纱,美在遐思中,真是聪明极了。”
    说着南宫瑜指上拂过云和,奏起和舞的横塘曲来,连映雪笑眼看他,心底却直叹,那几千枚金叶里,题字那枚到底藏在哪里?
    她随曲波,步下蹈莲,曳曲风,袖销岭雪,露皓婉,抛轻扇,将团团金叶漫天打散了,舞势已如惊鸿掠影,所系佩饰一时亦随她步法晃动起来,仿佛日照玲珑,风摇翡翠,当真是红荣碧艳,素华锦年。
    甘贤凝神,看准金叶飘零,一时长剑舞入,如金华流日,佩星连景,那无法寻觅的剑光已刺向当中翻舞的那枚。
    南宫瑜琴声骤绝,将一素瓷小杯掷了过来,甘贤撩剑一击,那杯已脆声碎成了两半,跌在织毯上轻弹,那金叶更晃然已要落地,连映雪轻展身来,足尖接住那枚薄叶,挑起入空,旋展裙摆如半面花绽,雀开彩屏,一霎香风金叶混入漫漫空中,好一势的波澄旧碧、火息前红。
    南宫瑜这才意会道,眼前的纨素竟是有心助甘贤的。
    而甘贤借此机缘,使出挑剑势,剑势之快,如飞鹰凌空,挑过连映雪耳畔的青丝,那绵绵不绝的剑意,连见过天下剑法的她也不禁生了寒意,仿佛这一招执静持衡,已怀柔天下。
    不出所料,那题字金叶已被他的剑锋刺中,众丫环们头一回领教这俊俏公子风姿,再见他春风一笑,不由个个脸红娇羞,掩袖笑了起来。
    连映雪却怕他近身看出破绽,连忙收起揩扇,福身一拜,便匆匆退了下去,只听身后南宫瑜击掌赞道:
    “甘庄主好剑法!素儿也当真好舞技!”
    那一句听来别有用心,甘贤亦不由看向连映雪的影姿,道:“多谢纨素姑娘成全。”
    “能观她一阙舞,请君使这流呈剑,倒也值得托付云和琴!来人,奉酒来,当敬甘庄主一杯。”南宫瑜笑呼群婢奉酒,连映雪退远了,已听不清他们的对答,只是心上缱绻,隔门自言自语道:
    “你若晓得,这阙舞就当我还你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来还是个编舞大师,抖动掩面飘过。
    ☆、姑苏驿闻
    暖风榭偏阁内,连映雪匆匆换了装,又替纨素姑娘解了穴道,冲她微微一笑道:“适才多有得罪,后会有期。”不等纨素姑娘生气,连映雪就落跑了。
    她方要出南宫府后门,就见一个年纪约十六七岁、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哥被南宫府的家丁推搡着拦在门外,那小哥自称姓陈,是姑苏驿丁,呼嚷着要见纨素。那些家丁见他这样粗愣愣地上门找人,哪敢通传?只一味地拦着人不让进。
    连映雪听着姑苏驿还有纨素的名字,不由上了心,站在一边远远地听着,那陈小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纨素的亲哥哥,非要见纨素。
    饶是如此,南宫府的家丁仍不肯通传,那陈小哥灰心气恼的,忽然看见门内站在假山石头旁的连映雪,一副如玉公子的打扮,气度从容,贵不可言,竟以为她就是南宫瑜,只乱喊道:
    “南宫公子,小的是纨素的哥哥,求您通融让纨素跟小的回趟家。”
    那些家丁只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哪胡乱认人!”
    陈小哥却以为这些家丁是存心欺瞒他,愈发执拗,等连映雪走到近前,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那些家丁扶也扶不起,赶也赶不走,只好任他一味肯求道:“南宫公子,当初您大发慈悲给纨素赎身,小的晓得您一定也会成全她的孝心。”说完这话陈小哥忽然低头拭泪来,连映雪道:“你起来再说话不迟,”见他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她只好亲自去扶他,语态和缓地问道:“为何纨素她的孝心还要我成全?”
    陈小哥以为是南宫瑜纡尊降贵来扶他,忙起了身,忽又有些觍颜,退至一旁涩涩答话道:“小的请纨素回家,是因为我爹卧床一个多月,我看他一直不好,所以想请妹妹回家看看他。”
    连映雪看陈小哥生性是个不爱说话的,可为了请纨素竟想硬闯南宫府,一片孝心倒也诚挚,便替他向那些家丁道:
    “我看纨素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你们向她递个消息,她感激你们,想必不会亏待你们,更何况还有日后,我听闻这南宫府只有南宫瑜这么个少爷,他日后继承家业,纨素即便不是当家主母,如此受宠,日后也会有些造化,你们如今这样拦她的哥哥,就不怕得罪她?”
    那些家丁原本只是依着规矩行事,听连映雪说得头头是道,为着趋利避害,一时个个脸上犯难,只好道:“小的们自然会悄悄地递个消息,可是一时半会不敢到公子面前去打扰的,更何况还要先进内宅去,适才我们才听前面大门那因为不知怎么闯进个轻功极好的公子,这会连累一群的门侍、内守都被责罚了半月的月银,这还算罚得轻了,幸亏老爷去洛阳了,若是老爷亲自来罚,这些人恐怕因做事不得力,直接就被老爷赶出南宫府,所以还请这位小哥回家候着罢,消息我们自然会带到。”
    连映雪一时没想到甘贤擅闯南宫府竟连累了这么一群人,她只素闻南宫府家主南宫平,江湖称他“紫衣侯”,行事正气,智谋老道,但凡事爱讲个章法规矩以求公允,依此看,紫衣侯对外尚且如此,对内治下必然更加严苛,这些家丁说的倒是实话,她只好对陈小哥道:
    “小哥不如先回家,若是纨素明日不回了,你再来不迟。”
    陈小哥晓得只能如此了,忙要从袖里掏出些碎银两递给这些家丁,可那些家丁半点也不敢收,只打发他快走,连映雪听他是姑苏驿丁,她本就要去姑苏驿,道:
    “小哥可是要回姑苏驿?我也有事要办,不如同行?”
    连映雪适才帮他说了话,他自然觉得她亲切,道:“不敢推辞,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我无名无姓,只有个雅号,你可以叫我麒麟公子。”连映雪说话在旁人听来一定是古怪极了,可陈小哥却一点也不觉得,一边领着路,一边敬重道:“公子去姑苏驿是?”
    “南宫少爷托我查阁老被杀的案子。”连映雪如实以告,陈小哥听了不由叹气道:“阁老是个极慈祥的老人,那天他一行家眷在我客栈落脚,不料下起大雨来,阁老又要出门,急坏了他们家的小丫环。”
    “这是怎么个说法?”连映雪淡淡地问,陈小哥道:
    “因为路途匆忙,那小丫环本来是保管伞具的,可行李大件小件,她一时一把伞也找不着了,只好求我帮忙,我不敢给那些破烂的粗油纸伞,想起我家妹妹纨素从前落着了一把梅花骨伞,既洁净又好看,就拿了出来。”
    “原来如此,你妹妹倒没有说谎。”连映雪听着,又问道:
    “我唐突了小哥莫怪,你妹妹怎么会被卖到……”
    陈小哥一时低下头去,愧疚道:“那时候我也记不太清,后来听我爹爹说,是因为我生了场大病,家里变卖了许多东西,欠了很多债都抵不过药钱,只好将年幼的妹妹卖到勾栏里去了。”
    连映雪晓得原是这般,不由同情起来,陈小哥道:“妹妹懂事,长大后一点也没有记恨我和爹爹,还常常送银两回来接济,其实我和爹爹都在姑苏驿做驿丁,俸银都够过活了,现在她有了好归宿,我本不该上门来,可是我看爹爹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了,请了大夫来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我急得手脚乱了,才冲撞到南宫府去了。”
    “我虽然不是神医,但医术还通一点,不如让我替老伯诊治?”连映雪一片好意,陈小哥哪敢推辞,忙要领着她去看陈老伯。
    两人到了姑苏驿,姑苏驿正门过客、旁门进马车,这会正有些商旅停歇,挤挤挨挨,陈小哥一面领着连映雪从旁门进去,一面赔罪道:“我家在驿站后边小院,只好从这泥泞小道走了,请公子莫怪。”
    “无妨。”连映雪跟着经过一排马厩,拐进一个小门,进了一个三厢房的小院,小院里搭了个灶头,一个井台,旁的也是俭俭朴朴,是个小户人家。陈小哥忙要烧水待客,又赔罪道:
    “早上匆忙去南宫府,我这就去外间提水来。”
    “院里这口井不用了?”连映雪看着那口井台灰尘泥埃,陈小哥如实道:“原来半年前还用得好好的,我爹说是他伺候不周,不小心得罪了过路的商客,他们让下人搬了石头把我们家井给填了,拦都拦不住,我爹还被人打了,额上磕了好多血。我爹常对我说做驿丁就是这般受人践踏,他说攒够了钱就让我回乡下买一大片田地盖几间大宅子,让后代子孙体体面面,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连映雪听了,只道自古民生多艰,做下人即便任劳任怨,可仍逃不过经年受辱,陈老伯心愿虽不大,想必却是他一生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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