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头皮发麻,微微一福,叫了侍女将苏陌扶进里间。安王则气定神闲地继续喝着他的茶,嗅着空气中淡淡漂浮出来的气息,只是将原本的热茶改成了凉茶。
    金羽卫从天而降时,苏陌正迷迷糊糊看着两个大姑娘无动于衷。
    刘大青凑过来,嗅了嗅苏陌,除了淡淡茶香,并无酒味,他只感慨,“安王的道行真是越发高深了。”说罢,一把将苏陌扛起,送回了湘南进奏院,还很好心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苏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终于清醒了几分,认出了刘大青和赵小北,惶惑道:“两位兄台,怎生在此?”
    赵小北本想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却被刘大青阻止了。
    刘大青单刀直入,“大公子出九合馆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还不进宫?”
    苏陌有些颓丧,“皇上叫我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你教我如何进宫?”
    两人皆是一呆,在苏陌床前脚踏上坐了一会儿,冥思苦想,这皇上的习性最难揣测,即便他们兄弟跟随多年,也时常闹不清楚他是何意。
    “那大公子进出宫门的腰牌可还在?”
    “这个自然在。御赐之物岂可随意丢弃?”
    刘大青点点头,“那就是了。既然皇上没有收回腰牌,便说明大公子不是不可以进宫。再则,进宫也未必就能见着皇上。何况,如今大公子还担了一个鉴花使的职责,分内的职责总是要履行的。”
    苏陌恍然大悟,的确是这个理。既然她的所有官职都没罢免,只是不面圣,还是能够做事的。
    于是,翌日苏陌光鲜亮丽地进宫了。只是这一进宫,苏陌发现昔日宁静祥和的御花园今日蝶舞翩飞,笙歌燕舞,好一片繁华迷乱景象。
    这秋日天气已经转冷,但秀女们却穿着轻薄纱衣,露着削肩香臂,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那个从来不近女色的大正皇帝,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亮丽景色。
    苏陌觉得,一定是自己入宫的方式不错,走错了门道,进了幻境。随手拉过一个小太监询问才知,景帝今日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御赐秀女们面圣,还在这御花园中设酒宴,当真越来越有昏君的气场。
    苏陌默默地抹了一把汗。
    而那厢的景帝鼻子动了动,像是嗅到点什么诡异的气味,又被近旁的袅袅香风给掩盖了,继续欣赏着歌舞。
    秀女们为谢皇恩,更为在皇帝面前一展风姿,自然是舞得卖力,跳动尽责。
    景帝的视线缓缓滑过他们的腰身,腰上多了一些肉,其实手感会更好,再看那胸脯,这才是女人该有的胸脯,玲珑有致,惹人遐想,再看那一张张脸,蛾眉淡扫,朱唇轻点,这才像女人的风韵。
    对比那个平板似的小身材,景帝点点头,女人原来是这样的,他终于将眼睛洗干净了。
    可偏偏就在此时,龙眼一瞥,瞥到某个角落里正在跟内侍说什么的那个小平板,腰身柔韧劲道,即便没二两肉,握在手里却十分趁手,即便是这样的干瘦身材,搂进怀里时却是柔弱无骨馨香满怀的,而梦里,那张向来胆小装蠢的脸,也能*蚀骨,还有那倾城舞姿,岂是这些凡尘俗女可比拟的……
    洗了一个时辰的龙眼终于以失败告终,景帝的心脏骤然跳动两下,气息骤冷,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那厢苏陌还在想多日不见,要不要去跟景帝行个礼什么的,景帝却已经没了踪影,她只得默默地又抹了一把汗。
    刘德元看过来,叹了口气,跟身旁的小石头交代了两句,快步跟上景帝。
    一院子的花蝴蝶们被这骤起的突变惊得忘记了舞步,忘记了风情,迷茫惶惑地跪在地上恭送圣驾。
    景帝一回到承乾宫徐丹华就嗅出他的心情不好,心下还忍不住得意,将那一帮秀女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翻。
    百花争艳怎敌得过一枝独秀,今日涵泽宫的教养女官说皇上谕旨让所有秀女去御花园赏花品酒时,她就聪明地婉拒了。
    她不是自恃自己身份多矜贵,而是很有自知之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其长处和短处,那么多秀女,从天下九州精挑细选而来,能不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就算她自恃再高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胜过所有人。
    这一去,不但毁了自己的地位,反而还自降了身价,让景帝堂而皇之地将她与那些女子相提并论,比出短处事小,被景帝看轻事大。
    其实,直到此刻,她都不太清楚景帝为什么会选她入京,自然也没办法自信地站在人前。
    景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对于自己绝对是个喜讯。
    徐丹华压着惊喜,没有冒然去御前,而是十分体贴地问了刘德元,景帝是否在承乾宫用膳,她好去准备。
    刘德元看了看景帝,冲她点点头。
    午膳端上桌,景帝淡淡扫过满桌佳肴,目光在面前正中视线最容易聚焦的地方落下,与其说这是一盘菜,不如说是一副画。
    白瓷玉盘里,是一簇兰花,芦笋做骨,黄瓜为叶,深深浅浅的绿色将兰花的纹理构造出几分逼真,如玉的花瓣被浸染上淡淡的粉色,几只蝴蝶点缀其间。
    景帝端详了一会儿,不太确定这花瓣是什么食材,干脆夹了一块塞口里,一入口便是凉丝丝的,景帝口里一顿。
    刘德元紧张地看着景帝,老脸使劲瞅了瞅外面站着的小石头,小石头默默地流着冷汗,终于启口解释道:“皇上,这道菜是给您看的……”
    景帝漠然抬头,嘴里咀嚼了几下,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吞了下去,这才道:“光好看不能吃的东西端上来做什么?”
    小石头冷汗扑簌簌地下来了,赶紧躬身上前,准备撤下去,景帝却又道:“既然端上来了,撤下去算什么?”
    刘德元赶紧上前求情道:“明日一定换一道又好看又好吃的。这不是怕皇上吃徐姑娘的手艺吃腻了吗?”
    最后,景帝将那一盘半生不熟的东西吃了个干净,刚放下筷子,就云淡风轻地走了一躺茅房,果然极具杀伤力。
    直到此刻刘德元才知道大事不好,着人请了张弛来,背地里说明了缘由,张弛去见景帝时,有些郁闷,“皇上龙体为重,既然知道那是生的,做什么还吃?”
    景帝摆摆手,只是拉两下就好的事儿,根本不需要张弛特地跑一躺。
    “也只有他能做得那么难吃。”
    “什么?”张弛惊愕地抬起头,只见景帝的嘴角正勾起一个非常诡异的弧度,不知道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发飙。
    “没事。”景帝的表情立马收得一点不剩。
    张弛心中嘀咕,莫不是这狂疾呈现变异性发展了吧?
    他干脆仔仔细细地又给景帝把了一次脉。
    临走时,张弛突然对景帝道:“大公子他……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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