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半晌,钱乙终于点了点头:“那便烦劳韩官人了。”
    韩邈笑道:“这是救人之法,能出一份力,也是韩某之幸。还望钱学士今早完善此法,让天下妇孺摆脱疾病之苦。”
    这话让钱乙精神一震,连连颔首。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这位韩官人,不愧是凌霄子的夫婿。如此的才能、心胸,倒也让人钦佩了。
    等钱乙离去,方才旁听了一场的甄琼,满脸困惑的凑了上来:“邈哥,刚刚你说助产术推行,酿酒精的就不止咱们了。这岂不丢了大笔的生意吗?”
    他原本以为,是拉了单大买卖,怎么听着反而要亏本,被人抢走生意了?酒精这玩意,也不太难制。若是一口气冒出好多家贩售酒精的,他们岂不要遭?
    韩邈闻言一笑:“琼儿想多了。如今酿制酒精的,其实也不少了。只是掌控度数,仍有些艰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最迟一二年,就会有不逊于咱家的酒精上市。若是比酿造,韩家可不如那些酿酒的巨贾世家。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行一步,搭上天子。只要专供朝廷,何愁酒精销量?”
    想要垄断一样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的。白糖如此,酒精亦如此。如今市面上,仿造香水的店铺已经不少了。只要仔细闻闻尝尝,还能辨不出里面添了酒精吗?而为了制花露,蒸馏也是一点就破的事情。两相结合,自然会有人打酒精的主意。
    既然没法独占市场,就要想法子打出招牌。宫中贵人们都要用的酒精,还怕没有销路吗?
    听韩邈说的如此笃定,甄琼才松了口气:“不耽搁赚钱就好。”
    他可是连赏赐和经费都没要的啊,在卖酒精上,可不能再亏了。
    韩邈哪能不知他的小心思,微微一笑:“琼儿放心,非但不耽误赚钱,为夫还能想法子,赚个一举两得呢。”
    第118章
    自从国债发行之后,《明德报》的销量就一落千丈,好在程颐也是个能耐住性子的,开始潜心在报上宣扬自家学说。
    如今各个小报,还是以时政为主,这等经学,罕少有人在报上提及。更别说“天理”之说,比梦溪生那些小论更近了一步,把“格物”和“致知”联系在了一起。穷究万物道理,正是为了心性通明。
    如此言论,对于那些看了《日新报》,正有些头脑发晕的士人而言,也是一剂提神的良药。那些新奇的小论,不过是旁枝末节,从中探究“至理”,方才是根本。
    以抨击时政为主,佐以经学点缀,如此安排,倒是让《明德报》渐渐有了些起色。不过对于《日新报》这个大敌,程颐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少不得时时关注。
    这天,用过了早饭,斟上了香茗,程颐照例打开了新一期的《日新报》,倒也没看那千篇一律,卖力讲古的刊首,直接翻到了杂文那版,准备瞧瞧梦溪生有无发表新论。谁料定睛一看,他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一拍桌案,起身去找兄长。
    “阿兄,你可看了今日的《日新报》?”一进门,程颐就急急问道。
    程颢今日休沐,还准备养养精神,为自家报纸写篇文章呢。看到程颐这副略显失态的模样,不免有些吃惊,问道:“还没?可是又有什么新论调?”
    程颐黑着脸把小报递了上去:“在杂文那版,刊了篇新文,竟是讲助产之事!”
    一份能上呈天子的报纸,竟然讲起了妇人生产,当真荒唐!就算真有所得,大可委婉道来,何必连蒸洗衣物,擦拭下体这等内容,都详详细细写出来?
    程颢也有些吃惊,赶忙接过了报纸,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看到了文末,他微微皱了眉头:“这文,有些不对。”
    《日新报》的文字向来浅显,哪怕是刊首,也不会用艰深词汇。故而市井小民,也能轻易听懂。然而再怎么浅显,似这篇“助产术”一般平铺直述的,可不多见。而这文的风格,跟往日刊载的那些《肘后方》不尽相同,并非只说治疗的方法,反倒从头讲述产妇伤痉的根由。那“细蛊”、“外邪”的说法,更是闻所未闻。
    然而不论如何粗鄙,这篇文当真是一看就懂,还显得颇有些道理。加之刊登的位置,是梦溪生往日刊文的版面,可见报刊对其之重视。
    听兄长这么说,程颐心头的火终于压下了点,仔细想了想,突然道:“文中说的‘细蛊’,肉眼不可查,唯有用显微镜才能瞧见。此事怕是有些说道。”
    放大镜,如今士林中谁人不知?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显微镜”。莫不是有人研制出了新镜,瞧见了什么?若非如此,怎敢放言“细蛊”。这可跟医家所言的风、寒、暑、湿、燥、热“六淫”的论调,截然不同啊。岂不惹人非议?
    程颢看的则更深些,用手点了点文下的署名:“这钱乙,看来有些眼熟,似是刚入太医院的翰林医学士。《日新报》乃天子喉舌,如今又骤然提及助产,怕是要有动作。”
    当初要不是《日新报》鼓吹国债,哪能须臾就卖个干净?现在突然冒出这样一篇文章,也不能轻视。
    程颐点了点头:“如今朝廷还未有动作,倒是不能被一篇文乱了阵脚。我这就去寻磨镜片的匠人,看能不能制出那显微之镜。”
    他也清醒过来了。如今《日新报》只是发了一篇小论,虽然行文不堪入目,但是涉及的东西,确实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若是不查个究竟,便开始攻讦,说不定又会陷入对方的圈套。此事,当然要从长计议。
    程颢赞许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了那篇文上。这突如其来的论调,究竟是何用意?
    不知多少人,看到了那篇莫名其妙的小论。就连往日听报的市井中人,也不免生出疑虑。好好的接生法子,怎么就突然不妥了呢?还说什么双手不洁,衣物不净,导致外邪入体,才会让产妇患上伤痉、产褥风。哪有如此古怪的说法?
    然而当初《日新报》让人买国债,最后听话的人都小赚一笔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算再怎么嗤之以鼻,众人也对此事将信将疑。
    唯有一群人,对这说法深恶痛绝!
    “生孩子的事儿,那些酸生如何能懂?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在乱说,定然撕了他的嘴!”
    一家院中,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正叉着腰破口大骂。她乃是城西数得着的稳婆,从小跟着姑母干这一行,如今正是独当一面的年纪。且不说家传的接生手法,只是运道,便是旁人难及的。接生孩儿,十个里面就有六个是男娃。也正因此,不少富贵人家有内眷生产,都会请她过府,钱给的很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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