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宥娘道:“可谢氏投靠南宁,南宁太子夺南宁二皇子之势,不过是时日的问题。待得南宁太子夺得南宁大势之时,就当是对大隆磨刀霍霍之日了。妹妹一家子都在南边守着,竟不担心?”
    薛九知道温宥娘的意思,南宁太子一旦掌势,对大隆大量出兵就会提上日程。到时大隆的第一道防线便是薛家守着了。
    然而,薛九如今对大隆皇室怨恨满满,并无忠心,又哪在乎南宁出不出兵。大不了寻机隐退或者投靠南宁便是。
    然而薛九正打算开口说,便被温宥娘打断。
    温宥娘道:“妹妹莫不是忘了,投靠与降敌是两回事?”
    如谢氏这般在南宁太子尚未掌权之时投靠的,便是有一日带着南宁大军攻破大隆京城,史书上也不会对谢氏有什么微词。
    然而薛家却不同了,本先就为大隆边关守将,南宁来犯不与之抵抗,反而降敌,到时南宁便是得到了大隆天下,史书上也不会抹去薛家头上的贰臣与降将的名声。
    “氏族爱名声,甚于性命。”温宥娘又道。
    不到万不得已,如上辈子薛家那种局势,薛家就不会反。如今薛九已经逃脱了上辈子的命运,会被皇帝打压的可能几等于无。
    薛家拿什么降敌或者造反?
    薛九被温宥娘打断,并未生气,又听得温宥娘两句,才明白温宥娘心中真正之意,道:“要妹妹没猜错,姐姐当与谢氏没有恩怨才是。怎的对谢氏这般在意?”
    因对跟谢氏敌对了,这才不想戚薛两家投奔南宁,所以与她说了这些话来。
    其实只要这一次戚家能回到祖地,随后暗中投奔南宁,便是以后南宁与大隆开战,劝降薛家,最终南宁拿下大隆,史书上也不会写得太过。
    在历经一世之后,且立于高位,薛九并非如上一世那般在意名声了。在意名声又如何,也不过是给予他人攻击自己的矛头而已。
    不过,温宥娘与谢氏之间的事情,薛九却是想知道一些的。
    温宥娘也并未隐瞒,只将张府和仇府与谢氏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道:“当年我母亲为人所利用,这才造成大错。在事觉之后,立马写信与谢氏明珠,为此事致歉。然而这些年,谢氏却不曾放过张府。我母亲一生悲苦,便出自谢氏之手。张府当初若不是发觉得快,此时倒下的便是张府而非仇府了。而留下来的仇府……”
    温宥娘一笑,“姐姐冒昧问一句,当年宫中若无温氏之女,一切会不会改写?而这里面是否有谢氏手笔?”
    书中温长慧若没有仇府做靠山,只靠着温府,能否真正对薛九的后位造成威胁?没有仇府,那么薛家有没有可能逃过那一劫?
    温宥娘其实也是在赌,赌薛九重生后并未从上一世的仇恨中挣脱出来,赌她若是得知上辈子那一生的悲剧有谢氏插手,便不会再想着投靠谢氏之事。
    薛九听得温宥娘的一番话,久久无言。
    谢氏明珠之事,她自然也知晓。如今温宥娘说出来,才让她想得更深了一些。
    如当年仇府明明得罪了谢氏,为何谢氏却将仇府一直留到了最后。里面有没有可能,谢氏将仇府当作一步暗棋,就为了替南宁太子夺取大隆天下。
    而她薛府,也不过是谢氏与南宁太子的踏脚石?便是最后投靠了南宁,也不过是为仇人做嫁衣?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日积月累中不断发芽。薛九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去,就表示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温宥娘在旁边又将他们姐弟自幼被下药之事说了一回,“余卿并非早产,然而面上见着却有弱症,也不过是当年被人灌药之故。初时,姐姐只当是家中太夫人因不喜我们生母与祖母之由才狠下毒手。然而如今想来,里面却没那般简单。我们姐弟好歹也是太夫人心爱的孙子血脉,她再狠毒,也当给温家大爷几分情面才对。这么一想,当初对我们姐弟下药的人背后是谁?上一世我们姐弟之死,最后被归咎于仇氏善妒,背后又是谁的手笔?”
    温宥娘虽并不怎么赞同六老太爷所言,觉得他们姐弟下药之事并非温太夫人下手,而是背后有别家的影子。然而此时要能唬住薛九,她也不妨把这种说法说出来一用。
    “只可惜,当年授命郎中给我们姐弟下药那个丫鬟,却是被发卖了出去,至今不曾查到下落。不然,当然到底是谁的授意,却也问得出的。”温宥娘又道。
    薛九过了许久才笑着道:“姐姐想得果真多了一些。”
    温宥娘道:“若不是青锋剑之事,我又何曾想到那么多?如今青锋一出,倒像是让人觉得,谢氏早就对大隆有了反心的。就算是在宫中,当年谢氏正居正宫,现在连皇宫里恐怕都还有谢氏的人。”
    当初先帝时谢氏出事,居于正宫的谢皇后便自裁于皇后所住之地,谢皇后在宫中数十年,当有自己的势力留下来。
    这话听进薛九的耳朵里,却让她想到了自己当初入主中宫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确实有一股无法探寻到的势力暗中帮村着温淑妃,才让温淑妃在宫中立于不败之地,连其他世家所出的妃子也拿她无可奈何。
    还有她与当初皇帝的日益疏离,温淑妃与皇帝之间的种种。如今看来,竟都像是一出戏那般了。
    要那一出戏的背后是谢氏,而上辈子谢氏确实是成功了。就算是薛九上辈子死得早一些,也知道大隆的江山是保不住的。
    温宥娘见薛九将她说的那些话,都听了进去,便道:“今日日头已晚,姐姐还要出城门,也就不在妹妹这多呆了。以后妹妹要是有什么事不明白的,我们一起想想,或许就明白了。”
    在薛九眼里,温宥娘与她是一样再来一次的人,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是一伙的。如今仇氏已经倒下了,又有谢氏从水面中浮出,两人又共同面对着一样的新仇人……
    “那妹妹送姐姐几步。”薛九起身道。心中却已经将温宥娘的话信了七七八八,只等寻到一二证据证实,便想与温宥娘继续结盟。
    温宥娘告别了薛九,坐上马车出了京城大门。随后不久马车就在京郊外停了下来。
    温宥娘看了冬梅一眼,夏荷便起身往外,捞开帘子一看,又回头来,“姑娘,是孟国公府的马车。”
    温宥娘一听到孟国公府的名儿就觉得不好了,只听得马车外的声音,“小的乃孟世子身边的下人,唤阿毛。世子听闻温家娘子今日出门,特令小的在此等候,说有要事与温家娘子相商。”
    ☆、第106章 孟世子求婚
    此地离城门并不远,因此往来人并不少。孟世子身边的下人这一唤,便让许多人驻足而听了。
    温宥娘坐在马车里,想着她今年是不是霉了些,好似大年初一也给道爷上过香,怎的就这般不顺畅了。
    孟世子这人吧,论坏也没坏到彻底的地步。
    温宥娘承认自己看见他,是有些故意撩拨他的心思。毕竟人生苦短,因在温府处处小心,日日筹谋,心情沉闷。在外见着好玩的人,无聊逗一逗实属正常。
    可她没想到,孟世子这人,还真跟糯米槌出的团子那样,黏上了就甩不掉了。
    今日要拦住马车的人不是国公府的,而是其他小门小户的,其实也不算得个什么事儿。
    温宥娘姐弟过继六房,六房在京中也没什么声望在,便是订婚的小娘子被人在半途拦住,人家最多不过随口说两句,许是连她的姓都记不得。
    可要是被出身孟国公府的孟世子拦住了,就算她只是京郊外一个小农夫之女,那些看热闹的人恐怕也得将她的祖宗给挖出来,更别说京中的大户人家了。
    何况她之前与黄府订婚、随后又与京中温府断亲、最后又与弘文书院山长故交之子再订婚。
    要说名声,当初在温府之时,也传出过不少。
    这一会儿她被孟世子给拦住了,明日京中会传出什么出来,温宥娘闭着耳朵都能想出来。
    其实那些即将风言风语对她而言也不打紧,关键还在于余庆年如何作想。
    温宥娘只与余庆年见过两面,第一面给她的印象就是呆,不呆哪傻到在草堆里躲雨。第二面就是仁善,见到孟世子那种一看说不定就是惹了什么祸上身的人,却是毫不犹豫就救了下来。
    然而从温余卿嘴里得到的印象便是博学多才,和迂腐。
    呆、仁善、博学都是优点,可迂腐这一点可就惹人头疼了。
    迂腐之人,要听到了那些可能出现的流言,对她的印象会怎么样?是否会影响到以后两人的相处?
    温宥娘这想着余庆年会怎么想今日之事,在外面一直没等到温宥娘招呼的阿毛却又道:“世子还有一封信,想让小的交给温家娘子,说温家娘子一看便知。”
    说完这话的阿毛便垂着头,双手将信奉上。
    赶马的马夫冷着脸接过信,随手递给里面伸出来的半只手,然后才瞪着阿毛道:“滚吧!”
    大庭广众之下,竟对自家姑娘这般无理,也就姑娘好性,且又在京郊不好动手,不然马夫第一个就饶不了这小子。
    温宥娘从夏荷手中拿过折起的信件,道:“走罢。”
    待得马车从新起步,温宥娘打开信一看,嘴角便翘了起来。
    信上明晃晃只写了五个字:小廖氏、谢氏。
    孟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温宥娘明白得很。
    要说她对小廖氏的真正身世要没兴趣,那是假话。不说小廖氏,就算是谢氏,她也想从世家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的。
    温宥娘觉得孟世子这人,还真不能小看,竟是次次都能让她从他身上找到点可用之处来。
    要不是两家并无利益关系,她就要开始怀疑,从当初直隶的相遇,就是孟世子给她下的套了。
    “跟着国公府的车子。”温宥娘轻声道。随手将信折好,放进了袖中。
    夏荷看了看面色无异样的温宥娘,有些担忧道:“姑娘。你可是糊涂了。孟世子那人……”
    温宥娘举手打断夏荷的话,道:“毋须担心。他有求于我。”
    若不因此,他也不会让人在半途中拦人,更不会担心她不去而再写一封信了。
    夏荷见温宥娘执意,也只能轻轻跺了下脚,捞开帘子与车夫说了此事。
    车夫闻言就道:“怎的不劝着姑娘一点,那姓孟的并非什么好人,咱们何必去冒那个险?”
    夏荷抿着嘴,一脸不高兴道:“姑娘执意,咱们当下人的难道还想多嘴不成?等到了地方,再见机行事便是。”
    马夫微微点头,将头上的草帽正了正,便跟在了国公府马车的后面。
    其实孟世子约温宥娘见面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个小庄子。庄子里也住有国公府的下人及佃农等,各人来去自由,也并非是什么人都没有。完全不像做坏事儿的场合。
    孟世子一人站在庄子外,只伸着颈子张望。等站累了又重新坐在轮椅上休息一会儿。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温宥娘出门子的机会,他还真担心温宥娘不来。
    等到国公府的马车朝着庄子这来了,孟世子更是站在了轮椅上,见着后面也跟着一辆马车,这才放下心来。
    立马从轮椅上坐下,重新穿好了鞋子。
    等着温宥娘一下马车,见着上前两步一副要搭手的孟世子,只笑了笑,却扶住了夏荷的手,从马蹬走下。
    孟世子也没觉得尴尬,反正他脸皮厚习惯了的。
    见温宥娘在地面上站稳了,才让人把马车赶到一边去休息,对着温宥娘笑道:“自当日一别,许久未见。今日某有要事相告,才派人前去相迎,还望温家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这懂礼貌得已经不像是孟世子了,温宥娘回了一句,“要我放在心上了呢?”
    反正人也已经来了,孟世子也不担心温宥娘跑,见人家不听客套话,也不装了,回道:“那温家娘子不白来了?”
    温宥娘跟着孟世子往庄子里走,道:“世子这请人的架势,还真有些吓人。要换个胆子小的,今夜怕也就吊死在屋门前了。”
    孟世子当然知道温宥娘说的什么,要说他没温宥娘想的那个意思,他都不好意思承认,只好腆着脸笑道:“要真胆子小,我也不请了不是?”
    因一路上竟见着有农夫在,看着装不像是国公府的下人,温宥娘也彻底放心了。
    等进了屋中,只留下各自的贴身丫鬟小厮,温宥娘就开了口。
    “不知道孟世子寻我来,可是有何要事?”温宥娘问完便喝了一口茶。
    孟世子看向温宥娘,有些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最后眨巴几下嘴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我心悦娘子!”
    本喝着茶的温宥娘被孟世子这话一说,吓得忘了吞咽,满口茶水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咳咳……”温宥娘以袖遮面,拿出手巾擦了擦嘴角,重新露出脸来时,才道,“世子这是在寻我玩耍?”
    孟世子心悦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就是没一个出身好的,全在勾栏里。
    孟世子见者温宥娘的脸沉了,忙道:“本世子说的是真的!并没有寻人玩笑的意思!”
    温宥娘点头,“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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