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游泳池底部的照明灯,将池水点亮成一块通透的美玉。漂浮在池水表面的血色正在一点点下沉,好像玉皮上的沁色。
    染血的游泳池边,一个身穿家政工作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沙滩椅上,用仅剩的左手扶住脖颈,微微调整着脑袋的方向和角度。
    在她脚下,一男一女两具无头尸体静静地俯卧着。李坤的脑袋则摆在茶几上,神色安详。
    夏耕尸很不满意。
    没有了右手,又丢掉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如今的它元气大伤暂且不提,就连换头的手法也困难了许多。刚才这位被电召来的家政妇。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反抗起来依旧颇有力道,所幸李坤的这座别墅地处偏僻,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她的呼救。
    水池里映出一张灰败、扭曲并且怒气冲冲的面孔。换做平时,这种成色的脑袋他是根本就不屑于使用的。
    夏耕尸阴沉着脸色,站起身来将两具尸体踢进游泳池中。既然作为李坤的身份已经暴露,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然他可以改变身体的外形。使自己看上去具备男性或者女性、胖瘦高矮的特征,但对于缺失的右手却还是无能为力的。而这一明显的伤残特征,无疑为他今后的改换身份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那一幕,夏耕尸就不由得咬牙切齿。但是他毕竟还是狡猾的。并没有准备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自怨自艾上面,抓起李坤的钱包和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去找一台自动提款机,尽可能多地提走李坤账户中的资金——密码早已经通过李坤的脑袋被它给记住,现在只要祈祷银行没有这么快就知情,冻结掉李坤的账户就好。
    带着金钱。夏耕尸告诉自己必须赶在明天早上之前离开这座城市,走得越远越好。也许躲到边境,甚至偷渡出国,反正外国人的脑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只要能够躲过这一阵的风头,当这些凡人都老了死了之后。自己一样有得是卷土重来的机会。这,就是妖怪胜人一筹的地方。
    想到这里,夏耕尸终于露出了今天下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推开了通向后院的玻璃门。
    弥漫在泳池边的血腥味被凌晨户外清新的空气吹散了,迎面扑来的寒意让夏耕尸打了一个寒战。紧接着花园草丛中传出一阵窸窣响动,他短暂地停下了脚步,很快就闻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
    一种冷冽的,不属于自然界任何花草树木的香味。
    夏耕尸的警惕性很高,他飞快地从提包中摸出一把短刀攥在手中,刀刃虽然远不及之前的那把锋利,但是对付一般的人类盗贼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是千年不死的猎人,而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朝生暮死的猎物。”
    它喃喃地对着自己低声强调。
    也就在这低低的喃喃自语之中,香的气息愈发浓郁了。紧接着,夏耕尸以为自己看见了香气飘来的轨迹——那是一缕金色的烟气,飘飘渺渺,又像是一条金色的丝带,牵引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 !
    在感受到强大压迫力的同时,夏耕尸手上的包掉落在了草丛中。
    花园里的风忽然加大,草丛和树木被吹得狂乱摇摆,池水拍击着荷岸撞出云雾一样的水花。
    那缕金光不断变亮,随着香气在花园上空盘旋。最后凝化出一条龙的幻象。
    幻龙居高临下地俯身,金色的眼眸愤怒地瞪视着夏耕尸,用闷雷一般的声音质问道:“……白秀麒的魂魄呢!”
    知道自己逃不了,夏耕尸却依旧显得十分冷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它冷笑,“你又是什么家伙?!”
    幻龙没有和他多费口舌,突然探出一爪,一把将夏耕尸按在了地面上:“再问一遍,那只从白秀麒背上飞走的妙音鸟呢?!”
    “……哈哈哈,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尖利的龙爪楔入背部,带来刀剐一般的疼痛,可是夏耕尸反倒笑出声来:“我知道了,你就是李坤记忆里那个和白秀麒相好的妖怪吧?居然是条龙?不过龙又怎么样?到了现在还不是一条丧家之犬?哈哈哈……”
    就像是对他它狂妄大笑的回应,江成路微微收拢自己的右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刀刃一般的利爪已经刺入了夏耕尸的脖颈。
    笑声被疼痛给打断了。夏耕尸吐掉一口从食道内壁返流上来的黑血,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口气:“你是傻的吗?我可不是什么刑天大老爷,肚皮上没有能说话的肚脐眼儿!把我的脑袋弄掉了。我还怎么交代你相好的下落啊?”
    “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不需要你开口。也能知道。”
    江成路终于说话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妖怪,生来就是和你相克的。”
    “什么……什么东西?!”
    夏耕尸的表情终于呆滞住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忍不住产生出重重的怀疑:“不可能!那种妖怪早就应该已经灭绝了……怎么可能现在还存在?哼,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你不也早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江成路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五爪又是一紧。楔入夏耕尸脖子里的指甲猛地发力。
    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夏耕尸终于吓得大叫起来:“等等!等等,让我自己说!让我自己说!”
    “不,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江成路干脆地削掉了夏耕尸的项上人头。
    一股浊黑的血液从断裂脖颈上喷出,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却依旧扭动着,甚至还死死地抓住江成路的手指想要反抗,但这一切显然都是徒劳。江成路单爪穿过他的锁骨,将它像摔鱼似地反复在地上摔了几次。这才终于消停。
    幻龙将那颗中年妇女的头颅从泥地上转移到干净的石桌上,又看了一眼漂浮在远处游泳池上的尸体,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并没有白秀麒魂魄的反应,它摇了摇头,抓着负隅顽抗的夏耕尸重新飞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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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守候在院子里的陶川刚才似乎打了一个盹儿。醒过来发现韦香荼在自己的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正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算算时间,香篆应该快要烧完了,江成路怎么还没有回来?
    陶川抬头看了看天,梅雨季节盛产的浓云已经低低地压在了玄井公寓的顶上。空气中充满了闷热潮湿的泥土腥味,看起来一场大雨又即将到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看见浓云深处出现了一抹金光。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街头游荡的话,他很可能会以为自己只是看见了一道匆匆闪过的电光——金色的幻龙脱离了浓云的掩护,飞快地从云端俯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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