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比饶星海和柳玉山等人提前一天抵达。离开湿润的山林,深入干燥的山原,气候转换令聂采很不舒适,他一直在擤鼻涕,纸巾上是一团一团的血。
    “你觉得沈春澜这人怎么样?”难堪的沉默之后,聂采忽然开口。
    饶星海完全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彻底僵在了位置上,手里才开启的啤酒晃动着,洒出一片。
    聂采盯着洒出来的酒渍,片刻后笑道:“反应这么大?他怎么了?”
    饶星海一时间没有任何言语。他料到他们会问及沈春澜,但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虽然已经被新希望开除学籍,但只要远星社稍稍一查,便能立刻查出他以前是哪个学院、哪个班级的。作为辅导员,“沈春澜”的名字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聂采只要看到沈春澜的名字,必定会对沈春澜与饶星海的关系感兴趣。
    毕竟,他曾经也是对沈春澜流露过强烈兴趣的人。
    “我认识沈春澜。”聂采让饶星海喝酒,自己却喝茶,慢悠悠的样子,“我以前也是新希望的老师,教过他。”
    饶星海对这一刻早有准备,他练习过很多次。
    但听见“沈春澜”这三个词从聂采口中吐出,他仍然无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不适。
    一如欧一野和他所练习的那样,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不适与反感——但他把这种情绪,伪装成自己对沈春澜的憎恶。
    “他只上我们的一个课程,了解不多。”饶星海低头说,“而且他很烦。”
    “怎么烦了?”
    “说的都是大道理。”饶星海扯扯嘴角,笑道,“特殊人类应该怎么样,哨兵向导应该怎么样,我们应该怎么样。”
    “应该怎么样?”聂采又问。
    饶星海不答了,生硬地转开话题,“你既然是他的老师,那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聂采盯着饶星海,慢慢笑起来。
    “他非常有趣,不是吗?”他用一种令饶星海浑身发毛的腔调说话,“看起来很坚强,但是也很脆弱。向导都是这样的,天生注定无法反抗哨兵。只要能抓住他最孱弱的那一点,他最在意的事情,你很容易控制他。”
    饶星海诧异于自己的冷静。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欧一野对他的训练,还是因为,他所认识的沈春澜与聂采所说的沈春澜并不一样。
    “你控制他了吗?”饶星海问。仿佛有另一个饶星海寄宿在他的身体里,他是愤怒的,他要站起来拎着聂采揍一顿,但正在说话的饶星海压制了恼怒的那一个。冷静——有人这样跟他说,是欧一野的声音——如果你真的喜欢沈老师,尊重沈老师,就不要被这样的言语激怒,你应该知道,这是一次测试。
    聂采并没有立刻回答饶星海的问题。他闭上了眼睛,眉头微皱,不知是回忆还是忖度。
    “当然。”他最后说,“我当然控制了他。他根本无法抗拒我,那是令人非常愉快的过程……不止一次,是许多、许多次。他服从我的一切命令,仰慕我,尊敬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让饶星海诧异的是,聂采说得越是夸张,他越是冷静。
    毕竟面对一个已知的谎言,他不可能再被激怒。
    然而他如何接话,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个测试——饶星海提醒自己,是聂采对他的测试。
    而对付这种测试的最佳办法,是顺着对方的思路,但不能完全陷入对方的逻辑中。他需要跳出来,向聂采展示自己更强烈的欲望。
    “你怎么做的?”他放下啤酒罐,盯着聂采,流露出孜孜以求的渴望,“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也这样服从我?”
    聂采一愣:“你想学?”
    “我想。”饶星海立刻回答,“但我……我可能,没有你这么优秀。”
    聂采笑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让别人服从你?”他问,“你想做什么?”
    饶星海眼中掠过刹那的茫然。“我想让别人都听我的话。”他喃喃道。
    “都听你的话……然后呢?你想为所欲为?”
    “……对。”饶星海又犹豫了。
    “你现在想让谁听你的话?”聂采问,“沈春澜?你的朋友?被你袭击的同班同学,还是系主任?”
    饶星海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小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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