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席府、走进邹氏所住的燕绥居,服侍邹氏的婢子走上前来见礼,邹氏笑睇着红衣吩咐那婢子道:“有贵客,备好茶来。”
    那婢子屈膝一福便又退下,邹怡萱领着红衣去正厅落座,待得茶水奉上,她环视着四周道:“红衣姑娘,觉得我这住处如何?”
    红衣也抬眸看了一看,厅中干净整洁,陈设也多精美漂亮,便颔首道:“是个好地方。”
    “是啊,是个好地方。”邹怡萱笑着点了点头,“顾姐姐的望舒轩我去看过,也是个好地方。”
    她说着收回视线,看向红衣,神色间隐有几分落寞:“我听府里人说,这两处从前都是给贵客留着的。”
    红衣微微一震。
    早听说过,古代阶级制度森严,衣食住行皆有讲究。原为贵客而备的住处大约没有给妾侍住的理由,不像是齐伯的安排,倒更像是席临川自己的意思。
    “没想到,夫人费心教导了我们两个这么多年,如今入了席府,公子压根不拿我们当自己人看。”邹怡萱轻笑一声,又几分自嘲的意味。她打量一番红衣,又续道,“这样一比还不如你,虽则看似只是个普通舞姬,却可以让公子不顾身份之别那样救你。”
    红衣静静看着她,没有把已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的闲心。
    “可见你是有些本事的。”邹怡萱笑意愈浓,顿了一顿,又问她,“我想知道,赎身和为妾这两条路,于你而言哪条更好?”
    “赎身。”红衣自然答得毫无犹豫,邹氏又笑一声,直截了当地道:“那不妨我们各帮对方一把,各取所需?”
    红衣黛眉轻挑不言,邹怡萱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我可以帮你赎身——你若需要,我每个月的月钱可以给你,各样首饰也可以变卖换钱给你。”
    好下血本。
    红衣暗叹一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方才听上去觉得邹怡萱是想争个妾室名分,但这可明显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
    “告诉我怎么讨公子欢心;你见公子的时候,也帮我美言两句。”邹怡萱曼声而道,语顿,又说,“再帮我除两个人。”
    前者,只让红衣觉得自己做不到;后一语,则堪堪让她身子一栗。
    她愕然望向邹怡萱,问她:“谁?”
    邹怡萱笑了出来,眼帘一垂:“你倒是先说肯不肯帮忙啊。”
    红衣滞住。心中一壁猜测着她大约会想除谁,一壁掂量着自己可以帮她除谁。想到最后,竟是觉得无论是谁,自己都做不到。
    毕竟,她所说的“除”,多半涉及对方性命。而对方也多半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在利益关系上威胁到了这邹氏而已。
    这种利益纷争让她冷眼旁观尚可,却做不到推波助澜——自私点说,便是不顾那一方的性命,惹得自己一身腥也是万万没必要的。
    “不愿意?”邹氏端详着她的神色笑问,见她仍自不言,啧了啧嘴,“罢了,我不逼你。”
    她稍松了口气。
    邹氏浅啜了口茶,又说:“但你要知道,这样的事你不做我也会找别人来做;我不做,她们也会做。你若能从中获利一笔,为自己谋些好处,何乐而不为?”
    “我胆子小,许多事狠不下心。”红衣答得言简意赅。
    邹氏一声轻笑,显然不信她这话:“连买下那么多孤儿的事都敢做,你哪里胆子小了?”
    这是两回事……
    红衣无语轻喟,邹怡萱睃着她,神色玩味:“还是你压根就更想也争一争名分,所以现在不愿掺合这些,更想明哲保身看看究竟?——莫怪我说话直,若不然,你赎身出府后,府中人是死是活和你也无关,你何必拒我这个意?”
    “若邹姑娘横竖都觉得我是要争这‘名分’,我是改不了邹姑娘的想法的。”相较于邹怡萱口吻悠缓的循循善诱,红衣的语气显得异常生硬,“只好请邹姑娘耐着性子多看些时日,便知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邹怡萱略惊于她的“不和气”,眼中很有几分好奇。
    “先告辞了。”红衣稍颔着首说道,扫了眼搁在手边动都未动的茶盏,又说,“白白浪费了一盏好茶实在抱歉。但席府的茶我压根就喝不惯,每天都想赶紧离府,出去喝白水才好。”
    她说得字字干脆,全无多留之意地起身一福,转身便离开了。
    .
    盛夏的阳光缓缓洒遍长阳城。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年轻姑娘们都换了轻便凉快的衣着,街头巷尾上售卖冰碗之类解暑吃食的店铺,生意都格外好。
    各官员府邸中却多显沉肃。
    赫契再次洗劫大夏边境村庄的消息刚传入长阳,听说又是屠尽了两个村子,一时满朝震怒,连一贯沉稳的大将军郑启都忍无可忍,当即请旨出征。
    此事大为出乎席临川意料。
    上一世的这会儿,赫契显得“温顺”极了,就像一头凶猛的野狼被驯化了一样,对大夏毕恭毕敬。
    是以下一回动兵也该是在近三年以后才对,根本不存在这回洗劫村庄的事。
    仍在席府借住的聿郸求见得急切,书房门口的小厮都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已进入房中:“君侯……”
    “阁下若是又想劝我‘和为贵’,趁早别费口舌。”席临川头也不台地回了一句,沉了口气,又轻笑道,“要劝,劝你们汗王去。”
    他没有理会聿郸的反应,端起茶盏来喝了口茶。刚咽下去半口,目光不经意地往盏中一扫,神色骤然一凛。喉中一噎,他狠然别过头去,猛将口中余下的半口茶水吐了出来。
    刚要说话的聿郸蓦被他嚇住,口中话语化作惊问:“君侯?!”
    茶盏狠砸在案发出一声沉响,席临川无暇理会聿郸,只向外一声断喝:“来人!”
    第32章 暗害
    炎炎夏日里,席府陡然陷入一片寒意森然的肃杀之中。
    近前服侍的家丁仆婢们静默地侍立在院中,谁也不吭声。只在房中有吩咐传出来时,毫不耽搁地立刻着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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