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能不能……能不能见见将军?”
    她终于忍不住了。他重伤昏迷的这两日,显得太过漫长。
    皇帝轻一点头,无声一睇身旁的宦官,那宦官伸手一引,请红衣同行。
    她随他同走着,这条通往席临川的住处的路她是识得的,是以一路都嫌那宦官走得太慢,后来便索性走到了他前面去,到了那道门前,推门而入。
    外间门边,医女正持着扇子扇火熬药,红衣向右拐去,房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红衣硬生生被吓住在门口。
    好几名御医和医女在,皆围在榻边,皆神色紧绷。
    有低低细语不断,是他们在议论该如何是好,显然都心急如焚。
    红衣周身发冷地看向榻上,席临川面色惨白如纸,似乎被紧闭的双目抽紧了浑身的神经。额上青筋暴起,垂在身边的手紧攥着拳……
    全然不像在休息养伤的样子。
    她屏着息一步步挪进,终于,看得更清楚了。
    他左侧肋骨处一个伤口,淋漓可怖。伤口外能隐约看到一点银光闪着,是有东西刺在里面。
    偏伤处敏感得很,红衣眼睁睁看着,御医几次试图将那银镖取出,但刚一碰触,席临川便在昏迷中浑身一震猛搐,发虚的气息也愈发不稳,额上复又有冷汗沁出,顺颊躺下,殷进枕头里。
    御医连忙收了手,医女上前为他拭汗,响起一片叹息。
    她离得并不近,都能看出他牙关紧咬着,眉头亦蹙得很紧。赤|裸的上身断续地冒出汗来,与被血迹染出斑斑殷红的床单一起,让她心底充满惧意。
    第84章 苏醒
    “大人……”红衣唤了一声,无法克制那份颤抖,贝齿咯咯作响不停。几人回过头来,稍一颔首,“娘子。”
    “将军他……”她怔然望着那处伤口,目光挪不开来,“这是……”
    离得最近的两名御医相视一望,遂是一喟:“将军有几处伤乃暗器所致,其他都取出来了,只这一处……卡在肋骨间未伤内脏算得万幸。但……”
    他沉叹着摇一摇头,“露在外面的部分太短,使不上力,难以取出。又因受伤之处离脾脏太近,如是强取……将军伤疼发抖不止,怕会反刺进去伤了脾脏。”
    可不取又是决计不行的。
    红衣心里惊得发空,眼中望着的那伤口不觉间模糊起来。这镖在他身上一天多了,她方才亲眼看到了有人触碰时是怎样的疼痛,这一日多来屡次尝试……怎么熬得住!
    她双腿发沉,挪步挪得艰难。僵硬地走近了两步,得以看清了那银镖是怎么回事——是自上而下斜刺在里面的,露出的一点银色镖柄不过一个红豆的尺寸。如此莫说是拿手捏起来,就是用工具——镊子一类的东西,怕是也难使上力。
    她深缓着气,竭力保持着仅存的冷静。望向案头放着的竹青色瓷瓶,试图用这清凉的颜色让自己平静一些。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红衣轻轻道,“将伤口搁大一些将它取出来或是……剜出来?总不能一直留着。”
    她说得心惊胆寒,强忍着不许自己脑补这施行过程才终于把想法说完了。那御医却又一叹:“同样的问题——这伤处敏感,将军疼痛必会发抖不止,恐伤脾脏,我们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没有麻药吗?”她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一噎,哑哑又道,“麻沸散……什么的,能让人不觉得疼的东西。”
    那御医眉头紧皱:“有,但需口服。将军高烧不退,喂不进去。”
    红衣一听,顿时更急了!
    光是那银镖取不出来则罢,可若高烧不退吃不进东西……身体康健的人都挺不了多久,何况重伤之人!
    这是要生生将活人熬死!
    她牙关紧咬着走到榻边,忍着心底愈显汹涌的担忧与恐惧,却仍禁不住鼻子一酸:“大人,您……”
    在现代看电视剧,时常吐槽病人病重时,家属拉着医生大喊“求求您救救他”是件很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她却也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御医满是为难,面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摇着头道:“我们也急,但又实在不知怎么办!只恨不能上天入地去请仙人相助,把这东西速取出来。”
    红衣的目光凝在那小小的银头上,直被那银光刺得泪意迷蒙。
    如果这露出来的一截能再长那么一丁点……也许都会不一样!
    她心急如焚地想着,肩头忽地一紧。
    这一截可以延长的话……
    还得在不让席临川感觉到疼的情况下。
    她全神贯注地想着,擦了把眼泪,将伤口看得更清楚。
    用胶粘一截柄续上,然后□□?
    念头刚生便径自摇了头,银镖尾端一看就质地太光滑,又是个圆面,怕是难以粘结实。
    ……焊!
    这个字再红衣脑中一晃而过,她“啊”地一声轻叫吓了几个御医一跳,未及发问便听她急问:“可有锡么?”
    “……锡?”那御医被问得一僵,茫然反问,“娘子要干什么?”
    她心下细想着,兀自破涕为笑,一边比划一边解释,心绪复杂之下说得前沿不搭后语,好在几个御医理解能力不差,好歹说明白了。
    锡石并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事情吩咐下去片刻,宫人便将所需之物皆尽寻来。
    榻边之气小炉,锡石丢进匙中隔火加热,不过多时就熔化成液态。红衣取来一把银匙,柄头扁而平,稳稳地沾进锡水中。
    她望向一尺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凝神屏息,咬一咬牙,将银匙拿了起来。
    ——这才是最难的一步,匙柄滚烫,不能碰到席临川;要粘在那一截镖头,却又不能用力去压以防将他触疼。如此小心翼翼却又不能太慢,不能能到匙柄沾的锡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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