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就当奴婢没问。”小萄眸色一黯,垂下首去不再追问。
    “有别的原因。”红衣平静道,凝视着小萄满脸的不安,她如实道,“那个‘红衣’想把这身子要回去。她告诉我她上一世药哑了你,我怕她回来后再来一次,觉得还不如让你先离开。”
    她分明地看到小萄双目蓦地一亮,然后,却又更加沉默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红衣试探着问道,轻松一笑,“说就是了——最多不过你也是穿越的,或者重生的。”
    ——话虽是这样说了,但见小萄就此点了点头的时候……
    红衣还是一讶。
    “红衣”说牵连了两个无关的人重生,其中一个居然是她……
    “娘子昨天说不留奴婢了、又让奴婢喝药,奴婢还以为……又是哑药。”小萄说着,自己也有点无奈,叹出口气,又说,“喝完了才觉出好像就是平日喝的药,没想到竟这么复杂!”
    可、可不?
    后续剧情确实忒复杂了,和黑巫师们pk一场,干掉了一个标准大反派配置的原身,然后冷不丁又冒出来这么一个同为重生的!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真复杂……”
    一句惊意满满的感慨传入耳中,二人同时一悚,回首望去,见席焕踱步过来,神色纠结至极:“我兄长是重生的、嫂嫂是灵魂附体、帮忙的那位君侯是重生的,喜欢个姑娘……姑娘也是重生的?!”
    听罢这番总结,红衣也替他纠结了起来……
    嘴角轻搐,她乱找台阶地说了句“涉安侯竟也是?”便要闷头回屋,反被席焕一挡:“嫂嫂留步。”
    “怎么?”红衣看向他,席焕撇了撇嘴:“小弟喜欢个姑娘,这姑娘显然有什么心结未解,只好有劳嫂嫂相助。”
    红衣嘴角抽搐地看向小萄,心中大呼:“该促膝长谈的时候主动邀请别人来当电灯泡是什么心态!”
    这么尴尬的事不能自己来做,红衣阴着脸把小萄又拽回了房中。重新落座说明原委,抬头一看,便见席临川和聿郸一同向小萄投去了“幸会,幸会!”的目光。
    气氛一时诡异得无法描述……
    倒是暂且舒缓了那诅咒带来的紧张。反正那事得先等聿郸去见汗王,急也急不得,先想想别的也好。
    “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萄怯怯地看向席焕,解释说,“此前几次是……不想留在公子身边,但刚才真是失手,困得厉害没当心。”
    “哦。”席焕淡声一应,遂又蹙眉头,“但你为什么不想跟在我身边?兄长上一世没娶你,这一世有了嫂嫂更不会娶你,你宁可自己熬着?”
    “不是……”小萄摇一摇头,声音愈发低了,死死低着头,语中有些哽咽,“奴婢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但奴婢是真的害怕啊……”
    满室安静中,她终于说起了自己那般执拗地非要留在席府的原因——这原因直让聿郸感慨,敢情自己在重活一世的人里,运气也还不是最差的。
    小萄上一世时被“红衣”药哑后着人带出去卖了,买下她的人家也不算小,她这么个哑巴丫头,自然落不着什么好差事。
    那会儿她比现在还小些,才十四岁,在府里受尽了欺负,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六年,末了还替那户的小姐背了通|奸的罪名。
    自然不会有人由她多解释什么,正好她又不会说话,强逼着按了手印,装进猪笼,沉塘。
    是以上一世时,小萄历过两次被主家赶出门的事,头一次是病重得差点死了,第二回是被转手卖了后受尽欺负然后真的死了。数算下来,她那二十年里,便只有在席府的几年过得还算舒服,也就无怪她重活一世后那样执著地想要留在府里、宁可只是做杂役也要留在府里。
    “奴婢从来没想过可以与公子如何,但奴婢真的害怕离开席府后会再过一遍那样的日子!”她压抑地哭出来,银牙紧咬着嘴唇,大是矛盾地又说,“奴婢也清楚少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可是……”
    可是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
    红衣长沉口气,大致能理解她的这种恐惧,伸手将她揽过,开导得温和:“我懂你的意思。但话说回来,重生一回更不能亏了自己,该放开心结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还得好好过,这坎只能你自己迈……”
    她自认不是什么口才很好的人,也做不到用一席话为小萄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思了一思,循着道理,续说:“你看……你今年十五,若按上一世来算,再过五年就是玉殒香消——可你要是这么闷着自己活,兴许还活不到那个时候呢,多亏得慌?”
    “五年后……”聿郸思量着喃喃道,目光睇向正沉浸在伤心中的小萄,轻一咳嗽,“在姑娘伤心时说这个许不合适,但……姑娘活到了五年后,君侯则是两年后的春天病亡的——姑娘可知那场瘟疫最后是怎么收的场?可有什么管用的药方能救命?”
    章节目录 第155章 放松
    这话问得小萄好生懵了一会儿,从前世不堪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蹙眉认真思量着,末了,却也只是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聿郸面色稍沉,有点不甘心地继续启发着,“你仔细想想?那时我虽是……咳,已经死了,但先前同将军聊起此事,说是长阳城中闹得很厉害,你总该听说过什么。那府中、或是街坊邻居,可有染病后痊愈的?”
    “真的不知道。”小萄颓然摇头,“奴婢那会儿连府门都出不得,府中之事也知道得甚少,确是无从知晓后来这病闹到了什么份上、又是如何收的场,可能。”
    旁的四人皆静了会儿,须臾,红衣叹息道:“知道了,你去歇着吧。日后想跟着少公子还是想回到我这儿来,随你的意。”
    小萄面上一喜,又未敢擅自作答,犹豫着看向席焕,席焕大是没好气道:“我也随你。”
    于是就各自歇下了。天色已太晚,席焕和聿郸也皆有乏意,席临川着人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又吩咐婢子为自己和红衣备水沐浴,刚一起身,却被红衣一拽。
    他低头看过去,红衣的神色黯淡得像是覆了一层灰色,静了许久,方迟疑道:“那诅咒……”
    “那是春天的事。”席临川轻松一笑,全然不挂心的样子,“现下刚深秋。我们先等聿郸的结果,就算当真没法子……冬天也还可以好好过。”
    他说得足够洒脱,红衣心中却是绷得更紧,攥在他衣袖上的手不觉间添了力,她的目光有点发空:“如是你不在了……”
    如是他不在了,她活在这大夏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头一次这般明确地生出这样的念头,红衣自己也有些吃惊。只是越加细想,就越是肯定心里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她车祸后穿越至此本就是捡了一命,横竖不亏,先前在竹韵馆为自己奋斗虽也十分带感,但和他想出这么久了,这个人到底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突然缺失掉这一块,也必是难过得很,还不如早些去投胎。
    她紧抿着嘴唇凝望着他,直抿得薄唇发白。心中迫切地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承诺,承诺“一定不会死”或是“必能熬过这一关”之类的,哪怕知道是哄她的安慰之语,也会觉得好受些。
    “红衣……”席临川喟叹苦笑,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注视着她思忖良久,维持着如旧轻松的语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骗你为好。”
    他握住她的手,夹在自己双掌之间,认真道:“我确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渡过,若是能,日后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走;但如不能……你自己也要好好过。”
    “没有你我怎么‘好好过’!”红衣不知怎地生出点恼意,眼眶一红,“我都嫁给你了!这么快……你要我‘自己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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