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次,她分明发现下头的人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她沉声问。
    一名面露慌张的老妈子犹豫了一下,才凑到她跟前小声道:“不瞒世子妃您说,昨儿晚上,那个丫头突然发高烧了!满嘴的胡话,灌了多少药下去也不见退烧。最后还是申太医命人拿烈酒给她擦身,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将身上的烧给退了。只是一场高烧毕竟伤神,申太医说,这姑娘怕是要在床上躺好久了。”
    这样么?
    秦明兰颔首。“我知道了。你们好生照料着她,要是有什么问题,及时禀报。”
    “是,奴婢知道。”老妈子忙应着,行个礼下去了。
    要是李潇然知道这个消息,他肯定又会郁闷死吧?秦明兰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告诉他,顺便看看他的反应。
    只是没等她回去干坏事,就看到码头那边又来了一群人——
    临清县令胡为柏胡大人领头,他的小舅子杨大人,外甥杨公子,乃至师爷主簿等人纷纷尾随在后,各个垂眸敛目,有条不紊的朝着停泊的客船那边走去,一派庄严肃穆的架势。
    码头上不少人认识他们,立时纷纷惊叫起来,更有不少人跪地行礼。
    胡县令也不命人起身,只快步来到李潇然他们停泊的船只跟前,毕恭毕敬的对守在入口的侍卫行了个礼:“我等欲拜见船上的贵客,还请您代为通传一下。”
    侍卫看了看他们这一大帮子人,转身看向上头甲板上的秦明兰。
    此时的秦明兰为了方便,依然穿着改良过的男装。头发虽然没有再绾成方髻,但因为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倒也叫人看不出什么一样。
    县太爷主动找上门来,他们总得给人一点脸面。所以秦明兰点点头,便折返回船舱去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通行许可,县太爷一行人大喜过望,忙不迭鱼贯上船去。
    只是虽然二楼上的客房是特制,地方足够宽敞,但李潇然这个人最是骄奢淫逸,爱的就是一口新鲜空气,再加上刚刚睡醒没多久,心情还不是很好,所以只叫了几个重要人物进去,其他人责都被请到下头房间里喝茶去了。
    胡县令几个人一进船舱,就赶紧跪下。“不知世子殿下与大将军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世子殿下和大将军恕罪。”
    “无妨,本身我们也不过是路过此地,不欲给你们地方官员增添烦恼。”李潇然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要不是因为出了那件事,你我原本连照面也不用打的。”
    自己治下出了这种事,而且还是有人明目张胆的想要陷害当今平王世子,胡县令面上无光,只得小心赔笑:“此事是下官不察,差点害得世子殿下与大将军坠入牢狱之灾,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恳请世子殿下和大将军责罚!”
    “责罚就免了吧,你本也是个不知情的。”李潇然继续懒懒道。
    胡县令眼中浮现一抹喜色。“多谢世子殿下大人大量!殿下您请放心,昨天的事情下官都已经查清楚了,果真是有人刻意授意他们如此的。四海聚的东家以及伙计等人都已经被收押,那个私下授意他们的人也都已经被连夜抓获。只是那个王泰山的侄子王小郎却是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不过下官也已经发布了海捕文书,一定会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这个进步尽快都无所谓。”李潇然淡然道。
    胡县令一怔,李潇然忽的扭头冲他一笑。
    美人展颜,便如一朵洁白的雪莲花在枯枝败叶的寒冬中悠然绽放,说不出的震撼与惊艳。饶是人过中年,早已经对声色犬马等物嗤之以鼻的胡县令也不禁心跳加速了好几拍,心中暗暗的道:一直听闻平王世子生得貌美如花,便是连女子也不及的,他一直以为是有人刻意夸大其词。但今日一见,他才明白旁人所说竟是再切实不过的!
    倒是他的妻子,一旁宛如泰山一般稳稳坐定的秦明兰,看起来才像是个坚实可靠的真汉子。
    这对夫妻……真可谓是绝配。
    不过惊艳只是一瞬。好歹也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他立马便收回涣散的神智,又将头垂得低低的。
    李潇然见了,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
    “胡县令你不必太过为此事揪心。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地下串通做出这等事,而且还胆敢将你连同你的亲人都拉下水,那说明他们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也就是说,你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他眼里根本就不足为虑。”
    胡县令脸色陡得一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七品县令对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来说就跟一只小蚂蚁似的,他随便一脚就能踩死。但对这临清上下的官绅百姓来说,他却是这里的土皇帝,哪个人见了他敢不恭恭敬敬的?
    不过,昨天审案子的时候,他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个幕后之人竟是连当今平王世子以及秦大将军都敢加以陷害,那就说明他的身份绝对不会比平王世子他们低多少。所以,就凭自己这点蚍蜉之力,怕是撼不动那棵邪恶的大树。
    而且,要不是李潇然够大方,并不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一大家子早就已经被炮灰掉了!
    “所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李潇然又道。
    胡县令抬起头。“可是,世子您……”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那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可是,李潇然受了这么大的罪,他会就这么轻易丢开手?昨天的所见所闻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位世子绝非旁人所说的那般天真懦弱。
    “我让你丢开手,又没说不让旁人接手。”李潇然轻哼,“你身为一县之主,既然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以你的区区之力如何能摆平?尤其还牵扯到皇室中人,你总得给我父王,我皇帝叔叔一个交代吧?”
    胡县令微微一愣,旋即就想通了。
    “多谢世子殿下指点!回去下官就将此事奏明圣上,命人快马送入京城!”
    果然是一家子的聪明人,一点就透了。李潇然满意点头。“对了,说事情的时候,将小爷说的做的那些都模糊点写,重点突出两名侍卫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的举动。至于世子妃一棍子把那什么……哦,对了!王泰山!把他的腿给打折了的事情,你也加工一下,写进去吧!”
    “是,下官知道了。下官只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至于世子殿下您与秦将军迫于无奈只得出手自保,一不小心重伤了一些人,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胡县令乖巧应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心思灵巧呢?李潇然觉得自己都要喜欢上他了!
    快乐的拍拍手。“那就这样!”
    事情谈完,双方皆大欢喜,胡县令也抹抹头上的冷汗,顿觉惴惴不安了一晚上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那边的杨大人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僵硬了。
    好容易等到他们将话说完了,他连忙一脚狠狠踹过去,直接将杨公子给踹跪到地上,自己也重重跪地:“世子殿下,秦大将军,犬子无状,昨日冒犯了您二位,下官知道他罪孽深重,是如何也补救不了的。今日下官便将他送了过来,如何处置,全听世子殿下您的!”
    李潇然这才注意到被五花大绑的杨公子。
    这一位昨天回去肯定也没少被折磨,现在脸上还青紫一片。不过如今跪在李潇然跟前,他脸上却不见多少委屈哀怨的神色,反而是一脸的愧疚,跪得也是卑躬屈膝,乖顺得不得了。
    但是,李潇然还没有忘记——都是这个家伙!要是昨天他把那卖身葬父的姑娘给收回去了,他身边又何至于稀里糊涂的闹出那么多事?
    现在想想,他心里还不痛快得很。
    所以,看着杨公子的眼神很是不善。
    杨公子注意到了,连同杨大人也注意到了。父子俩双双肝颤了一下,杨大人连忙大声道:“犬子犯下重罪,实在难恕。世子殿下您若是觉得罚了他一个不够,那下官愿意父代子偿,也替他分担一点罪孽!”
    李潇然闻言唇角微掀。
    “杨公子?你叫杨什么?”
    “小的杨光远。”杨公子小声道。
    李潇然颔首。“杨光远,看来你爹是想让你光耀门楣,让你们杨家声名远播啊!不过现在,你虽然没有让你们家光耀门楣,但就凭你昨天做的那些事,让你们家声名远播小爷我倒是可以帮你做到。”
    杨大人脸上满是苦涩。
    杨公子也吓坏了,赶紧连连叩头。“世子殿下,小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的家人吧!小人再不对,您只罚小人一个就够了。小人的家人却是无辜的,求求您放他们一马,小的宁愿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
    “来世太过飘渺,咱就不提了。不过你现在说宁愿当牛做马,可是真的?”李潇然慢条斯理的问。
    杨公子一怔,旋即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好!”李潇然点头,“你若是真心想要恕罪的话,从今往后就跟了小爷吧!什么时候小爷心情不佳,把你揪过来揍一顿骂一场。你若是能让小爷出上一口气,那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004 李氏侧妃
    闻听此言,杨大人和胡县令双双脸色煞白。
    胡县令连忙大叫:“这个……世子殿下,不行啊!下官此生未曾生养,妻弟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等到我们两家以后老了,都是要靠他来养老送终的,若是将他给了您,那我们以后……”
    李潇然听了冷笑不止。“正主的爹都没反应呢,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亲爹呢!”
    他的一声冷笑仿佛冬天里的一块寒冰,冷不丁的将胡县令冒上头去的热血给冷冻了下来。
    胡县令一个哆嗦,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低下头,咬紧牙关不敢再出半点声音。
    其实,杨公子不就是他的儿子么?他和夫人结缡多年,却是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夫人贤惠,也帮他纳了几个妾,可是小妾依然没有所出。这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早料到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但是妻子却从未埋怨过他半句,依然温柔的侍奉他,做他的解语花。但惟独对这个外甥,那就是夫人的命根子,从呱呱落地那天起就一直放在自己眼前几乎没有离开过。后来弟媳妇过世,她更是直接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养。所以说,杨公子是他们夫妇俩养大的没错,他也早就已经把杨公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了!
    只是,自己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他却总不能当着别人亲爹的面这么说吧?更何况跟前还坐着一位活阎王呢!
    他不说话了,李潇然却还不肯放过他,又冷冷笑道:“还真是有意思了!小爷不过是想收个人在手边玩玩,怎么入了你的眼,就好像他注定要死在小爷手里似的?小爷再不济,难道还连自己的一个人都保不住了么?”
    胡县令整个身体都快趴到地上:“下官知错了!下官嘴拙,说错了话,请世子殿下责罚!”
    “小爷凭什么责罚你?就因为你说错了话?”李潇然轻笑。“你觉得小爷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吗?在四海聚里,你二话不说抓住人就打,多少无辜之人也被你们给打得今天都还爬不起来。胡县令心道,却不敢张口。
    压制住了他,李潇然嘴角轻扯,便转向杨大人,冲他露齿一笑:“杨大人,你说呢?若是你也觉得贵公子还是留在你们自个身边更强些的话,那小爷也不会夺人心头之宝。”
    杨大人一脸愁苦,但好歹脑筋还算灵活。稍稍考虑一下,他便咚的一声冲李潇然叩了个响头:“别的废话下官不会说,但世子殿下您来皇亲贵胄,小儿一介街头闲汉,能得您的青眼是他的造化。若是您愿意提点他几句,他的未来必定比现在要强得多。所以,下官愿意让他追随在您左右!”
    这人可真会说话啊!
    秦明兰也不由多看了这位明显面露不舍的杨大人一眼。
    虽然不舍得儿子,但看他一脸的决绝,分明是已经打定主意了。而且挺他刚才的意思,先是将李潇然给捧上了天去,却把自己的儿子给踩到地下,然后再说一句自家儿子是‘得了李潇然青眼’,而非得罪了他被他抓去当受气包的,更打蛇随棍上的提出希望李潇然能‘随意提点他几句’,甚至都对杨公子的未来做出期许‘必定回避现在强得多’,真是婉转悠扬,但意思却也表达得很明确了。
    这意思如果直接表达出来,肯定很不中听。但听他这么一说,却是顺耳了许多。
    难怪昨天他们就觉得杨公子这人个性虽然跋扈,但是性子却是格外油滑。如今一见,原来是家传啊!
    李潇然听了,唇角也不由一掀,便又看向耷拉着脑袋被五花大绑跪在自己跟前的杨公子:“杨光远,你说怎么办?小爷想收了你,可是你姑父和你爹各执己见,你说小爷该尊重谁的意思更好呢?”
    杨公子早听到了他的话,也将两位长辈的说辞收入耳中。在这个空挡,他眼珠子也早转了好几个来回,等到李潇然问起的时候,早有了自己的主意。
    “小的愿意追随在世子爷您的左右,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跪倒在地,他高声喊道。
    听到这话,胡大人和杨大人的脸色又不禁白了白。
    李潇然阴郁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阳光。“这可怎么是好呢?胡大人,杨公子他竟是主动要跟小爷走呢!可是小爷可是洪水猛兽,他跟了小爷,只怕过不了多久这条小命就要玩完了。你不是他亲姑父吗?你赶紧劝劝他呀!你若是将他劝动了,那小爷绝对不留下他,马上就放你们走!”
    这家伙好贱好贱好贱!秦明兰忍不住在心里连骂了他三遍。
    心眼比针尖还小,都已经明显占了上风了,却还不忘记刚才受得那点小气,非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至于吗?
    胡县令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心里越发的酸涩不是个滋味。早知道李潇然不是个好对付的,可他却一时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会激起李潇然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只要一想到府中还在苦等消息的夫人,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但刚才妻弟和外甥的话他也听到了,阻碍在心头的那点障碍被搬开,心里也早明白,跟了李潇然,外甥的发展绝对会高上三个台阶不止。
    但是,真的就要这样将外甥送出去吗?他还是有些不舍。
    看他犹犹豫豫的简直比人亲爹还要上心,李潇然更笑得彷如百花绽放,美不胜收。
    但这么美丽的笑靥落在杨大人一行人眼里,却比地狱恶鬼的催命符还好可怕。
    杨大人悄悄掐了自家儿子一把。杨公子会意,连忙扯着脖子大喊:“姑父,您不用犹豫了。我既然说了要跟着世子爷,那就必定是要跟着的!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说完又冲着李潇然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小的多谢世子爷垂青。从今往后,小的一定好生伺候世子爷,绝对不让您有半点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的事,那就无从拿他发泄起,他的日子自然也就舒坦多了。
    李潇然的唇角弯得更高,得意洋洋的眼神朝胡县令那边瞟过去:“胡大人,你说话呀!刚才不是说得很溜的吗,现在怎么一声都不吭了?你倒是说呀说呀!”
    胡县令都要哭了。
    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也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能说什么?世子爷,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我好歹也比你打了十来岁,也是正正经经的一县之主啊!
    但是现在,看看四周围也没有旁人在,他不得不咬咬牙,将头垂得低低的:“他们说得对,只有跟着您,阿远他才能行得更远。世子殿下您瞧上他了是他的福气,他是该多跟您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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