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兰这才算松了口气。
    不仅是她,连同李潇然和平王妃也都双双长出口气。
    平王妃连忙便握住了她的手。“太后只是因为期盼潇儿成婚生子多年,如今好容易愿望得以实现所以太激动了些,她老人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管你生的是儿是女,我们都一样喜欢。”
    和软的语调柔柔的抚慰了她惴惴不安的心,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秦明兰感激的抬起头:“多谢母妃。”
    半年不见,平王妃还是这么温柔和善,善解人意。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却已经看出来她的心中所想,主动来给她开解。这么好的婆婆上哪找去?
    平王妃柔柔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更何况你肚子里怀的还是我的孙儿呢!应该是我感谢你辛苦为潇儿孕育子嗣才对。”
    言毕,便赶紧回头嘱咐李潇然几句,无外乎要好好疼惜媳妇,不要再没事找事,乖乖的做个大人等着抱儿子,李潇然不耐烦的答应了。
    终于,平王妃也走了,秦明兰也终于坐不住,浑身一软倒在李潇然身侧。
    李潇然趴在床上,满眼嫉妒的看着她后背贴床的舒服姿势,阴阳怪气的道:“人都已经走完了,你还不赶紧去见见你久违的好兄弟?”
    秦明兰眨眨眼。“谁?”
    “你还跟我装傻?”李潇然冷哼,“都半年没见了,说不定人家现在就在眼巴巴的等着你呢!你不去,天知道他会多伤心!”
    哦,知道了,他说的是田青。
    最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几乎天天都在想着关于他的事情,想着为什么这个人就这么变了,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渐渐疏远了,常常想到心情抑郁,李潇然也被带得抑郁了好几次。不过,他是因为生气而抑郁的!
    不过后来南边也一堆的事,再加上李潇然遇袭,她一时太过忙碌,也就暂时没想过那些了。现在听李潇然提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果真都快忘了田青的存在了!
    而去了南边近半年,那个人也没有给她传递过半个消息,想必没有自己在的时候,他的日子也过得很悠哉吧!
    一想到那个曾经的好兄弟,秦明兰又禁不住抑郁起来。
    看吧看吧,她对那个家伙用情至深,比对他深多了!李潇然一见肚子里就直往外冒酸水,就算看着秦明兰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也不能令他释怀。
    “你还不过去看看?”酸溜溜的说着,手上却只是软绵绵的推了一把。
    秦明兰闭上眼。“不着急,明天再见他也不迟。”
    “你就不怕他等急了?”口气稍稍好转了点。
    秦明兰岿然不动。“他不会。”
    “你倒是对他了解颇多!”又一声气呼呼的低喝,但里头的怒气已然消失大半。
    秦明兰闭目不言,李潇然一个人小声嘀咕了半天,也觉得没趣得很,干脆也眼睛一闭,又爬爬爬爬到她身边,一头钻进她越发柔软的怀抱里,一手摸着自己儿子,嘴角高高勾起,甜甜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田青就主动上门来拜访了。
    李潇然依然见不得这个人,便直接挥手把秦明兰给赶了出去。这还不够,前脚秦明兰刚出门,后脚李潇然便一声令下,叫丫头们把大门给关上了,就连窗子也不能幸免。
    房门咯吱一声在身后紧闭,秦明兰脚步一顿,回头看看一丝缝儿都没留的大门,脸上泛起一丝无奈。
    田青见状却是吊儿郎当的一笑。“世子爷还是这么小心眼,这可不大好啊!”
    秦明兰白他一眼。“他再小心眼也不至于给你小鞋穿。”
    田青耸肩。“那谁说得准?”
    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秦明兰径自将人带到一旁的茶水厅里,各自落座后,却忽的沉默下来。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心中难免又是一阵悲凉。
    想当初,他们间何曾存在过这样的状况?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好的坏的,荤的素的,张口就来,从来不用避讳。可是现在,分明是分别半年的好兄弟,明明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她搜遍了肚子,却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说的!
    精明狡猾,嘴巴利索的田青也和她相对沉寂了许久,才又扬起笑脸道:“还没恭喜将军您马上就要喜得贵子呢!当初知道您怀孕的消息后,我们全都高兴得不行,我便和李汤他们一道出去喝了一顿酒,当晚大家都喝高了,兴致一来载歌载舞,差点把人家酒馆都给砸了!”
    可以想见,这种事他们也干过不止一次了。那一群大老粗,一旦兴奋起来真是不管不顾。一个个手劲又大,稍稍力气大点便能劈碎了一方桌椅。
    回忆起当初的种种,秦明兰微微一笑:“去喝酒也不等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们冤枉啊!”田青连忙摇头,“别说那时候将军你不在京城了。就算你在,你这大肚子能出门吗?便是王妃也肯定不会放你出去和我们这群没轻没重的人在一起,更别提喝酒闹事了!”
    秦明兰心里又是一凉。
    是啊,过去了,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早已嫁做人妇,以后还会为人母。身在皇家,首先就要做到的就是遵规守矩。这不仅是为了自身形象考虑,也更是为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娘家,还有自己的儿女。
    加诸在身上的束缚越来越多了,当年恣意潇洒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回想那一次在酒池肉林喝酒吃肉放声高歌,那应该是她这辈子里的最后一次了吧!
    没想到一句话又让她的脸色阴沉下来,田青心里一慌,连忙陪着笑脸道:“对了,将军你们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些什么趣事,可否说来听听?还有南京城是否真如他们所说,和京城一般繁华?至于你们遇袭的消息就不用再说了,范大已经回信说的一清二楚了。”
    知道他这又是要帮自己分析问题并出主意了,秦明兰心头酸涩之余,又有几分感慨:不管如何,兄弟就是兄弟。隔得再远,心里终归还是念着对方的。
    便也不隐瞒,从离开京城开始一直到到了南京城以及回来所遇到的事情逐一告知了他。
    田青越听脸色越阴沉得厉害。
    “将军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这来来回回,居然都能给你们遇到事,你们也未免太倒霉了点!”
    “是啊!”秦明兰淡笑,“是够倒霉的。”
    不过,李潇然那就是个惹祸精。以前有他在的时候京城里也不见得安宁到哪里去,不过是大家懾于他平王世子的身份不敢反抗罢了。但等出了京城,谁还认识他?但他又横惯了的,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那么理所当然的就闹腾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道,“与其说是我们倒霉,还不如说是那些撞到我们枪口上的人遇人不淑。”
    “那倒是!”田青微愣过后便重重拍掌,“凡是撞上你们的,不管前头多横,下场必定凄惨无比。开始那个酒楼老板如此,竟连带的整个临清的官场都起了大震动。如今德州响马亦然。不管,能把这把大火从德州烧到遥远的南边诸省去,这也是个不小的本事了。那些人背地里肯定恨死你们了吧?你们就不怕他们回头来报复?”
    “当初你帮我出谋划策,屠杀罗刹军队几十万人的时候,你可想过来日罗刹人会杀回来报复?”秦明兰反问。
    田青摇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秦明兰颔首。
    田青顿一顿,还是禁不住开口道:“将军,这些日子你还是小心些。既然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就别再出去乱走了,正巧世子受伤不能动,你们就一起在王府里好生养着得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边关有咱们的军队挡着,罗刹人被杀破了胆不敢来犯,但这天凤王朝里的人可就难说了,谁知道谁突然就跳出来往你们背上捅一刀了?”
    秦明兰微微敛眉,旋即颔首。“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没关系,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听不听全在你。”田青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终于啊终于,他们之间还是客套上了,现在说起这等虚言假语居然也顺顺溜溜。
    心情很不好,他连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行告退了。王府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办呢!”
    秦明兰看着他毫不停留的起身就走,心里犹豫一下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他。“你站住!”
    田青听话的听步回头。“将军还有事?”
    “我只是想问问,你那个表妹……她,你和她相处得可还好?”
    田青笑着点头。“很好。表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乍然来到王府,吃得好穿得好,天天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干起活来也有劲得很。她天天在跟我说,一切都多亏了将军您的大恩大德,有空她一定要来您跟前给您磕头。”
    “算了吧!”秦明兰撇唇。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将军您只是因为要照拂我,所以顺便也将我的亲人一起照拂罢了,这点小恩小惠您还瞧不上眼。”
    这话说得真贱,典型的田青的风格。
    秦明兰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
    目送田青离开,她才站起身,捶捶有些酸软的腰肢,慢慢往卧房走去。
    自打进了五月,她的肚子就跟吹气球似的转眼间就膨大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现在她走路都比以前费力了许多,腰腿也渐渐觉得有些吃力了。
    本是想回房去躺躺的,但走到门口才发现房门依然对她紧闭。但里头却有人在小声说着话。这可难不倒一向耳力过人的秦大将军。
    不过在门口略站一会,她便分辨出了那个正在滔滔不绝的人正是李潇然身边蹦跶的最欢乐的走狗——杨光远。
    “你说,那家伙和他表妹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点破绽也无?”趴在床上,李潇然俨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杨光远也一样。本来受了世子之托,他回来便使劲浑身解数打探这段时间田青和他所谓的表妹在王府里的一切。但大家都有志一同的一句话:好得很!
    可不是好的很吗?李潇然一走,这王府的管理就全扔到田青一个人头上了。偌大的王府,即便平王妃并不怎么外出见客,但基本的迎来送往,礼尚往来还是要的吧?还有王府里一应大小事宜,和南边的通信,和宫里的来往,这些全都是他在管,每天就够他忙个底朝天了。
    小表妹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搬到了表哥处去住,却是乖巧的寻了个小耳房就喜欢得不行,田青给她安排了个粗重的活计她也不嫌弃,每天开开心心的做事,别人忙不过来还帮上一把。不过就是每顿饭吃得比较多,而且还是无肉不欢,基本是看到肉就双眼发亮,拼命的往嘴里扒拉的那种。
    这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杨光远很忧伤。
    自从跟了李潇然,不管多难办的任务,只要李潇然交付到了他手上,他必定会给干得漂漂亮亮的,从来都没让李潇然皱过半下眉头。但是这一次,他却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滑铁卢,这都是因为那个田青!
    赫赫有名的田军师,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忧伤之余,他也觉得自己虽败犹荣。那可是在边关挥斥方遒,几乎是百战不殆的田军师啊!
    李潇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隐隐的亢奋,心情就更不好了。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小爷还能指望你什么?你给我滚出去,接下来三天小爷都不想看到你!”
    “是是是!既然世子爷您不想看到小的,正巧小的家中也有些事,不若小的干脆回家三天,也省得世子爷您看到了心烦?”杨光远忙赔笑道。
    半年前临清那件事发后,整个临清官场都被大洗牌,高达九成以上的官员落马,或被革职查办或被降至,就连不少商家都受到了波及。但惟独杨光远他舅舅连同父亲被擢升了,三个月前就被调入京城,现在他舅舅正在吏部任职,父亲也进了五城兵马司。如今一家人算是都在京城安家了。李潇然直接一挥手。“滚!”
    杨光远撒腿就跑。
    在门口遇到秦明兰,他也不过傻笑一阵,稽首行个礼便撒丫子跑远了。
    秦明兰扶着腰进去,李潇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一道互诉衷情呢!”
    “我也以为你们能打听点有用的事情出来的呢!”秦明兰回应。
    李潇然终于抬起头。“我派人打听你好兄弟的情况,你不高兴了?”
    ‘好兄弟’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醋劲。秦明兰抿唇:“没什么好不高兴的。他们若是行得正,你再打听也没关系。他们要是真的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抓出来就是他们活该。”
    “哦?”李潇然一挑眉,“你就不怕我随便捏造几个证据栽赃嫁祸?”
    “你不会。”秦明兰道。
    李潇然撇唇,秦明兰定定道:“你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她就这么确定?
    李潇然不高兴的把头偏向另一边。
    秦明兰见状,便脱了鞋也躺上床去。闭上眼微眯一会,她才慢条细理的道:“对了,方才田青提醒我,叫咱们记得防着家贼,以防有人在背后放冷箭。”
    “这还用他说?他以为小爷我不懂吗?”李潇然马上又跟被扎了一针似的一下昂起脑袋,“既然有本事弄死他们,小爷我就做好了应对那群贼人的准备!他们有胆子来的尽管上,只要他们有那个本事,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他们!”
    “那要是王爷呢?”秦明兰问。
    李潇然一滞。“你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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