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罗刹国的王族,秦明兰是很清楚的。早在五六十年前,罗刹国还和天凤王朝交好,双方也是互通有无,罗刹国年年遣使来朝,贺岁纳贡,俨然便是一个附属国。对于这样一个温驯的小弟,天凤王朝也不吝于展现自己的大度。甚至在二十多年前,当罗刹国来使提出他们的皇帝想要迎娶一位天凤公主为后时,先帝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但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皇帝哪里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去?便从宫女中选取了一名容貌不俗的女子,封为公主送过去和亲。或许是为了弥补这位远嫁的安和公主吧,先帝不仅给她配备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的暗卫,还将罗刹国所缺乏的种子,工艺等都罗列了不少一并送了过去。
    安和公主嫁到罗刹国后,不忿不愿,心甘情愿的跟着国王,并让带来的工匠教导子民如何种植食物,建造坚固的仿佛,很快便在人们心中树立起了良好而高大的形象。婚后一年,安和公主便生下了一名小公主,第二年又生下了一名皇子,整个罗刹国都为之欢欣鼓舞,国王更是高兴得不行,在小王子生下当天便允诺封他为太子,等自己大行之后便将皇位传给他。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们的国家也在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可谁曾想,国王的一个弟弟一直不曾安分,如今又见到国王宠着别国来的王后,甚至连太子都定下了!他暗自不忿,在偷偷筹谋了几年之后,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杀了出外巡视的国王和王后,而后杀回王宫,将后宫里的妃子乃至小王子小公主悉数杀了个干净。这个人,便是后来被秦明兰追得屁滚尿流,最终在逃亡路上被活活折磨死的老国王。
    算算日子,其实老国王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有坐多久。上位后不久,他便着力于训练军队,蓄养马匹,等到国力增长到一定程度后,便直接对天凤王朝发动了进攻!而后,便是长达十年的战争。
    在战役连绵的同时,老国王的后宫也不曾安分过。虽然他只有两个儿子,但大儿子是他的原配王后所生,小儿子则是他为了获得其他部族的支持而娶的族长之女。两个儿子互相较劲,还经常互相给对方下绊子,甚至还有几次把手伸到了对方的人马里去。
    秦明兰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获胜,也是抓住了这对兄弟的不合,进而从中分化,先让他们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
    最终,老国王痛失王位憔悴而死,大王子被弟弟出卖惨死在王庭大门前,小王子虽然顺利逃脱了镇西军的追捕,可最终却惨死在了自己族人的刀下。
    对了,这个族人,还有另一个称呼——他们的仇人。
    没错,现在的新国王,赫然便是当初从老国王刀下逃脱的罗刹国国王和安和公主所生的儿子。小王子也是被新国王亲手斩杀的!
    时光流逝,兜兜转转,最终这个王位还是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人的手里,只是却已然是一个破废待兴的新国度。
    若是国王和安和公主还活着,看到被老国王破坏成这样的罗刹国,只怕他们会生生哭死吧!
    而这位安和公主的儿子,罗刹国的新国王,或许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一半天凤王朝血液的缘故吧,心里就是对天凤王朝异常亲近。如今好容易夺回王位,他在收拾好国家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自己的父辈一般,主动过来投诚。
    光是这份忠心便足够令皇帝侧目了。更何况,对于这个新国王,皇帝也有几分愧疚之心:想当年,罗刹国出事后,皇帝并未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支援。等到他召集大臣商议了好几天,终于拿出章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老国王上位,大大咧咧的遣使前来拜会,扬言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两国邦交依旧,以前什么样,现在依然什么样。
    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嫁过去的,死了也并不能激起多大的波澜。而且事情早已成定局,国王和安和公主以及他们的儿女都已经死了,就算为他们报了仇又能如何?先帝思虑过后,便承认了老国王的身份。不过在老国王提出要再娶一位公主回去以便巩固双边关系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如此,双方都已经知道:他们并不信任对方。因而当六年后,先帝驾崩,献帝登基之时,罗刹国会突然采取行动也是在人的意料之中。
    然而大家怎么都没有想到,老国王会那么无耻,居然叫人潜入京城,直接在登基大典上对献帝下手!
    不过想想,老国王的王位不就是对自己的亲兄长亲嫂子乃至亲侄子亲侄女下手换来的么?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的人,你还能指望他讲究什么规矩和道德?
    所以当后来在战场上相遇,罗刹国军队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秦明兰早已经习惯了。
    而现在,居然让她有机会和安和公主的儿子面对面坐在一起,她心里也有几分尴尬:当初国王和安和公主遇刺的消息便是她的家人率先发现的,可是秦家军并未在第一时间采取动作,而是选择了先将消息传回京城,再等到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之后,才组织人前去寻找安和公主的儿女。但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听说新国王幼年在暗卫们的保护下颠沛流离,很是吃了不少苦。后来又卧薪尝胆多年,好容易才抓住一个机会翻身而上。因此明明才二十五六的人,现在看起来却跟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般,岁月的痕迹都深深的印在了他脸上。
    他们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秦大将军为何如此看着本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直接了,新国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抬头问道。
    秦明兰连忙别开眼。“看到国王陛下,我便忍不住想到了当年的安和公主。听父辈们说,安和公主温柔貌美,博学多才,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就去了。”
    “是啊!我母后的确温柔貌美,本王还记得小时候躺在她怀里听她念诗的情形。但没想到,当时以为是寻常的一切,转眼就烟消云散了。”新国王淡淡一笑,眼中涌动着一抹柔情。
    秦明兰看了又看,也没有从中看出半分恨意。
    这就奇怪了。他居然不恨天凤王朝?不恨他们秦家军?这怎么可能!
    犹豫一下,正待再问,李潇然突然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秦明兰连忙抬起头,才发现田青已经过来了。
    他还是穿着寻常的衣裳,一袭深蓝色锦袍,上头却并无多少绣花,只在袖口和领口处稍稍做了些点缀。乌发挽起,用一根木簪别起来。平淡的五官还是那么平淡,眼角眉梢含着一抹浅笑。如果不是骨子里透出的那点点儒雅的气度,这个人真是扔进人堆里翻都翻不出来。
    见到他出现,新国王砰的一声扔下茶杯站起来。
    秦明兰心口又猛地一缩!立马又看到罗刹国的其他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想干什么?
    面色猛沉,她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群情激奋,大势所趋,眼看他们都拍桌子了,李潇然心里痒痒得很,赶紧也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在茶几上拍了拍。但是他刚才打了察木哈一巴掌,手还肿着呢,现在又突然这么用力,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下一刻,他便疼得五官紧皱,双眼一眯,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又开始打转了。
    不过这时候的其他人都没心思去理会他。
    秦明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身子一斜,便挡在了新国王和田青二人中间。
    新国王不得已脚步一顿,眉头也微微皱紧:“秦大将军你这是做何?”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国王陛下您来我们王府上做客,我们理应好生招待。不过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客人这么主动的!”
    新国王些微一滞,立马眉头展开,借着身高优势直接越过她看着他身后的田青,唇角紧抿。“你便是田青?秦大将军的军师,这八年来为镇西军出谋划策,将我罗刹国十多万勇士杀得只剩下两万的人?”
    田青微微抬头,平淡的脸上笑意微闪:“正是在下,罗刹国新国王陛下有礼了。”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新国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仿佛要将他给看杀了一般。
    这人怎么回事?在他们跟前还好好的,怎么田青一出现,人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疑问浮上心头,秦明兰又不禁想到了他刚才听到李潇然提到田青时的反应,心头也有些不解:只是因为当初是因为田青的关系才让他们罗刹军队大为受挫的缘故吗?
    可是,出谋划策的人是田青没错,但领兵作战的人却是她呀!他们就算恨死了田青,那也该将愤怒转嫁一半到她身上吧?可是他们没有。
    甚至,秦明兰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面对田青时的感情,除了愤怒外,还有几分不可捉摸的情愫。似乎是激动,还有几分她也说不上来的东西。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大老粗,词汇量极端匮乏。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令她不爽了。
    下意识的将田青往后推了推,她再度拦截住新国王的目光:“国王陛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你们的十多万勇士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人是要活在当下的,不然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觉得呢?”
    新国王眼神一闪,旋即别开头。“秦大将军说的是,是本王太偏激了。”
    秦明兰轻哼:“国王陛下您还是回去坐着吧!您到了我们王府,站着的时间比坐着的还长,要是给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平王府怠慢了客人呢!”
    难道不是吗?
    他们上门来就被扔在前头傻等了半天。主动寻摸过来吧,也被晾在院子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方才才得到允进来坐坐。而且,就她现在这个态度,还真说不上热情周到。
    罗刹国众人纷纷腹诽。
    不过有新国王带头,大家也不多说,赶紧各自归位又坐下了。秦明兰也指指下头的位置对田青道:“你坐吧!今日罗刹国的国王陛下来了,世子重伤未愈不能待客,就只好麻烦麻烦你了。”
    她的态度是越来越生疏了。
    田青心里发苦,方才被她强势保护的暖意早被这生疏的话语被冲淡了。含笑点头:“谨遵将军之命!”便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新国王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将一杯茶给喝了个底朝天。李潇然也抓紧这个机会将红彤彤的小爪子伸到秦明兰跟前:“阿兰你看,我手上了!好疼好疼!”
    秦明兰扶额:“不就红了点吗?忍忍,一会就没事了。”
    “可是疼啊!”李潇然可怜巴巴的道,泪珠继续在眼眶里打转。
    秦明兰都不敢去看那边罗刹国众人的眼神。被李潇然纠缠得不行,她只得道:“真没什么大事,叫人拿点冰块给你敷敷就好了。”
    青葱连忙叫小丫头去冰库弄了一小块冰来,用帕子包好了就要给他敷,但李潇然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一个不慎,他的矫情病就又发作了,死活拉着秦明兰撒娇道:“你给我敷!”
    如果不是有客人在,秦明兰早已经把他连人带冰块给掀出去了!但是现在,有客人在,她只能咬咬牙——忍了!
    接过冰块,给他放到掌心上,李潇然少不得又埋怨几声太凉了。
    罗刹国的人,除了新国王外,全都再次看得目瞪口呆。
    新国王自然也多往这对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异常出名的夫妻身上看了好几眼,才放下空空如也的杯子笑道:“一直听说平王世子貌美柔顺,本王还不相信,现在亲眼所见,终于信了。世上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让秦大将军你的一腔铁血之情化为绕指柔了。”
    不愧是安和公主之子,虽然融入了外族血统,但这一口天凤王朝的话却是说得极为流利,咬字也格外清楚,甚至还能说出‘化为绕指柔’这样的词汇来,可见其文字造诣之深。
    秦明兰脸皮忍不住抽了抽,但看看身旁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红红的手掌的李潇然,她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只不咸不淡的回应了句:“姻缘天定。上天注定我要嫁给他,我便嫁了。”
    新国王又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潇然看了看,忽的长叹口气。
    秦明兰和李潇然不约而同的抬头看过去。新国王耸肩:“原本本王是对秦大将军你的丈夫十分好奇,想借助接下来的时日和他好生相处相处,也便增进一点了解的。不过现在看到他这么柔弱的模样,本王想还是算了,要是他在本王身边出个好歹,本王可赔不起!不然这样好了,你们就换个人陪本王吧!”
    说着目光一转,又锁定了田青。“就换田军师好了!”
    “好啊!”
    “不行!”
    “不行!”
    三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分别来自李潇然,秦明兰,还有田青。
    没想到自己媳妇居然和自己不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李潇然又气呼呼的鼓起脸颊。“秦明兰,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拼着牺牲我也要保全你的好兄弟吗?都已经这么久了,你连我儿子都有了,你居然还将你的兄弟看得比我还要重要?你是不是非得把我逼死了你才肯放心?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你心里没我!我要告诉奶奶去,我不要你了!”说着便跳起来招呼人准备马车进宫诉苦。
    秦明兰连忙把人给抓回来。
    李潇然自然又是一通大吵大闹。
    秦明兰虽然武力值不低,但是在口头上一向是出于弱势。现在把李潇然给按住叫他不能动弹,李潇然便干脆扯开了嗓子开始嚎。声音之大之响亮,大有要将屋顶都给掀翻的架势。
    一屋子的人耳朵都快被喊聋了!
    不曾想他居然还有这等本事,新国王一行人的面皮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终黑青交杂,双唇发紫,身体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倒下了。
    新国王当机立断,忙不迭站起身:“看来今天秦大将军你们府上还有事要忙,本王也不过是先国府来探望病中的世子一番。如今既然见到了,那本王先告辞了,你们先处理好府上的事情要紧。”
    秦明兰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便毫不犹豫的点头,留客之类的客套话全都给省了。
    新国王立马带着人逃也似的跑了。
    过了一会,杨光远屁颠屁颠的跑回来:“世子,人已经走了!”
    李潇然的戛然而止,一把便夺过秦明兰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渴死我了!”
    秦明兰无语看着他。“用这种手段赶走客人,你不觉得太下作了点吗?”
    “这些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不用点非常办法根本就不可能管用!”李潇然毫不客气的摆手。
    田青对此深表同感。“我觉得世子说得对。”
    秦明兰淡淡瞥他一眼,田青连忙冲她讨好一笑,秦明兰心中一拧,冷冷别开头。田青的笑意便又变得苦涩起来。
    李潇然见状,人又开始不爽了:“你们在我跟前眉来眼去的什么意思?当我瞎子吗?”
    田青连忙起身。“既然客人已经走了,那属下也不多呆了。王府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属下处理呢,属下就先回去了。”
    “慢着!你急什么呀,人家罗刹国的过往亲子点名叫你陪同,你还没答应呢!”李潇然凉凉道。
    田青面色一整,定定摇头。“我不答应。”
    “那你的意思是打算叫小爷我拖着病体被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蹂躏?”
    田青淡笑。“世子您这么聪明的人,如果不想去的话谁能奈何得了?再说了,如果真去了,到底是谁蹂躏谁那还不好说。”
    李潇然轻哼。“反正你就是居心不良!而且视他国使者为无物,你当心提名回去在皇帝叔叔跟前告上一状,那你可就惨了!”
    田青依然浅浅笑着。“将军会保护我的。”
    “你少提她!”李潇然的肚子一下又被挑上来了,就跟只护着自家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拦在秦明兰跟前,“你没看到她现在都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了吗?她自己都忙不过来呢,哪还有精力来管你的事?别人点名了你那就是你的事,你自己解决就好,别指望再借助平王府的势力!”
    “既如此,那好吧!”田青也不反驳,乖巧的应了,“属下退下了。”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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