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为什么听着有几分萧索的味道?
    秦明兰眉心微拧,李潇然的小脸已经直接垮了下来。“母妃您请放心,您是孩儿的母亲,孩儿这辈子都会孝敬您听您的话。别的人孩儿管不着,但您,孩儿是会孝顺一辈子的!”
    平王妃满面含笑。“你这孩子!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何至于就开始赌咒发誓了?母妃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吗?你们只要关注好自己就够了。”
    “母妃……”
    “好了,不要再说了!”平王妃柔柔摇头,“还是先说说新国王上门来的这件事吧,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他们自己的事情,当然要靠他们自己解决,咱们没必要插手。”李潇然淡然道。
    秦明兰心中一动。他没有把这事告诉平王妃么?
    看看平王妃,她的反应也格外恬淡,听了儿子的话仅是含笑点点头:“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那一切就依你好了。”顿一顿,又把玩起手头的小纸条,“那这个呢?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可要交给你父王?”
    “交给他还是不交给他,结果会有变化吗?”李潇然轻笑。
    平王妃也不禁点头。“你说得对。既然婚事都已经定下了,日子也选好了,自然是不会再有变化的。”
    那到底交还是不交?秦明兰很想问。
    婆婆和丈夫每次一凑到一起,那感觉就怪怪的,总给她几分摸不透的感觉,现在亦然。
    还好,李潇然像是听到了她心头的问话,忙道:“还是给父王吧!横竖他现在闲着没事,给他找点事情做正好。”
    平王妃眼中笑意一闪,便将纸条叠好:“既然如此,那便给他吧!夷然这丫头这几日的确是蹦跶得太过了些,该是给她点教训了。不然这丫头嫁出去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呢!”
    而让她一向认为宠爱自己的父亲出手,不知道这姑娘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这话平王妃没说,但秦明兰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心里不由一阵发寒,看着平王妃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敬畏:于无形中就给了李夷然致命一击,而且还全不劳她动手。好处是她的,辛苦的却是别人,到头来南边的人要怪也怪的是平王爷。她的婆婆大人啊,每次动手都动得这么艺术,真叫她好想三炷香顶礼膜拜。
    东西拿到手,平王妃满意的走了,临走前少不得又再三叮嘱他们一番不要在外头逗留过久,孕妇还是要好生养着的好。
    看着婆婆窈窕宛如二八少女的身姿,行走之时纤腰款摆,就仿佛三月春风中的杨柳,柔软纤细却又并无媚意,反而隐隐之中透出几分高高在上来,单是这个背影就足够令人流连忘返了。
    真真是个尤物啊!她忍不住吞口口水。
    “又在看什么呢?”李潇然的声音从旁传来,酸溜溜的明显就是在吃醋。
    秦明兰赶紧醒神。“没看什么呀!就是觉得母妃从背影看完全不像个已为人母的女子。”
    “那是自然,我的娘呢!”李潇然得意洋洋。
    切,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秦明兰撇唇,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件事,你没有告诉母妃么?”
    “那件事?”李潇然眨眼。
    秦明兰没好气的看着他。“我现在脾气不好,你确定要和我装傻吗?”
    李潇然赶紧摇头。“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吗?你真是的,自从怀孕之后就越来越不好玩了,都是这臭小子害得!”说着握紧拳头冲着她的肚子挥了挥手,仿佛要把小家伙给拽出来揍一顿似的。
    秦明兰好笑不已。“我和你说正事呢,你少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我本是就是实话实说!”李潇然不满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他们的事情,自然是要他们自己解决,和咱们什么关系?罗刹人想把你牵扯进去,那是他们异想天开!”
    秦明兰心里猛地一扯。“你是这么想的?”
    “是啊是啊!不然你还以为是我舍不得姓田的吗?”李潇然一脸恨恨,“天知道我讨厌死他了!都已经和你生分到这个地步了,那家伙却还让你这么护着,他凭什么?我刚才都恨不能把他给撕了!可我又岂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把自己给卷进去?那新国王之所以这么说,为的也是让咱们主动插足,我才没那么傻呢!”
    “是啊!”秦明兰长叹口气,“罗刹国新王上位才刚一年,国内也是忧患不断。老国王的势力并未完全消除,他肯定也是疲于应付吧?”所以,如果能找个左右手回去,那对他来说必定是最好不过的。
    田青……聪明足够,魄力也足够,至于身份嘛,必定也是够的。如果有他帮忙,新国王必定如虎添翼。但可惜就可惜在:田青他不愿意。
    虽然不知道那孩子当初经历了些什么,导致他一手将自己和罗刹国的纽带都斩断了,但只要想想当年自己遇到他时的情形,秦明兰心里还忍不住阵阵发疼:
    还记得那一日,她遇到他时,他已是衣衫褴褛,被几个平民孩子赶到一脚拳打脚踢。但即便已经饿得站都站不稳了,他却依然紧抓着一根树枝,对这那群孩子就是一阵乱捅乱打,竟一时叫那群孩子不能靠近一步。但他终究只是孤身一人,那群孩子搬来石头砖块朝他身上砸去,他无法抵挡,便直直立在那里,瞪大了一双眼看着那些孩子们,眼底的不屈不挠叫彼时还年幼的秦明兰看得心惊不已。
    那才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啊,身上却满是历经世事的凄凉。然而悲惨的现实并没有将他压倒,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依然傲骨挺立,半点不肯屈服。
    也正是因为那双眼,她赶走了那群孩子,将他领回了家。给他换了衣服洗干净了,她才发现:那孩子身上或破或损,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后背还有胳膊腿上还有几道长长的刀痕,一看就知道是刀剑砍伤的,没有经过治疗,慢慢的自己长好了。身上还遍布着许多新伤,也都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
    还记得当时奶奶还在,看到他的模样就落泪了。可是不管如何给他擦洗上药,他竟是半声疼都没有叫,顶多只是皱了皱眉头罢了。
    但后来,不管大家怎么问他,他对于以前的事情只字不提。被问得多了,只说一句父母双亡,自己独身一人逃亡至此,再也没有亲戚了,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当时家里便有人猜测,他的身份或许不一般。秦明兰也曾做过如此猜想,甚至拿出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让他老实交代,结果也没有套出半点有用的消息来。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田青渐渐融入了他们的家,和他们一道吃,一道玩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他越走越近,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莫逆之交,去边关的时候她也将他带上了。再然后,就是她接下帅印,他主动请缨做了军师,二人合作无间,一时传为佳话。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些事,她都快要忘了当初的种种了。
    秦明兰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猛地睁开:“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我猜到了些。”李潇然道,双目直视她的双眼,“你想知道吗?要是想,我这就告诉你!”
    “我……算了吧!”想一想,秦明兰还是摇头了。
    原来,自己也有害怕的时候吗?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原本以为经历过了那么多的生死,自己已经将一切都看淡了呢,却没想到,她终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终究还是做不到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啊!
    见状,李潇然眼神一暗,悄悄握紧拳头,脸上却是笑靥如花:“既然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早猜到了不是吗?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
    是啊,她不想承认。她甚至都不想去面对!
    秦明兰长出口气。避过这件事不谈,她顿觉心上缚着的石头轰隆隆滚落了下去,一下轻快了不少,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之感。
    不过李潇然的不悦她也看在了眼里,心里也有几分歉疚。
    自己和田青的关系,肯定又让他不高兴了吧?但是他这个自小孤身一人长大,又身处勾心斗角之中的人,她怎么才能让他理解这种互相信赖、甚至能以性命相托的深情厚谊呢?此事无关男女,仅仅是情意够深厚罢了。
    小心的看着那张微微板起的小脸蛋,她讨好似的小声问:“生气了?”
    “没有。”李潇然小嘴儿一撇,说得言不由衷。
    秦明兰无奈。“这件事我真不知从何解释起,但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我和田青只是兄弟,除此以外别无其他。这就够了。”
    李潇然鼻子里轻哼,一双手却恨不能掰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田青对她的情意,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怎么就跟个瞎子似的,居然还振振有词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不可否认,这女人这么说也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她根本就没分辨出来啊!他应该庆幸她就是这么的迟钝吗?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机会钻了这个空子。
    但有时候对着这张木然得叫人无力的面孔,他也郁闷的想要发狂啊!
    就像现在,李潇然就觉得他已经快要爆炸了!
    可是,就算他碎成一百瓣,这女人会知道他是为什么碎的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这样一想,他又郁卒了。
    “我真没生气。”郁闷了半天,回过头来自己还要安慰她。
    偏偏秦明兰还摆出一副不肯相信的面孔!
    李潇然欲哭无泪。“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这些有的没的,你还不如想想,外头闹事的罗刹人是不是老国王的部下,刻意过来捣乱的?”
    秦明兰果真头脑简单,现在怀孕了大脑就更不堪负荷了。听到李潇然的话,她的思绪就立马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立时眉头紧皱。“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怪了?”
    “如果真是老国王的部下的话,他们现在要做的肯定是杀了新国王,覆灭他的王朝,再扶持自己的主子上位才对吧?可是现在那些人却是在到处搞破坏,伤及的都是我天凤王朝的子民。这说明……”
    “说明,他们只是想破坏双方何谈罢了。”李潇然接话,眸中也掠上了一抹深思,“他们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引起我天凤王朝百姓的民愤,进而挑起双方的不睦。”
    “没错!”秦明兰颔首,“这种事情,以前我们在边关经常遇到。一不小心,两国的将士就会干上一架。”
    “也就是说,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并阻止了,两国的和谈可能告吹不说,甚至还能再度引发兵戎相见?”李潇然多聪明的人,立马就想到了,“如果说这是老国王的阴谋诡计的话,那似乎也能说得通。”
    “不,罗刹人没那么聪明,他们的老国王身边更没有这样的谋士,不然他们最终也就不会败得那么惨了。”秦明兰定定摇头,“而且罗刹人一向崇尚依靠武力解决问题,凡事只要能用拳头解决的他们就绝对不会用脑子。像这么高级的挑拨离间的法子他们不会用,更何况还要悄悄的将那么多人运进京城,再叫他们出来到处惹是生非。如果换做你,你会将自己好容易保存下来的部下一下暴露出来这么多吗?”
    “当然不会!”李潇然立马摇头。旋即,他就明白了。
    老国王一行人被秦明兰围追堵截,人手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现在手头能用的必定没有多少。可是现在,单是这几天在京城里出来闹事的就有上百。这些都是拿出来摆在人前,也就是随时准备牺牲的。老国王的人会舍得?这不科学!
    所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老国王的人!”
    夫妻俩异口同声道。
    而后二人目光相对,静静对视半晌。
    “那你猜到那些人是从哪来的了吗?”李潇然问。
    秦明兰摇头。“我没那么聪明。你呢?”
    “我也没聪明到见微知著啊!”李潇然叹口气,“现在我所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人不过是某人放出来的烟幕弹罢了。若是他们能将事情闹大便好,若是闹不大,后头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在等着咱们,你觉得呢?”
    秦明兰颔首,眸中也多了几份深思。“能私底下蓄养这么多罗刹人的,必定身份不凡。”
    “那是必然的。”李潇然赞同点头,“这些人肯定不是一批次买进的,而是分期分批慢慢积攒起来,还要教化,让他们为那人所用……天!”他猛地瞪圆了眼,“这岂不是说,他们早就已经谋划很久了?”
    秦明兰一听,脸色也瞬时阴沉下来: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这面对的对象也并非罗刹国的新国王一行人,而是他们!天凤王朝!
    而且如果太没用料错的话,那些人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至少是在他们在前线酣战时,就已经有人趁此机会蓄养罗刹国的奴隶了!
    他们在前头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同时却有人在背后暗地里为了自己的私利筹谋,意图不轨……这个认知让她心凉不已。
    “你猜,这事到底是谁干出来的?”秦明兰冷声问。
    李潇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个咱们先不用着急,自然有人会帮咱们找到答案。”
    “新国王吗?”秦明兰笑问。
    她说对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罗刹国的新国王就在为了这件事来回奔走。
    有人蓄意破坏两国和谈,而且摆在明面上的人就是他们罗刹国的子民。身为国王,即便早察觉事情有异,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事情追查下去。
    但他也不是笨人。早在李潇然命人将人扭送到驿馆之际就已经发现不对,一番审问过后,第二天一早就进了皇宫和皇帝一番密谈,而后才休整一番上了平王府。
    第三天,皇帝就派出了御林军,协助罗刹国使团四处抓捕闹事的罗刹国人,并将他们都交给了新国王。
    最终,闹事的罗刹国人都消失了,事情却并无半点进展。那些被抓住的罗刹人宁死不屈,不管如何严刑拷打,坚持一口咬定他们就是为了给老国王报仇,背后没有人在!
    与此同时,平王府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三小姐李夷然在出外上香的途中不慎跌下马车,将小腿摔断了,接下来至少一百天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明兰人都差点傻了。
    好好的姑娘家,居然硬生生被折断了一条腿,平王爷这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点!
    而且,他也着实厉害。被平王妃委婉的点播几句之后,居然也没有选择自己动手,而是又将这个重任交付给了李嫣然!
    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将妹妹的腿给弄断了,世上还有比这更虐心的事吗?
    当站在李夷然房外时,秦明兰清楚的听到李夷然伤心的抽噎声以及一叠声的控诉:“现在你满意了吧?我的腿断了,我跑不动了,再也没有人和你抢风头了!你可以尽情的去父王跟前邀宠了,你可以放心的去那个女人面前献媚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和你争抢了,你是长女,平王府的长女,以后要嫁进高门大户做主母,我这个瘸妹妹也要仰你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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