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的一颗真心都放在了夷柔的身上,怎能不叫人动容呢?
    “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是个有心的孩子,日后我也就放心了。”大太太便笑道。
    夷柔出身不高,说起来亲姐姐还在做妾,伯府上那几个妯娌都是高门,就算彼此和气不错,隐隐只怕也要有攀比之心,有唐安这样能想着疼爱她的夫君,日后总能辅助她。
    “三姐姐都要嫁人,三哥哥的婚事?”夷安便迟疑道。
    “正相看着,只是我想,待你哥哥秋闱高中,做个举人,许会更体面些。”大太太细细地与夷安说了缘故,又与七皇子问了些今日的学问,见他答得很好,便十分满意。
    有七皇子在,自然是不会寂寞的,几个人到了宋国公府外,夷安上一次砸了薛家大门时远远地见过,这一次再来,就见公府中门大开,正有一个面容温煦的中年贵妇等在门前,见了大太太就露出了笑容,迎了众人进门,就直奔正房去,这贵妇气度高华,目光慈爱,与大太太笑道,“知道安姐儿过来,母亲欢喜得什么似的,这昨晚一叠声地命小厨房备点心吃食,恨不能自己动手了。”
    一边说,一边往夷安的方向看去。
    大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真的想与嫂子说,自家闺女不是吃货。
    夷安抿嘴偏头一笑,又羞涩又可爱,就见宋国公世子夫人徐氏看的呆住了。
    “这孩子模样儿好,怨不得呢。”徐氏没有说什么怨不得,然而大太太却明白的。
    “皇后娘娘在宫里头天天念叨,上回我去请安,十句话里有七八句都是我们家的夷安。”徐氏见大太太笑了,这才拉过夷安,只觉得她笑容清媚可爱,目光清透,强出了隔房的那几个丫头几条街去,这才与夷安继续笑道,“你前儿吃了委屈,舅母都知道了。你母亲也是……”她嗔了大太太一眼,转头与夷安说道,“你有七个表哥呢,日后谁再与你生事,只来与你表哥说!打断腿……”她冷笑道,“下一回,要她的命!”
    “已经没命了。”大太太想到夷安笑嘻嘻地要了薛珠儿的命,擦了头上的汗说道。
    “烈王府又是怎么回事?”徐氏的眼里就生出了厉害来,冷声道,“这是在往谁的脸上打?!”烈王府敢怠慢平阳侯府,可顾及宋国公府的颜面没有?!
    “怨不得父亲素来万事不管,昨日也弹劾了烈王的一个心腹爱将。”大太太红了脸,轻声道,“都是为了我们。”
    “你是薛家女儿,自然咱们该为你出头。”徐氏就笑了,声音冷冷地说道,“他能在京中这样风光,都是因手中有兵权,如今砍下去一个臂膀,叫他疼了,知道咱们不好惹,就好了。”
    一路说着话儿,夷安就觉得这国公府竟是难得的和睦,又听徐氏与她笑道,“如今只你二表哥四表哥在京里,别的几个都在外地,日后你们再亲近。”
    她亲手拉了夷安的手到了正房,就见宽敞的屋子雕花木门大开,便扬声笑道,“安姐儿来给老太太请安了!”一边说一边扶着夷安进门,将她往前头一推,左右笑看道,“可不是天仙下凡?”一说完,满屋子的女眷竟都笑起来。
    夷安就见自己的前方有一位老妇,眼里带着泪水看着自己,心里一软,急忙上前道,“给外祖母请安。”
    “叫我瞧瞧。”宋国公夫人拉着夷安,颤巍巍的手往她的脸上探去,眼泪都流出来,连连点头道,“是我家的孩子……”她握住夷安的手与上前的大太太笑道,“与你小时候似的,模样儿气度都比你还强些,就是……”
    她叹气道,“赐婚得也太早,该多留几年。”又问夷安这些年的生活与习性,见她报喜不报忧,更添心疼,急忙与一旁的徐氏说道,“快快快,娘娘不是说安姐儿最喜欢点心?还不端上来?!”
    “我就知道,表妹才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儿,这一来,满府里都得捧着,老太太就看不见咱们了。”徐氏正含笑使唤丫头给夷安上点心,压着夷安坐在了宋国公夫人的身边,就有一个坐在下手的丽装女子,突然笑了起来。
    她看似在玩笑,然而语中却带了几分锋芒,就叫宋国公夫人的脸沉了下去。
    “弟妹这话错了。”屋里都在宋国公夫人的沉默中静了下来,那丽装女子的上手一直安坐的一名华服女子,却突然温柔地说道,“表妹这是第一次上门,老太太初次见,自然是要好生相看,这有什么呢?难道弟妹第一次上门,叫你往外头喝西北风去了?不过也是……”她目光一转,手上一串儿红玉珠串轻响一想,看着那女子含笑道,“长辈们还没说完话,弟妹就大咧咧地接上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谁肯看你呢?”
    那女子脸色一变,然而看着她仿佛是忌惮什么,竟不敢多言。
    “这是三公主,你二表嫂。”宋国公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在阖家欢喜时生出吵闹的,面容冰冷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这才指着那华服女子与夷安说道。
    夷安是听说过三公主下嫁宋国公府的,见三公主容色虽不是绝顶的美貌,然而目光温柔可亲,又为自己出言,便上前施礼。
    三公主急忙扶住她,好生看了,转头与宋国公夫人笑道,“姑母好福气,我都要看呆了。”亲手从手上抹下了那串红玉珠串过在夷安的手上,拉着她温声道,“好妹妹,我可真喜欢你,日后常来,与老太太母亲,与我说说话儿。这个是当年出嫁,母后赏我的,今儿给了你,就是我的一片心了。”
    说完,她就与老太太求道,“平日里在家也寂寞,表妹听说与四皇妹亲近,日后也得亲近我才好。”
    “你这样急迫,可别吓坏了你表妹。”宋国公夫人便指着她笑道。
    大太太早就回来几回,自然知道三公主的性情,听了只在一旁微笑起来。
    “这是你四表嫂。”宋国公夫人顿了顿,这才指着下头那个刻薄的与夷安说道。
    夷安便对那女子微微颔首。
    “瞧瞧,这与二嫂施礼,到了我这儿,就只剩下点头了。”那女子又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宋国公夫人已经不耐,正要拍桌,却听夷安一笑,温声道,“我瞧着四表嫂,也就配点头了。”
    宋国公夫人见夷安竟是这样不让人,当场发作的脾气,怔了怔,含笑看了大太太一眼,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徐氏看着这个儿媳妇,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忍了忍,冷着声音道,“既然你不乐意与咱们说话,出去!”
    “表妹辱我,母亲不为我张目,叫我出去?!”这女子目中透出了几分伤心来,恶狠狠地看了含笑看来的夷安,竟生出了几分嫉妒,起身就走了。
    “没有规矩!”宋国公夫人便怒声道。
    “母亲息怒。”徐氏见宋国公夫人恼怒了,急忙劝道,“这丫头就是这样的性情……”
    “老四当年,就不该哭着喊着娶她!”宋国公夫人见大太太低着头不说话,便抱怨道,“我就说,一个庶女,平日里没有管教,是不成的。谁知道老四喜欢得不行,非要娶回家来!平日里我是不肯见她的,眼不见心不烦。本想着安姐儿过来,叫嫂子们都瞧瞧,日后好亲近,她竟然连这样的体面都不要,一意没脸!”
    喘了一口气,宋国公夫人神色便冷了下来,与徐氏说道,“咱们府里是什么规矩?她出去了竟是个家中招祸,可不是谁跟安姐儿似的叫她欺负!”
    “如此,就叫她不必出门待客,在府里只服侍老四吧。”徐氏正宽慰夷安,此时便叹气道。
    “为了她,这府里不知生出了多少事端。”宋国公夫人便与大太太叹气道,“不是这其中实在有有些缘故,我……”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四自己过得好,就是她的功劳了。”大太太抿嘴一笑,目中闪过淡淡的冷意,这才继续说道,“只是如今京里正是要紧的时候,她可别给咱们生出乱子来。”
    “你这话说的很是。”徐氏便点头,顿了顿,侧身与大太太耳语道,“平日里她也只关着门不理人,这一回……”她迟疑了片刻,这才轻声道,“她们家还有个闺女,当日是想要上门与萧翎试着说亲的,叫安姐儿截了胡,才有今日之言。”
    ☆、第98章
    这些时候,凭着努力,萧翎已经刷满了大太太的好感值。
    叫大太太说,如今女婿可比闺女……嗯……地位还差一点儿。
    可就差一点儿,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因此此时听着也有人打过萧翎的主意,大太太的脸上就有点儿不好看了。
    瞧着方才那侄儿媳妇的模样,明显是贼心不死。
    “这是什么意思?”大太太便皱眉问道。
    “快别提。”徐氏见大太太有些不快,也觉得晦气,与大太太抱怨道,“老四这孩子……我都不知怎么养出来的!”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明白人,只有这个脑子不清楚,徐氏也觉得头疼,有些不解地说道,“他老子打也没少打过,就不见明白,这个……”她指了指自己儿媳消失的方向,揉着眼角说道,“我不喜欢她,不是因她是庶女。庶女又如何?多得是老实姑娘,这个却不是。”
    夷安侧坐在三公主的身边,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大太太也呆住了。
    “一见钟情?救命之恩?”
    “当初老四领兵打仗,刀剑无眼的,受了重伤,又叫人追着,到了她们家里头,叫她给搭救,藏起来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虽是家丑,然而大太太也不是外人,当年未出阁时徐氏与她姑嫂间是极好的,此时便叹道,“仿佛是日久生情的缘故,总之等老四好了,就离不得她,定要带回京来要娶。我想着,这姑娘舍出了清誉来,有救命之恩,与咱们家也是大恩人了,哪怕是她身份离咱们家远着,老四喜欢,也就点了头。”
    况当时想着,这样一个古道热肠的姑娘家,怎么着也算是个好孩子了。
    宋国公府已经是顶尖的世家,并不一定要联姻高门锦上添花,只求着进门的女孩儿人品好就行。
    谁知道娶进门才知道,竟是个这么个东西!
    只是因救命的情分,所以这几年她对这个小地方出来,不大懂京中规矩的儿媳妇儿颇为宽容,哪怕是气得很了,也不曾计较过。
    她感谢儿媳妇救了儿子一命,没有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能忍着,却不能叫别人跟着吃委屈。
    “我与你哥哥说着,想着分家,叫他们分出去过。”徐氏抱怨道,“说起来府里也没亏待她,还接了她一家进京来,给了宅子什么的过日子,按说该好好儿过日子不是?偏不知在与老四闹腾什么,不肯消停的。”
    她就是不明白缘故,既然彼此有情,为什么还要与自己的儿子争执,说到当年旧事,总是不耐,实在叫人气闷。
    “大概是不愿叫人知道如何成的这姻缘,毕竟不大和规矩。”大太太便皱眉道。
    “若合了规矩,谁还娶她呢?”徐氏心烦意乱地甩了甩手,叹气道,“我的几个儿媳妇儿,没有一个不好,只她!真是要命。”
    顿了顿,徐氏这才继续说道,“她还有个亲妹妹,也是庶出,倒是个闭月羞花的模样,只是她家里本不过是普通的富户,高不成低不就的。前两年不知在哪里见着了你女婿,”见大太太脸上发沉,徐氏便皱眉道,“清河王别的不说,那张脸……”
    那张脸,还是很好看的。
    她那个儿媳打听到萧翎不过是王府庶子,也没有什么根基,听说叫人看不起,虽不喜他出身,然而想着日后王府分家总能有些好处,庶子庶女也该地位相当,便想着做亲。
    徐氏哪里肯,儿媳求到自己面前,求自己出面的时候断然拒绝。
    再是庶子,那也是王府子,哪里是一个普通庶女能攀附的呢?
    说出去都叫人觉得不知轻重!
    “表妹安心。”三公主见夷安皱眉,便温声道,“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我听闻清河王对女子不假辞色,从不乱来。”
    她看着夷安的目光带着几分温柔,夷安急忙笑道,“我是信他的。”
    “想跟安姐儿抢东西的,都不是好人!”七皇子老老实实地趴在一旁,听到这里,就很不高兴地叫道。
    “七皇弟难得这样老实。”三公主与夷安一笑,见她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给七皇子喂了点心,见他仿佛瘦了些,然而浑身上下带着些力气,露出了诧异的模样,却并不多问,看着七皇子熟练地爬进了夷安的怀里,这才与夷安说道,“七皇弟看着活泼,其实并不是与谁都亲近的,与你好,可见你是真心相待。”她叹气道,“这宫中,竟是难得的了。”
    “舅舅待我也好。”夷安便笑道。
    “你喊他什么?”三公主唬了一跳,骇笑道。
    “安姐儿最知道了。”七皇子仰着小脖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可欺负人家吧。”三公主掐了掐七皇子的小肉脸,见夷安也笑嘻嘻的,没有什么为难,知道这是这两个亲近,便只笑道,“过几日,我下帖子,也请四皇妹出宫,咱们几个聚聚。”
    “二皇兄在就好了,还能举高高。”七皇子耷拉着大脑袋说道。
    二皇子与三公主一母所出,闻言便笑起来,与夷安笑道,“他眼前是想念,待二皇兄真的回来,他就见天儿地哭着与母后告状,母后头疼呢。”
    “告状?”
    三公主的目光漂移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和谐的地方,许久之后,这才叹气道,“二皇兄虽是武将,却十分崇拜御史这职业,这个……表妹懂的……”
    御史们都有一张尖酸刻薄,大道理连天,逮谁喷谁的嘴巴,简直就是灾难。
    二皇子的嘴,已经不是灾难,简直叫人远远地看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都想上吊。
    夷安在三公主有些心虚的目光里,觉得自己懂了。
    二皇子想必是一个嘴巴毒辣的可怕家伙。
    见她懂了,三公主这才低声咳了一声,与夷安笑道,“后来母后烦了,撵了二皇兄出京镇守青海,咱们才解脱开。”她说起薛皇后带着十分的亲近与熟稔,仿佛二皇子与薛皇后也十分亲近,夷安想到这位公主能嫁到宋国公府来,心中一动。
    若二皇子这样好,又年长,薛皇后为何不辅助他,却想养育七皇子呢?
    将这个年头压在心底,夷安叫三公主牵着手往宋国公夫人的面前去一同说笑。因宋国公夫人慈爱,越发孺慕,顿时把萧翎忘到了天边儿去。
    到了晚上,前头的宋国公带着大老爷一同过来,夷安见他性情仿佛与大老爷有几分仿佛,就没有什么初见的忐忑了。
    如同大老爷的长辈,那都是纸老虎来着。
    县主大人讨好起来最拿手来着!
    吃了晚饭,不好跟媳妇儿一同留在娘家的大老爷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宋国公夫人看着这女婿不舍的模样,便握住大太太的手叹气道,“当年你非要嫁给他,我还觉得你委屈了,如今瞧着他十几年不变,你儿女双全,才知道你没有选错人。”
    她看着自己也已经年华不再的女儿,轻声道,“他没有叫你吃委屈,我就谢他。”自己闺女当年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说句不客气的,就是做王妃,也是她挑王爷的,却低嫁,她心疼的什么似的,然而如今满身荣耀地回来,却叫宋国公夫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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